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闲来无事拿起杂志找自己的文章,结果可想而知。她看到了张爱玲的文字,他一遍遍地品读,被这荡气回肠的故事深深折服。他难掩内心的激动跑去找苏青,问这张爱玲真有其人?真有这般伶俐的人儿能写出这样生动的故事? 这时他对写故事的人已经有了深深的好感。后来他开始向苏青打听张爱玲,他开始迫切地想要了解她。问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问她喜欢些什么。
这个时候的苏青是胡兰成接近张爱玲的唯一通道。也是通过和苏青的交流胡兰成了解到了张爱玲的过人之才,后来干脆向苏青要了地址登门拜访。这一来二去,苏青用一本杂志给二人搭了鹊桥,自己还尽心尽力地当了红娘。所以说,张爱玲和胡兰成的相识相爱苏青倒是一大功臣。
想来,胡兰成对果敢的苏青有的是君子般的情谊,所以他可以通过苏青去追求张爱玲, 而不担心对方会接他的短或者从中作梗。
而胡兰成对张爱玲无疑是迷恋的,迷恋于她的才情、她的性格、她的一颦一笑。据说,张爱玲甚少见客,而胡兰成追求她的时候也是多次拜访才见得庐山真面目。这其中想必也是凝聚了万般真爱。
两个同样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女人,一个似冰雪下的火种,一个如烈焰上的薄冰,矛盾的相辅相成,难道她们不可以撞击出高山流水般清淡的友谊? 难道她们就不可以是彼此相知的密友?
是女人就势必是感情细腻的动物,况且她们是乱世浮华下如此清醒的两个人。对于自己所要的、所追求的,她们不需要世人来给她们分析评判,不需要旁观者的指手画脚。她们只是将彼此赠予的这杯友谊之水,喝出了只有对方才能心领神会的万千滋味!
生命中的配角夜夜笙歌的柔情上海,孕育着妖娆的男人女人们。一提到上海男人,心中便是升起一副细腻柔情的白瘦男子样。小气也罢,敏感也罢,存在即是合理。
红润的小嘴,大眼睛和长睫毛,这是张爱玲有记忆以来对这个弟弟最好的评价。仅有五岁的张爱玲便是坦然地说:“我弟弟生得美而我一点都不。”(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无论从上海还是到天津,门第森严的大宅面前,一条被夕阳扯得老长的街道,它们宽阔而孤寂。大宅的豪华却与深空的寂寞成了正比,深闺中的叹息刚刚离开了红唇便被这空阔吸了去。宅门里的人为有这样一对姐弟的出生而有过间断的欢呼雀跃,转瞬便归了沉寂。
也是这样的傍晚,当时还叫着小煐这个乳名的张爱玲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才发现,画得精美的画上多了许多从左上角到右下角的黑杠子。这些黑杠子在夕阳的映照下,矮矮浅浅,透着笔头戳破图纸的微弱的光。她知道,是弟弟来过。透过这已经被毁掉了的图纸,张爱玲看见了幼小的弟弟如火一般的嫉妒。
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待在原地感受弟弟那巨大的心里压迫。“虽然只比弟弟大一岁,但是比他会说话,比他身体好,自己能吃的他不能吃, 自己能做的他不能做。”(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兴许,这个时候的小煐心里是充满了理解和爱意,以至于她并没有一丝想奔去和弟弟“决一死战”的冲动。她只是将这个俏美的弟弟当作心爱的“小玩意儿”。
那时的他们都还稚嫩,小煐常常带着年少的弟弟出门“征战”。
以厨房里那些破铜烂铁为刀剑,翻过家里偌大的花园,趁着月色,开始了刀光剑影的生活。那时弟弟眼里的姐姐仅仅是会和他一起去打蛮人的同伴,是会在讲完故事后轻轻在额头上亲吻的亲人。
那时的他是“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时常用一种嫉妒而又爱慕的矛盾眼神打量这个女人。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回应他的也是浅浅的一窝笑容。
那时的张爱玲,还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神洁癖,仅仅只是一个姐姐。
家庭的变故就好像活在了梦魇里,想要挣扎至醒,但是却大汗淋漓依旧被梦魇追赶着。
天空微微泛着晕红色的光,张爱玲好似小鸟一样奔回了家。久久没有放假,现在持家的是后母,真的很难想象弟弟过的是什么生活。一推开门儿,她在第一时间看见了久别的弟弟。张爱玲看见他,吃了一惊。
“他变得高而瘦,穿一件不甚干净的蓝布罩衫,租了许多连环图画来看。我自己那时候正在读穆时英的《南北极》与巴金的《灭亡》,认为他的口味大有纠正的必要,然而他只晃一晃就不见了。大家纷纷告诉我他的劣迹,逃学,忤逆,没志气。我比谁都气愤,附和着众人,如此激烈地诋毁他,他们反而倒过来劝我了。”(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这个在这个家地位和她相仿的“同盟”,在这个时候却堕落了下去,叫张爱玲怎不生气。想罢,张爱玲此时除了对弟弟的爱意与失望,更多的是对弟弟命运不祥的哀伤预感吧。张爱玲是对的,这只是开始罢了。
饭桌上,张子静懒懒地上了桌子,也没有和姐姐亲切地打招呼,只是一个浅浅的点头。这一桌关系冷漠的人吃着一顿冷清的饭。突然,为了一点小事,父亲给了弟弟一个嘴巴子。张爱玲眼见这一幕,先是一震,尔后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虽然搁碗挡住了脸,但是后母也瞧见了。“我后母笑了起来道:咦,你哭什么? 又不是说你! 你瞧,他没哭,你倒哭了!”(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这个耳光打到了张爱玲的心里,她不敢想象弟弟究竟在这些年里都经受了什么,这一刻更是不敢看那张清秀的脸。
她将碗搁下,冲进了浴室,无声地抽噎着。看着镜子中自己激动的脸,张爱玲默默发誓要报仇,有一天一定要报仇。满腔的怒火燃烧着这个女孩儿,她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愤怒的还有之后自己在这个家可能的命运。
正想着,浴室的窗子“框框”响了几声。张爱玲擦了擦脸,看见弟弟正在阳台玩球,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着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张爱玲顿时感觉已暮色苍茫。
生活的花开花谢往往会伴随着生命的游走。张爱玲和父亲的抗战,就是生命的游走。而重拾的生机,便是投奔自己的母亲。
喧哗,奢侈,充满诱惑。这是母亲生活的基调。那些虽然陈旧但却透露着高傲气息的家具,让人不禁肃然起敬。并不宽敞的公寓,在阳光下分外刺眼。也许,是多了那份黑暗之中的挺拔;也许,是多了那份乱世之中的另类。
张爱玲和她的母亲一样,在这样的小世界存活。而张子静也想跟随这样的母亲和姐姐生活,但是却被硬生生地挤在了门外。
那年夏天有些闷热,木门被重重地敲响了。这个时候的张子静有些手劲。他就抱着一双纸包着的篮球鞋站在了门外,他想留在这个小房子里。张爱玲看着弟弟眼中的专注和绝望,多么想不吝啬地抱着他。可是母亲却生冷地回应,已经没有能力再供养一个孩子上学,让张子静回去。门外的张子静还未来得及休息,就为母亲如此决绝的回绝而哭得泣不成声了。
“我遗传了父亲的与世无争,近于懦弱,姐姐则遗传了母亲湖南女子的刚烈,十分强悍,她要的东西定规要,不要的定规不要。”(摘自吉林出版社。张子静。《我的姊姊张爱玲》)无奈中,张子静只得回去。
而张爱玲呢? 这个时候的她还未有完全继承母亲冷漠,也为面前的男孩儿而泪流满面。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她始终未在泪水中挣扎出来,但却没有像曾经一样暗自发誓。
伴随着张爱玲在上海乃至中国的名气,关于张爱玲的一切都神秘而昂贵了起来。没有张爱玲的手稿,各大报社就要插画;没有插画,有关于张爱玲的东西写写都行。毕竟这个时候的中国,没有第二个张爱玲。
张子静和朋友合伙出了刊,名叫《飙》。张子静如火如荼地张罗着。可是在当时的上海,刊报林立,如何获得销量? 张子静和自己的朋友犯愁了。
张子静找的编辑张信锦考虑着如何提高读者的注意,便想到了红遍上海滩的张子静的姐姐………张爱玲。于是,张子静在无计可施的情形下,去找了张爱玲。他毕竟是自己的姐姐,毕竟是血浓于水的。
可是当站在张爱玲的楼下,他却犹豫了。张子静对于姐姐,还是没有太大的把握。一是姐姐怕生,二是如果姐姐在朋友面前驳了自己,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张子静是这样估量着,让同去的邵光定在楼下等自己。
敲响了张爱玲公寓的大门,果然,张爱玲很错愕。但随即让弟弟进屋。张子静直愣愣地告诉了他的来意。张爱玲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给自己,一口回绝了张子静:“你们办的这种不出名的刊物,我不能给你们写稿,败坏自己的名誉。”可“说完她大概觉得这样对我不像个姐姐,就在桌上找出一张她画的素描说:这张你们可以做插图。
她那时的文章大多自己画插图。”(摘自吉林出版社。张子静《。 我的姐姐张爱玲》)张子静从小在姐姐这儿就吃惯了闭门羹,知道只要姐姐拒绝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于是便告辞离去。张子静和邵光定对结果都不惊讶,但是失望之情难掩。
失去了张爱玲的稿子,几个人开始了另一个计划。得此,《我的姊姊张爱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催促下产生了。没有她的稿,咱们就写关于她的事。
张子静没有得到姐姐的稿子,心情有些不快。但是,他是了解张爱玲的。自私、自卫,还有骨子里事不关己的冷漠和骄傲。
而且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在她离家的时候就已经产生,并默默地渐远了。这种渐远的延伸,持续到了张爱玲至死。
张子静对于这个世上唯一亲近的亲人,很是重视。他一直注意着张爱玲的生活种种,在自己的书中对张爱玲作最好的记录。别人看张爱玲的作品时, 也许只是在关心张爱玲作品中的故事情节,而张子静是在关心自己的这个姐姐此时的心灵状况。他想更进一步地了解自己的姐姐,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还会时时地跑到张爱玲的公寓,看这个让自己觉得自己存在的姐姐。有时姐姐会对他非常冷漠,只顾做自己的事情。有时姐姐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他坐下来喝茶,给他讲一些国外的见闻。这个时刻的张爱玲,在张子静心中无疑是当年那个最亲最亲的姐姐。
一九五二年,张子静被调到浦东乡下教书,很少回到上海市区。
又是一个闷热的夏天,八月,张子静终于有机会回到上海市区。他迫不及待地就奔向张爱玲的公寓。电车从张爱玲的公寓下开过,从电车上跳出已经完全脱离稚嫩却被姐姐赋予平凡的张子静。
张子静来到姐姐家,当门被打开那一刹那,他的心就真的如死般绝望了。姑姑没任何表情地开了门,没等自己开口,就告诉说姐姐去了美国。看着张子静,姑姑没有继续多说或者邀请进屋。而现在的张子静,也没有进屋客套的心情。张子静双脚蹒跚地走出了公寓,蹲在了马路边,却哭出了声。
一年又一年过去,父亲、母亲、后母相继去世,张子静和姐姐的联系也很少。张子静就这么孤单地过着,但是他说他的心里并没有觉得孤独,也没有因为姐姐不和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