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交谈,尕乌沙得知龙远鸿是个落了单的红军,又见他身上带有金货,所以便见财起意,暗忖自己一个人不是龙远鸿的对手便想将其诱回家中再见机行事。当天夜里尕乌沙父子四人趁他熟睡之际下手,一棍子砸到他的头上。龙远鸿痛中惊醒,抽出身边马刀全力反击,四人在龙远鸿刀下一死三伤。
事后,龙远鸿在其家里还发现了大量红军遗物,尕乌沙父子又不能自圆其说,怒不可遏的龙远鸿放开手段一番严刑逼供,尕乌沙痛不欲生不得不说出实情。
原来这父子四人俱是“哈熊”哈熊:西北土话,坏蛋、匪类之意。,哈熊老子领着三个哈熊儿子专门袭击那些受伤落单的红军战士,或骗到家里予以杀害,以夺取这些红军身上少得可怜的“财物”,有时甚至就为一条毛巾或一只茶缸便杀人害命。仅在他家的羊圈里就发现三具红军遗体。
龙远鸿见状顿时气血灌顶怒发冲冠,一刀又劈死了尕乌沙的另一个弟弟,当他提着刀要宰尕乌沙时,尕乌沙的老爹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见他头发花白满脸血迹,虽为奸人却也实实可怜,龙远鸿心肠一软放过了这爷俩,骑上马扬长而去。跑出去几十里路后,龙远鸿受到棍棒重击的脑袋开始模糊不清,眩晕中一头栽下马来。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再醒来时他已成失忆之人。但他的潜意识中始终保持着很高的警惕性,此后昼伏夜行再渴再饿也绝不到老百姓家讨水投宿,直到后来遇见了夜明珠……
第八章 沙场桃源(12)
没想到在千里之外的青狐桥和这个哈熊再次相遇。真后悔当初不该心慈手软,这种心如蛇蝎的歹人坏种就该消灭干净。就像《国际歌》里唱的那样: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见他不吭声,尕乌沙得意洋洋地狞笑道:“没想到吧?昨天我就认出你了。”
龙远鸿一翻眼睛,“你认识我?我可从没见过你。”他一口地道的兰州官话。“再说了,你一个外乡人怎么就知道我叫‘痴肥’,我叫龙远鸿,是一品香的勺勺客,镇上人都知道。”
听他忽然一口字正腔圆的兰州腔,尕乌沙大吃一惊,他结结巴巴道:“你……就是烧……烧成灰我都能认……认出来你这个赤……赤匪。”
“给你说了我叫龙远鸿,你去打听打听。”龙远鸿大声叫道,意欲引起黑马团士兵的注意。“老总,你们被这个疯子骗了,我不叫痴肥。”
嘘——领队的上士勒住了马缰,他也有点怀疑了。
尕乌沙一口凉州土话,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双眼通红凶光四射,咋看咋像个流落街头的疯子;而龙远鸿衣着得体,一口地道的兰州腔不急不躁,一听就是土生土长的老兰州。抓捕时也不反抗,显然是个循规蹈矩的老百姓。再说了,连‘赤匪’和‘痴肥’都分不清,怎么会是赤匪?
这队骑兵并不是特意出来抓人的,他们是在执行公务的路上被尕乌沙截住的,据此人讲发现了漏网的红军,由于他当时说得火急火燎,骑兵们也没细问便跟上来了。此时人抓到了,但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极有可能抓错了。上士当时就想放人,但无缘无故仅凭一面之词就当街抓人,然后没有一点说头又放人,让别人知道自己被一个疯子骗得东倒西歪,一定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上士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他要拿尕乌沙作伐。上士满脸狐疑地逼视着尕乌沙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赤匪?”
尕乌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他……反正……反正他是个赤匪。”
他和这个红军一起在石人谷处了半个多月,既有前因又有后果,一时半会如何能讲得清?一语不合便会落上个私通红军的罪名,那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嘴说不出了。
尕乌沙的方寸有点乱了。
龙远鸿见有机可乘,不失时机地辩解道:“老总,我真不叫痴肥,这个疯子胡说八道。”
“日妈妈的,你说,你咋知道他是赤匪?”上士的表情已经变得恶狠狠的了,他没理会龙远鸿的辩解,而是手攥着刀柄向尕乌沙逼了上去。“你狗日的敢消遣老子,你活得不耐烦了?你说,你咋知道他是赤匪?”
上士手扶刀柄的动作也许是无意的。但在尕乌沙看来,无异于末日到了,龙远鸿的马刀给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怖,他似乎又一次嗅到了死神的气味。他慌乱地躲闪着上士凶恶的眼神,眼睛左右乱转,身体不由自主往后移动起来。
他这种下意识的举动,使上士越发相信自己一伙上当了,当下便怒不可遏,一挥手中马鞭搂头便抽。也是个寸劲儿,这一鞭子恰好抽到尕乌沙眼珠上,这厮的眼珠子当时就爆胎放水儿了,他惨号一声在地上打起滚来。
上士不知伤情轻重,以为这厮在装孙子,上去用钉满铁钉的大马靴在尕乌沙身上一阵狂踢,嘴里兀自怒骂不休:“日妈妈的,骗到老子们头上了!你不想活了,你他妈妈的不想活了?”
这时,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一小队人马风也似的掠了过来。
第八章 沙场桃源(13)
“班头儿,别打了,好像是团长从兰州回来了。”一个士兵眼尖,站在马蹬上手搭凉棚看着远处说道。
话音落地,那一小队人马已到了眼前,为首一个铁塔似的彪形大汉。
“怎么回事?”他沉着嗓子问,眼睛往在场的人脸上扫了一遍。
龙远鸿早已被解开了绳子,此时正悠闲地站在那里欣赏尕乌沙的狼狈相,听见大汉发问,而上士则规规矩矩地跑到大汉马前敬礼汇报,他心中略一诧异,便淡淡地转过头去。
一刹间,大汉也向他这边看来,俩人四目相对,那大汉不由发出一声惊异之声。
“咦——朋友,咱俩好像在哪里见过?”大汉一扔马缰,像一朵黑云从马上落下,动作煞是干净利落。
龙远鸿的鹰翅眉不自觉地挑了起来。
他认出了这匹不同凡响的顿河种战马,继而也依稀认出了马的主人。在黄土营子时,当时仅凭手感就已意识到那一刀绝没有将对手干掉,当时刀太老、自己太疲劳、对手太皮实,也只有对面这个半截黑塔式的巨人能承受那一刀而不死。
真是冤家路窄!
“长官,您认错人了吧?我一个勺勺客算哪壶醋,我有多大个脸面能上您的台盘?”他依然一口标准的兰州官话。
韩德功拧眉攒目狐疑地打量了他半天。龙远鸿神色坦然,淡淡地迎着韩德功凶恶的眼光。
“哈哈——果然认错人了,全当开个玩笑。”韩德功挥手打了个哈哈,转身跳上了马背。临要走,忽然摸出一块大洋远远向龙远鸿抛去。
“这个赏你。”
“谢长官!”
龙远鸿心一松,稳稳接住凌空抛来的大洋。
“给我拿下!”满脸笑纹的韩德功倏地勃然作色。
他的手下纷纷跳下马将龙远鸿团团围住,三下五除二又将他捆了个结实。
龙远鸿此时方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致命性的错误——用左手接银元。
虽然他左右手都一样灵活,但他天生是个左撇子,无意当中首先会下意识的使用左手,正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暴露了他自己的习惯。龙远鸿一开始就被韩德功粗糙的外表所迷惑,以为他不过也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其实韩德功却是一个真正粗中有细的职业军人。
而实际上一切擅长冷兵器格杀的高手没有一个是所谓的“粗人”。尤其是骑兵,敌我双方交手只在一瞬间,一个回合往往便生死立见,其间对细节的处理尤为重要。例如出刀的角度、力度、速度、方向等,都需要敏锐的思维和凌厉的反应,对兵器的感觉和拿捏往往需要细微到毫发之间,而要上乘地完成这一系列过程,则完全依赖于勇武精神下的机敏细致。只不过此中的高手从事的职业是杀人或被杀,身处其中,他们也往往会无意识地将自己简单归于“粗人”之列,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也许韩德功对自己习惯性的精细思维浑然不觉,但他的思维模式却是极有逻辑、极其明晰的。
龙远鸿那双招牌式的鹰翅眉一开始就引起了他的怀疑,这只是疑点一;疑点二,龙远鸿挺直的腰板、冷峻的神态,站在那里犹如渊停岳峙,哪儿有一点整天掂大勺的勤行师傅形象?疑点三,面对自己巨大的体积和重量不卑不亢、从容不迫,足见其内心很强大,特别是他眼中流露出的骄傲和睥睨,韩德功这辈子也忘不了。
有了这三点,韩德功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就是在黄土营子和自己交过手的那个红军指挥官。不过这也太巧了!为了最后印证自己的怀疑,他使出了最后一招,令龙远鸿放松了警惕、习惯性地伸出左手接住了银元。
孟子曰:“天下有大勇者,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临之而不惊。”
这句传诵千古的名言哲理用在这里也许就要犯错误。如果龙远鸿方才面对他的威势表现出一点点的惊慌失措,韩德功也许就不怀疑他了。正是龙远鸿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加深了韩德功的怀疑。韩德功身经百战,他太熟悉这种铸就于血火沙场的勇士气质了。不用眼睛看,仅凭鼻子便能嗅到龙远鸿身上的那种血火硝烟熏燎过的气味儿,即便他是自己的敌人。
当然了,一个人在突发事件前的表现才是最本能最真实的,龙远鸿天生傲岸狷介,那一瞬间你要让他装出一副低三下四的可怜相显然是不可能的。正如面对死亡,有人魂不附体、有人却慨然面对,说到底是天生的气概和后天的磨炼,和机智无关。
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韩德功兴奋异常,他从马上探下身一把将龙远鸿提起,顺势将其横担在自己的马鞍上。熊掌似的大手一挥。“回大校场!”
众丘八炸雷似的应了一声,一群人发一声喊,马蹄翻飞,风似的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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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魔鬼城(1)
一阵风驰电掣,韩德功一行旋即到了大校场,在团部门口他甩镫离鞍,大声命令道:“松捆,上三泡台。”一甩手,自顾走进了团部。
三泡台即盖碗茶,辅料中有桂圆、红枣、枸杞三样,俗称三泡台,若再加上核桃仁、葡萄干等则称作五泡台。
马弁们一阵忙乱,将俯卧在马鞍上的龙远鸿搭下马来,三下五除二松了捆,然后夹持着他拥进团部。
韩德功正背过身去端详墙上一幅山水画,后脑到脖颈间那条巨大的新鲜刀疤看起来非常的狰狞醒目。听见门口的动静,他头也不回,扬起手道:“你们暂且退下,我和这位朋友单独聊会儿。”
龙远鸿活动了一下被捆麻了的手脚,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起房间里的摆设来。
韩德功的团部布置得很简洁,最里面迎门靠墙位置是主人的办公桌,上覆灰色军毯,桌面上文房四宝、书籍文件整齐地罗列其上,后面是一张乌亮的高背梨木太师椅。办公桌前两列椅子相对而置,中间则摆着一条高大乌亮的茶几,显然是为客人准备的。
“请坐,请茶。”韩德功依然没有回头,他似乎知道龙远鸿正在背后四处打量审视,极有可能也正在费尽心机研究和揣摩自己。
“长官,你真的认错人了。”龙远鸿没坐,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呵呵,”韩德功转过身来,手抚摸着后脑勺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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