《the rainbow-虹(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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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ainbow-虹(中文版)-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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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谈到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和垂直式的建筑,也谈到早期英格兰和诺曼底的式样。这些话都深深打动了她的心。
“你曾经到过南井吗?”他说,“我今天中午十二点在那边教堂墓园的饭店里吃过饭。那里的钟能奏出一首赞美诗。
“啊,那可真是一座非常漂亮的教堂,南井教堂,显得特别沉重。它有一些沉重的圆形的拱门,拱门不高,下面是粗大的立柱。实在是太宏伟了,那一排排的拱门。
“那里也有一个牧师休息室———漂亮极了。可是我最喜欢那个教堂的主体结构———还有那北面的廊子———”
那天下午,他一直十分激动,自以为非常了不起。一股火焰在他的四周燃烧,使得他目前的经历充满激情,闪闪发光,在那火光中显得是那样真实。
他叔叔的眼里闪着光,静听着,多少有点激动。他婶子低下她黑色的脸,也多少有点激动,她当然还知道一些别的情况。安娜可纯粹做了他的俘虏。
那天夜晚,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住处去,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他的脸在黑暗中也闪出某种光彩,仿佛他刚刚参加了一次事关重大的热情的幽会。
那火在燃烧,他仿佛里外都一片通明,他的心简直和太阳一样了。他对他的不可知的生活,对他的自我,都感到无限欢欣。他随时都准备再回到沼泽农庄上去。
安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希望他来。她在他身上找到了逃避之所。通过他,她破除了她过去经历的藩篱:他是墙上的一个洞孔,通过它,她看到了外在世界的强烈的阳光。
他来了。有时候来,但不很经常,他一来就开始谈讲,于是就又出现了使一切都呈现在它面前的离奇而遥远的现实。有时候,他谈到他父亲,他对他父亲所抱有的强烈的仇恨简直是近于爱情了,也谈到他母亲,他对他母亲的爱已强烈得近于仇恨,或者是一种反抗情绪。他讲话非常笨拙,很多话他都说得不清不楚。可是他有一副非常动听的嗓子,这嗓子能使那姑娘的灵魂震动,能够使她完全进入他的感情。有时候他的声音热情、急躁,有时候它又显得十分奇怪,简直像猫叫一样,有时候它显得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有时候中间又夹杂着几声轻笑。安娜已经完全听他摆布了。她喜欢在她听他讲话时那传遍全身的热辣辣的感觉。他妈妈和爸爸,在她的生活中变成了两个很不一般的人。
接连几个星期,这青年经常跑来,他们家每次都高兴地接待他。他坐在他们中间,黑色的脸上闪着光,一张大嘴总挂着某种讥诮和嘲弄的神态,有时也咧开嘴唇轻轻笑一笑,他的眼睛总是像鸟的眼睛一样闪着光,完全没有深度。谁也弄不清楚这小伙子是怎么回事,布兰文苦恼地想着。他很像一只微笑着的小公猫,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了,从来不考虑别人怎么想。
起初,这个年轻人讲话的时候总是看着汤姆·布兰文;接着他又改而看着他的婶婶,希望得到她的赞赏,因为他认为她的赞赏比他叔叔的赞赏更有价值;到后来,他就转而看着安娜,因为只有从她那里,他才能得到他所需要的东西,那是他从那两个老人那里无法得到的。
因而这两个年轻人先是一直围绕着两个年纪较大的人,转而慢慢地建立了自己的独立王国。有时候,汤姆·布兰文感到很生气。他的侄子使他感到很生气。他感到这孩子太特别,对人缺乏诚意。他也有一个很强烈的性格,可是太抽象,仿佛离开他独立存在,像一只猫的性格一样。一只猫,当它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就在它身边痛苦不堪的时候,都可以完全不为所动,安安静静地躺在火炉边的毯子上。别人的事和它毫无关系。这个青年人除了与他自己本身有关的事情之外,他还真正关心什么呢?
布兰文感到很苦恼。但尽管这样,他仍很喜欢,也很尊敬他的侄子。布兰文太太也对安娜很不满,她在那年轻人的影响下,现在忽然变了。妈妈也喜欢那个男孩子:他到底不能算是外人。可是她不喜欢她女儿这样对他着迷。
慢慢地这两个年轻人越来越离开他们家的大人,自己单独去另搞一套。他到菜园子里去劳动,以讨好他叔父,他整天谈一些教堂里的事,来讨好他婶婶。他像一个影子似的整天紧跟着安娜:他整天跟在她后面,像一个坚持不懈的、永远抛不开的影子。这使布兰文感到十分生气。看到他侄子脸上那十分得意的微笑,他把它称为猫笑,他简直不能忍耐。
安娜现在有了她的去处,她获得了一种新的独立。忽然间,她开始完全抛开她的父母独立行动,抛开他们自去生活。她妈妈有时止不住大发脾气。
可是,这求爱的活动仍继续进行着。安娜有时会找个借口跑到伊尔克斯顿去买东西,她回来的时候总是和她的堂兄在一起:在路上,他走在她稍后面一点,他的头从她的肩膀上伸过来,那样子,如布兰文所说,简直像是越过林肯向外观望的魔鬼。(司各特在他的《肯尼渥斯堡》中也曾用过这句话,但按其出处来说,实际应该是“越过林肯学院往外观望的魔鬼”,因为这里指的本来是牛津大学林肯学院后面的一座著名的塑像。)他在看到这情景时,虽然不免生气,而其实也感到很满意。
威廉·布兰文自己也莫名其妙,他发现自己忽然陷入一种非常激动的情绪之中。他自己也意想不到,有一天晚上他们从伊尔克斯顿回来的时候,他竟在门口拦住她,吻了她一下。他在拦住她和她亲吻的时候,仿佛感到有谁在黑暗中打了他一拳。他们进门以后,他看到她的父母抬起头来仔细对他和她打量着,不禁生气已极,他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他们为什么要打量他们!让他们走开吧,或者望着别处。
那天晚上,这个青年回家的时候,满天星斗在他的黑色的头顶上疯狂地旋转,他的心变得非常凶恶、固执,他所以变得那么凶恶,是因为他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阻挠他。他只希望把他面前的什么东西一拳打个粉碎。
她已经完全被迷住了。当她失魂落魄地在屋里活动,对什么都不在意,对她的父母也全不在意的时候,她的父母是何等的不安啊!她完全处在一种迷迷瞪瞪的状态中,仿佛他们已看不见她了。他们是已经看不见她了。这使得他们非常生气。可是他们仍然不得不忍受。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整天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他也完全生活在昏天黑地之中,他似乎已经藏身在一种强烈的带电的黑暗中。在那里他的灵魂,他的生活已完全不需要他的帮助,脱开他自己在那里激烈地活动,他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他机械地、速度很快地工作着,他制作出了一些非常漂亮的东西。
他最喜爱的工作是木刻。他为她雕刻的第一样东西是一个黄油印模。在那印模上,他雕刻了一只神话中的鸟———凤凰,那样子很像一只鹰,展开对称的翅膀从一圈非常美丽的闪动着的火光中向上飞去。那火光正沿着那低凹处的四周向上燃烧。
那天晚上,他送给安娜那件礼物的时候,她并没有十分在意。可是,第二天早晨,做好黄油的时候,她没有使用家里原来的那个木头刻的橡树叶和橡子,却拿来了他的那个印记。她非常好奇,急于想知道那个印记印出来是什么样子。结果她看到,在一个像茶杯一样的凹处压出来的那只粗糙的鸟,显得非常有趣,沿着那光滑的四周还有许多粗重的波纹向中间卷去。她又摁了一个。说来也真奇怪,她拿起那印记的时候,却看到那只长着银嘴的鸟向着她挺起了胸脯。她十分感兴趣地一个接一个摁着。她仔细看看,每次都好像又印出了一个新的生命。每一片黄油都变成了这种奇怪的富有生命力的象征。她拿去给她的父亲和母亲看。
“真的很漂亮。”她妈妈说,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真美!”父亲大声叫着,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生气。“啊,他叫它什么鸟呢?”
下一个星期,当这些黄油拿到市场上去卖的时候,顾客们也都提出同样的问题。
“你把它印在这黄油上,可你把它叫做什么鸟呢?”
那天晚上他来的时候,她把他带到牛奶房去让他看。
“你喜欢吗?”他用他那响亮的让人听来总有些奇怪的颤动的声音问道。那声音响彻了她生命中的一切阴暗的角落。
他们很少有任何肉体上的接触。他们单独在一块儿,但是在他们之间仍然保持一定的距离。在那凉爽的牛奶房里,烛光照在奶酪盘的宽大的白色表面上,他猛地转过头来。这里是那么凉爽,那么遥远,似乎非常遥远。他的嘴微微张着,露出勉强的笑意。她低着头和他站在一起,把脸转向一边。他希望和她更接近一些。他曾经吻过她一次。他的眼睛再一次落在那按上印记的黄油块上,那具有象征意义的鸟在那里正背着烛光挺起了胸脯,他还有什么顾忌呢?她的胸脯就在他的眼前;他的头也像一只鹰的头一样高昂着,一动也不动。忽然间,他做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柔和而又迅速的动作,举起双臂搂着她,把她搂到自己身边。那动作是那样干净利索,完全像从天空扎下;忽然飞来的一只鸟一样。
他吻着她的脖颈。她转头看着他。她的阴森的眼睛里闪着火光。他的眼睛锐利而明亮,像一只老鹰的眼睛一样表现出凶恶的目的和喜悦。她感觉到他像一个烧红的烙铁,像一只闪闪发光的老鹰,飞进了她的火光中的阴暗的空间。
他们彼此对看了一会儿,都觉得对方很生疏,但又很接近,非常接近,像一只老鹰向下盘旋,向下冲击,直飞入一团黑暗的火光中去。这时她拿起蜡烛,他们一块儿回到厨房里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维持着这种关系,常常一块儿来去,但是很少真正接触,接吻的时候就更少了。即使接吻,也不过是彼此碰碰嘴唇做个样子罢了。可是慢慢地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总也不肯消失的光亮,她在干点什么的时候,常常半路停下来,似乎她要回想一件什么事,或者要想找到什么东西。
他的脸色现在变得更深沉和呆滞了,别人对他说话,他常常根本听不见。
八月里的一天晚上,正下着雨的时候他来了。他进门时上衣领子朝上翻着,衣服扣子都扣得很紧,满脸都是水。他从寒冷的雨水中走出来,显得那么苗条和轮廓分明,她忽然在对他的爱的冲动下两眼发直了。可是他仍然跟她的父母亲闲谈着,说着一些无意义的话。而她血管里的血实际上已痛苦得沸腾起来。她现在只希望紧贴着他,就只是贴着他。
在她那像银子一样光亮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心神不宁的感觉,使她父亲非常生气,她黑色的眼睛现在仿佛看不见了。可是她却对那个青年睁大了她的眼睛。那黑色的眼睛中的一种光亮使他不禁颤抖了几下。
她走到厨房里去拿了一只提灯。在她又走回来的时候,她父亲注意地看着她。
“陪我一块去吧,威廉,”她对她堂兄说。“我要去看看是不是该拿一块砖头把耗子进屋来的那个洞堵上。”
“你现在没有必要去弄那个,”她的父亲接着说。她根本不予理会。那青年现在有点两边为难。父亲的脸涨得通红,他睁大一双蓝色的眼睛呆望着。那女孩站在门口,头微微向后仰着,仿佛是命令那个青年一定得来。他站起身来,全神贯注似的一声不响,然后就跟她一块儿走了。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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