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些全部做好,待要调制汤料时,先将葱、姜、蒜、花椒、丁香、肉蔻、三萘、草果等底料干煸,煸出香味时滤掉底料,锅中倒入预先吊好的羊骨汤,待锅里的汤烧至翻花大滚时再放入两三尾事先煎好的鲫鱼,然后改文火慢炖。
说来也怪,放入鲫鱼后,原本清亮亮的羊骨汤不大一会便变得牛奶一样雪白,再捞去鲫鱼、撇去浮沫,舀一大勺熟羊油沥入汤中,一锅浓香如奶似的汤料便已调制成形。然后用汤分碗汆肉或整盆汆肉均可。
这里面共有三大诀窍:一是用羊骨汤烩杂碎,羊杂汤中便有一股特有的骨香味;二是“鱼”加“羊”得“鲜”;三是煎鲫鱼时须用花生油,只有用花生油煎出的鲫鱼炖汤时才能得到牛奶一样的颜色。用其他油,如菜籽油、胡麻油等煎鱼均不能奏效。
严格说来,龙远鸿制作的羊杂汤只在最后一道工序上同当地作法相同,其他工序均作了改进,而成本上依然相当低廉。开业时,龙远鸿沿袭老店名给该羊杂汤起了个响亮地名称——“一品羊杂汤”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一品羊杂汤一亮相基本上便把周围所有的羊杂汤买卖搅黄了。
开业头三天,免费酬宾,除了本镇的老客商旅,四乡八里的闲人懒汉也都闻香而至。真应了那句老话: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
食客们吃完之后便是无穷的回味,今天吃了明天还想来。再想想以前吃过的那些乌蒙蒙的羊杂汤,不由暗啐一口:呸——那也叫羊杂汤?羊粪!
仅仅三天功夫,“一品羊杂汤”便一炮走红声名远扬,大有当年花粒棒掌厨时一品香碗碗菜之盛况。
至于一品羊杂汤制作过程中那些特别的窍道,龙远鸿并不藏着掖着,甚至有意识地悉心点拨打下手的尕伍子、小亮子以及堂倌小顺子。三人挣了钱学了艺,对龙远鸿自是感激不尽,跟在龙远鸿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师傅,俨然是龙远鸿登堂入室的弟子一般。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是三人一致的看法。
以前花粒棒作“牛肉丸子”时,不是关上厨房门就是独自一人鬼鬼祟祟躲在里面调制高粱面,根本不允许别人在一旁看,生怕别人偷了他的艺;吊鸡骨汤时总是借故支走旁人,神秘得不得了。
三人把这事当笑话说给了龙远鸿,龙远鸿淡淡笑道:“‘一招鲜、吃遍天’这在勤行中是人人皆知的看家规矩,个中的窍门密技勺勺客们向来都是守口如瓶,否则别人就会呛你的行、夺你的饭碗,记住了吗?”
都不是三岁小孩,生意场上也都滚打了多年,三人立即领悟到龙远鸿说这番话的意思,三人遂收起笑脸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见三个半大小子煞有介事的样子,龙远鸿忍不住喷地一笑。
“其实花粒棒作牛肉丸子最关键的一样秘密添料就在咱们身边,百步之内便有,而且在咱这地方多的不能再多了,你们好好琢磨琢磨,改天咱们试试。”
一品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重打鼓另升堂,而且扎扎实实地稳住了台面。顾客盈门、人如潮水,绝不亚于当初,风头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劲。这种出人意料的情形让两个人暗中感到了吃惊、失望、郁闷。
第三章 牛刀小试(7)
一个便是花粒棒,他一直都没放弃过幻想,总以为荇儿会有吃不住劲儿的一天。到时她还得挺着*撅着屁股颠颠过来骚情央求自己,请自己回去主持店里的买卖。挨了二锁浑家一顿老拳之后,这厮反而变得清醒了许多。他把身上的钱细细梳拢了一遍,然后找了一家最便宜的车马大店住下,每日里粗茶淡饭清汤寡水地打发光阴,盼着荇儿来请自己。
一品香改作一品羊杂汤隆重开业,仿佛一记闷棍擂在他的花斑秃头上,花粒棒心中淌血、满眼金星,半天缓不过劲来。这等于是绝了他再回一品香的念想,他能不生气上火?只能把最后一丝的幻想和希望寄托到笑面虎马大胖子这儿了。
另外一个很不爽的便是马大胖子了。他原以为,荇儿开销了花粒棒纯粹是自毁长城,要想再找到如花粒棒这样的勺勺客很难,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一品香将一蹶不振。
所以他并不着急伸手给花粒棒,他要把花粒棒晾得透透的再动作不迟。他一直密切注视着花粒棒的行踪和境遇,后来发生的事情和他预想的一直很吻合,于是就更放心了。老谋深算的他觊觎一品香已久,他的欲望并不是仅仅挤垮一品香那么简单,他的最终目的是想把一品香肢解吞下。一品香的位置太理想了!如果能和自己的万盛楼隔街连成一体,在青狐桥这块地界上自己可算占尽天时地利之便,如能再将花粒棒据为己用,人和一项自然也顺手搂来。
独占天时、地利、人和,自己还有何惧哉?
之所以不急着将花粒棒拢入袖中,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彻底晾透他,晾的时间越长,花粒棒对一品香的恨意就越浓。
老于世故的马大胖子太清楚人性中丑陋的一面了!世人常说:升恩斗仇。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譬如要饭的,饿得半死时你视而不见,他绝不会怨你恨你,因为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偶尔扔一块溲馒头给他,他会认为你救了他的命而感激不尽;倘若你天天将其延至酒楼饭庄大吃二喝,时间一长他便认为理所当然,继而得陇望蜀:你既如此有钱何不给老子置房子买地娶妻生子?
袜子有底,人心无底,稍不如意就会生出愤恨之意。
花粒棒原本只是个走村串寨的乡下勺勺客,整天身背褡裢、肩扛大勺,讨吃花子一样风里来雨里去。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便凑上去张罗一两天,混上些银钱打发时日,类似于打短工性质,收入和名气都很一般。后来张博君张大少爷误打误撞请他到店里来掌厨,花粒棒这才有了施展的机会,以至于后来威风八面名动青狐桥,以至于近一年来动辄越俎代庖行使东家的权利,即或如此仍不知满足,大有将一品香攫为己有之意。说来说去就四个字——欲壑难填。
眼下被骤然开销,眼瞅着唾手可得的产业和美女与自己擦肩而过,他能不生出怨恨来?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那一套思维逻辑,到了这步田地他一不会自省其身,二不会过多怨恨马大胖子,更多的是迁怒于荇儿和一品香,落魄的时间越长这种恨意就越浓。
马大胖子也就是吃透了这一点才会放心地对其置之不理,冷落的时间越长将来用起来越顺手。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品香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元气,马大胖子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慢慢踱到了景荫桂的账房里,还没开口,景荫桂便站起来笑道:“我猜掌柜的是为对面的一品羊杂而来?”
马大胖子咧咧嘴。“花粒棒这条瘦狗已饿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了。”
“按理说还欠点火候,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咱也不能过于拘泥成算。”景荫桂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玩弄着湘妃竹扇,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我敢保证,只要放出花粒棒这条恶狗,不出两天咱就可以和对面一品羊杂平分秋色。”
“花粒棒那儿如何打发?”
“包吃包住每月五块现大洋。”
“可以,他现在也就这么个价,省得这孙子吃了五谷想六谷。”
“那我这就去车马店找他。”
景荫桂说着就要挪步,马大胖子拦住了他。
“桂子,你不用去,下了汤锅的骡子不值个毛驴的价,花粒棒是个!让堂倌小四儿去请便已经给孙子天大的面子了。”
“嘿嘿,还是您老看得透。”
第四章 市井狼烟(1)
三月三,雾擀毡。
每年三月三这天,天刚麻麻亮时,青狐桥附近一带的河面总要漫起一阵天罡大雾。晨曦中,团团雾气仿佛黑夜析出的影子,朦朦胧胧铺天盖地,太阳出来后却又莫名其妙地烟消雾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年复一年,神秘而诡异,准时得好像老天爷不厌其烦地向人们暗示着什么似的。
一大早,住在柳林渡口的筏子客李碾子便被树上聒噪的乌鸦吵醒,他光着身子怒冲冲扑出泥屋,捡起一块石头朝乌鸦砸去。吃惊的乌鸦顿时扑棱棱飞了起来,在他的头顶盘旋不已——叫声更大了。
呸,日妈妈的!够不着打不上,碾子无可奈何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走出黄泥小院对着大雾弥漫的黄河滩恶狠狠撒了一泡热尿,接着很响地擤了一滩黄鼻涕,然后在河边撩了捧水抹了把脸,转身从屋里取来水吊子到河边的沙坑里打了一吊子清水熬上砖茶,这才消消停停取出裤衩穿上。坐在门口喝了两吊子酽酽的热茶,碾子身上微微冒出些热汗,浑身上下滋滋润润的,遂叉开腿站在黄河边又撒了一泡尿,这表明他已经喝透了。
太阳渐渐露出了脑袋,河面上的大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水面和雾气被旭光映得红通通一片,视野基本可及河心位置。
碾子忽然高兴起来,挥舞着胳膊荒腔走板地唱起了荤调调(酸曲儿)。桃花花开来五道道瓣,
姐在湾里洗罐罐,
小哥有心帮一把,
又怕罐罐夹了俺。杏树树开花六道道弯,
妹在林中晒毛毡,
哥拿棍棍不敢弹哟,
……唱得正起兴,忽见河心漂下来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碾子的歌声戛然而止。那东西长长的一条,呈青白色,在红彤彤的河心中显得很耀眼。
河漂子?
来不及细想,碾子返身扛起牛皮筏子扔进河里,抓起一支桨跳上筏子向河心划去。
所谓河漂子实际上就是浮尸。
这里的艄公筏客们有自己独特的讲究,凡看见河漂不管死活一定要捞上来。葬身黄河的人有几个是善终的?十有*身有冤屈,无论死活捞上来都是积德行善之举。侥幸活着的开导几句送回家,死了的赊领草席卷巴卷巴就近埋了,也算入土为安。筏子客们终日出入惊涛骇浪,多积阴德也是为了自个儿换取平安。
邻近一丈远时,碾子终于看清了,的确是一具河漂。但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具河漂子两手紧紧抓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赫然站着一支翘着白尾巴的青色狐狸。
河漂他见得多了,但青色的狐狸却是有生以来头一遭见,以往也只听老辈说起过。
青狐桥的老人们说,修炼千年的狐狸便可得道成仙。狐狸道行的深浅从皮毛颜色上便可分辨出来:修行三百年的狐狸是黄色的,六百年的是灰色的,九百年的狐狸就已修炼成精,颜色呈青色,千年的狐狸通体纯白。
十八里黄河滩丛林茂密、蒲苇丛生,狼狐鼠兔藏身其间,黄狐狸经常可以见到。眼前这只狐狸的皮毛青中透亮,尾巴业已变白,少说也有九百年以上的道行了,至不济也已修炼成狐精。莫不是这条成精的狐狸使用障眼法将我骗到河心要加害于我?
碾子不由害怕起来。
就在他木格登登发愣的时候,青狐忽然凌空一跃跳下木板,箭一样掠过水面扑上岸去,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恍惚间碾子如做了个梦。
碾子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揉揉眼睛定睛再看,河漂子依然紧抓木板随波逐流,他急忙追上去将河漂子搭上筏子。
第四章 市井狼烟(2)
河漂竟是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洋气的女人!
试了试鼻息好像还有点气息。碾子忍住心中的惊恐,扛起女人上了岸,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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