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本无叛志,今为时势所逼,不得不死中求生。现经大众定议,与城中合
势同心,请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全是唐主一人激使出来。嗣源不禁
失色,涕泣劝导,终不见从。嗣源复道:“尔等不听我言,任尔所为,我当
自归京师。”乱众又道:“令公去将何往?若不见机,将蹈不测了!”遂抽
戈露刃,拥嗣源入城。
嗣源尚不肯行,经李绍真蹑足示意,乃越濠而入。城中不受外兵,由皇
甫晖开城邀击,阵斩张破败,乱众尽溃。只剩嗣源、绍真,进退无路。巧巧
赵在礼出迎,率将校罗拜嗣源,且泣谢道:“将士等负令公,在礼愿从公命!”
嗣源偕绍真入城。在礼设宴相待,酒酣登南楼,阅视形势,当由嗣源诡词道:
“此城险固,可作根据,但必须借资兵力,城中兵不敷用,应由我出招各军,
才好举事。”在礼随口赞成。嗣源即与绍真出城,寄宿魏县,将佐稍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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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不过百人。
先是李绍荣屯兵城南,众尚逾万,嗣源为乱兵所逼,即遣牙将高行周等,
密召绍荣,共攻乱卒,绍荣不应,引众径去。及嗣源出次魏县,才得百人归
集,又无兵杖,幸绍真所领镇兵五千,留营以待, 仍来归命。嗣源流涕道:
“国家患难,一至于此!我惟有归藩待罪,再图后举。”绍真道:“此语不
便果行。公为元帅,不幸为凶人所劫,李绍荣不战而退,必且指公为逆,公
若归藩,便是据地邀君,适资谗人口实。不若亟驰诣阙,面陈天子,尚可自
明。”中门使安重诲,所言略同,嗣源乃南趋相州,遇马坊使康福,给官马
数千匹,始得成事。
嗣闻绍荣退至卫州,飞章奏嗣源叛逆,与贼通谋。嗣源很是惶急,忙遣
使上章申辩,接连数奏,并不见有朝旨到来,益觉慌张得很。忽有一人驰入
道:“明公何不速筹善策!难道愿束手受戮么?”
嗣源便惊问道:“公意将如何办法?”那人不慌不忙,便说出一条计策
出来。为这一计,有分教:
佐命功臣同叛命,平戎大将反兴戎。
欲知何人献计,容待下回表明。
郭崇韬有取死之咎,而无应诛之罪,刘后何人,敢自草教令,命继岌杀
崇韬!继岌又何人,敢私奉后教,令李环击死崇韬?母子二人,轻信谗言,
擅戕功臣,唐主不罪刘后,不罪继岌,且并崇韬家属而尽戮之,溺爱不明,
偏听生乱,曾有如此昏愦,而尚不亡国败家乎!贝州戍兵之乱,一也,都城
从马直之乱,二也,邢州赵太等之乱,三也,沧州王景戡之乱,四也,四乱
俱起,或幸得立时扑灭,而邺都终未得告平。李嗣源一至邺下,即为乱兵所
劫,乱愈炽而国亦愈危矣。谁生厉阶,相寻不已?阅是书者当有以知乱源之
由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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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郭从谦突门弑主 李嗣源据国登基
却说李嗣源正在惶急,帐下有人献议,请嗣源速决大计。这人为谁?乃
是左射军使石敬瑭。敬瑭沙陀人,父名臬捩鸡,从李克用转战有功,官至昇
州刺史。臬捩鸡殁,子敬瑭得随嗣源麾下,所向无前,得署左射军使。敬瑭
为后晋开国主,故世系较详。至是独进言道:“天下事成自果决,败自犹豫,
宁有上将为叛卒所劫,同入贼城,他日尚得无恙么?大梁为天下要会,愿假
敬瑭三百骑,先往占据,公引军亟进,借大梁为根本地,方可自全!”突骑
都指挥使康义诚亦接入道:“主上无道,军民怨愤,公从众乃生,守节必死。”
嗣源想了多时,除此亦无别法,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决向大梁。
唐主先得绍荣奏报,即遣嗣源长子从审,往谕嗣源。行至卫州,为绍荣
所阻,欲杀从审。从审道:“公等既不谅我父,我亦不能径往父所,愿复还
宿卫。”绍荣乃释令还都。从审返见唐主,泣诉绍荣阻挠,唐主恰也矜怜,
赐名继曮,待他如子。嗣源前后奏辩,亦被绍荣截住,不使上达。
是时两河南北,屡患水溢,人民流徙,饿莩盈途。即阴气太盛之兆。京
师财赋减收,军食不足,唐主尚挈领后妃,出猎白沙,历伊阙,宿龛涧,卫
士万骑,责民供给,可怜百姓已卖妻鬻子,啼饥号寒,还有甚么钱财,上应
征求?辇驾所经,逃避一空。卫兵愤无所泄,甚至毁庐舍,坏什器,东隳西
突,比强盗还要逞凶,地方有司,亦畏他如虎,亡窜山谷。至唐主还都,军
士因在途枵腹,各起怨声。租庸使孔谦,且因仓储将罄,克扣军粮,各营中
流言愈甚。唐主亦有所闻,反下一诏敕,预借明年夏秋租税。
看官试想,当年租赋,百姓尚无从措缴,那里缴得出次年的租税哩?官
吏奉诏苛迫,累得人民怨苦异常,激成天变,太史上奏客心犯天库,防有兵
变,宜速颁内帑,散给禳灾。宰相等亦上表固请,唐主意欲准奏,偏是刘后
不肯,愤语唐主道:“我夫妇君临天下,虽借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
人不足畏了!”颇似桀、纣口吻,不过男女不同。唐主乃停诏不下,宰相等
又入陈便殿。刘后在屏后窃听,闻相臣等仍固执前议,他即令宫人取出妆具,
及银盆三件,并皇幼子三人,挈至帝前,竖着两道柳眉,带嗔带笑道:“四
方贡献,给赐已尽,宫中只有此数,鬻财给军!”唐主不禁色变,宰相等统
瞠目伸舌,陆续退去。乃嗣源举事,警报频传,河南尹张全义,恐连坐嗣源,
竟致急死。唐主乃令指挥使白从晖,扼守洛阳桥,且出内府金帛,给赐诸军,
军士诟署道:“我等妻子,均已饿死,还要这金帛何用?”唐主闻言,悔已
无及,飞诏李绍荣还洛。
绍荣至鹞店,由唐主亲出慰劳。绍荣面请道:“邺都乱兵,欲渡河袭取
郓、汴,愿陛下亟幸关东,招抚各军,免为所诱。”唐主点首,返入都城,
调集卫士,计日出发。
伶官景进,因事生风,即入白唐主道:“西南未安,王衍族党不少,闻
车驾东征,未免谋变,不如早除为妥。”唐主已忘却前言,急遣向延嗣赍敕
西行,敕中写着,乃是王衍一行,并从杀戮云云。枢密使张居翰,取敕复视,
亟就殿柱上揩去“行”字,改为“家”字。一字活人无数。始付延嗣赍去。
延嗣到了长安,由西京留守接诏,即至秦川驿中,收捕王衍全眷,尽行处斩。
衍母徐氏临刑,搏膺大呼道:“我儿举国迎降,反加夷戮,信义何在?料尔
唐主亦将受祸了!”徐氏母子既死,所有衍妻妾金氏、韦氏、钱氏等,一并
陨首。惟幼妾刘氏,最为少艾,发似乌云,脸若朝霞,被监刑官瞧着,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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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羡,指令停刑。刘氏慨然道:“国亡家破,义不受污,幸速杀我!”不没
烈妇。刑官无可如何,乃概令受刃。此外蜀臣家属,及王衍仆役,悉数获免,
不下千余人。亏得张居翰。
延嗣还都复命,唐主乃出发洛阳,遣李绍荣带着骑兵,沿河先行,自率
卫兵徐进。行次汜水,凡与嗣源亲党相关,多半逃亡,独嗣源子继曮,尚然
随着。唐主命他再谕嗣源,他终不肯应命,情愿请死。旋经唐主慰谕再三,
强使召父,不得已奉谕登程。道遇绍荣,竟被杀死。还有嗣源家属,留居真
定,经虞侯将王建立,出为保护,杀毙监军,正拟与嗣源通书告慰,凑巧嗣
源养子从珂,自横水率军到来,遂与建立会合,倍道从嗣源。嗣源大喜,即
分兵三百骑,归石敬瑭统带,令为前驱,李从珂为后应,向汴梁进发。又檄
召齐州防御使李绍虔,即杜晏球。泰宁节度使李绍钦,即段凝。贝州刺史李
绍英,原姓名为房知温,由唐主改赐姓名。北京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
约期来会。随即渡河至滑州,再召平卢节度使符习。习自天平军徙镇平卢,
习镇天平,见十四回。闻梁臣多半被诛,已有惧意,一闻嗣源相召,便即过
从,安审通亦引兵驰至,军势大振。
知汴州孔循,既遣使奉迎唐主,复遣使输款嗣源。好一条两头蛇。嗣源
前锋石敬瑭,星夜抵汴,突入封邱门,遂据大梁,亟使人催促嗣源。嗣源从
滑州急行,亦夤夜赶入大梁城。时唐主方至荥泽,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率
三千骑为前军,且面谕道:“汝等俱系汴人,我入汝境,不欲使他军前驱,
恐扰汝室家,汝宜善体我意!”彦温应声即发,行抵汴城,见嗣源已经据守,
便释甲入见,向嗣源进言道:“京师危迫,主上为绍荣所惑,不可复事了。”
嗣源冷笑道:“汝自不忠,何得妄毁!”遂夺他军印,收三千骑为己属。指
挥使潘环,守王村寨,有刍粟数万,亦献入大梁。
唐主进次万胜镇,接得各种军报,不由的神色沮丧,登高唏嘘道:“吾
事不济了!”前日英雄,而今安在?遂下令旋师。还至汜水,卫军已逃去半
数,乃留秦州都指挥使张唐,驻守汜水关。李绍荣请唐主招抚关东,便是此
关。自率余军西归,道过罂子谷,山路险窄,见从官执仗扈卫,辄用好言慰
抚,且与语道:“魏王已将入京,载回西川金银五十万,当尽给汝等,酬汝
劳绩!”从官直陈道:“陛下至今日慨赐,已太迟了!恐受赐各人,亦未感
念圣恩哩。”唐主又恨又悔,不禁流涕,乃向内库使张容哥,索取袍带,欲
赐从臣。容哥方说出颁给已尽四字,那卫士一拥直上,大声叱道:“国家败
坏,都出尔阉竖手中,尚敢多言么?”道言未绝,即抽刀逐容哥,还是唐主
涕泣谕止,才得罢休。容哥私语同党道:“皇后吝财至此,今乃归咎我等,
事若不测,我等必被他碎尸,我不忍待遭此惨了!”竟投河自尽。唐主至石
桥西,置酒悲涕,凄然语绍荣等道:“卿等事我有年,富贵休戚,无不与共,
今使我至此,难道无一策相救么?”绍荣等百余人,皆截发置地,共誓死报。
无非相欺。唐主乃驰入洛都。
越宿,即闻汜水关急报,嗣源前军石敬瑭,已抵关下,李绍虔、李绍英
等,皆与嗣源合军,气势益盛云云。宫廷很是惊惶,宰相枢密等,奏称魏王
将率军到来,请车驾亟控汜水,收抚散兵,静俟西军接应。唐主乃自出上东
门,搜阅车乘,约期诘旦启行,复赴汜水。
同光四年四月朔日,急述年月,点醒眉目。为唐主再往汜水的行期,严
装将发,骑兵列宣仁门外,步兵列五凤门外,专候御驾出巡。唐主方在早餐,
忽闻皇城兴教门口,喊声大震,料知有变,慌忙放下匕箸,召集近卫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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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督出御。至中左门,见乱兵已突入门内,声势汹汹,乱首乃是从马直指挥
使郭从谦。惹得唐主躁怒异常,麾动卫骑,迎头痛击,从谦抵敌不住,率乱
军退出门外。当将城门关住,再遣中使至宣仁门外,速召骑兵统将朱守殷,
入剿乱党。那知守殷并不见到,郭从谦更纠集多人,焚兴教门,且有许多乱
兵,援城而入。唐主再欲抵御,四顾近臣宿将,多半逃匿,只有散员都指挥
使李彦卿,军校何福进、王全斌等,尚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