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益觉气沮,至契丹兵到,方与秃馁开城相会,合兵袭破新乐,复逼曲
阳。晏球凭城遥望,见来军轻佻不整,可以力破,便召集将校,指示敌隙,
方下城宣谕道:“王都恃有外援,跃马前来,我看他趾高气扬,必然无备,
可一战成擒哩。今日乃诸军报国的时间,宜悉去弓矢,概用短兵接战,不得
回顾,违令立斩!”此令一下,全军应命,当即开城出战,骑兵先驱,步兵
继进,或奋挝,或挥剑,或持斧,或挺刃,不管甚么死活,一齐冲杀过去。
晏球在后督战,有进无退,任你番骑精壮得很,也被杀得七零八落,死亡过
半,余众北遁,都与秃馁,拚命逃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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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败卒,走回本国,途中又被卢龙军截杀一阵,只剩得寥寥无几,脱
归告败。契丹主耶律德光,再遣酋长惕隐一作特哩衮,系契丹官名。来救定
州,又为王晏球杀败,仍然遁回。卢龙节度使赵德钩,复遣牙将武从谏,埋
伏要路,截住归踪。惕隐不及防备,被从谏突出一枪,搠落马下,活捉而去;
并擒得番目五十人,番兵六百人。赵德钧遣使献俘,解至洛都。廷臣请骈戮
示威,唐主道:“此等皆虏中骁将,若尽加诛戮,使彼绝望,不如暂行留存,
借抒边患。”乃赦惕隐及番目五十人,余六百人一体处斩。
契丹两次失败,不敢再入。唐主即遣使促晏球攻城,晏球与朝使联辔并
行,至定州城下,指阅形势,扬鞭密语道:“此城如此高峻,就使城主听外
兵登城,亦非梯冲所及,徒丧精兵,无损贼势,不若食三州租赋,爱民养兵,
静俟内溃,自可不战而下了。”确是将略。朝使返报唐主,唐主乃不再催逼。
好容易过了残年,直至次年即天成四年。二月,定州内乱,都指挥使马让能,
开城迎纳官军,晏球麾军直入,都阖家自焚,负心人应该如此。秃馁被唐军
擒住,械送大梁,就地枭首。贪小失大。晏球振旅而还,已而入朝,唐主褒
劳有加,晏球口不言功,但说是久劳馈运不免怀惭,因此益契主心,拜为天
平军节度使,兼中书令,未几又徙镇平卢,寻即病逝,追赠太尉。晏球虽是
两朝臣,但将略可称,故特详叙。会吴丞相徐温病殁,吴主杨溥,自称皇帝,
改元乾贞,追尊行密为太祖武皇帝,渥为烈宗景皇帝,隆演为高祖宣皇帝,
授徐知诰太尉兼侍中,拜温子知询为辅国大将军,兼金陵尹。因荆南高季兴
称藩表贺,特封秦王。应前回季兴侵楚,至白田击败楚师,获将吏三十四人,
献入吴国。楚王马殷,遣使诉唐,且请建行台。唐封殷为楚国王,殷始升潭
州为长沙府,立宫殿,置百官,命弟宾为静江军节度使,子希振为武顺军节
度使,次子希声,判内外诸军事,姚彦章为左相,许德勋为右相,整兵添戍,
控制边疆。
吴主杨浦,闻唐、楚相结,遣使与唐修好,国书中自称皇帝。安重诲谓
杨溥敢与朝廷抗礼,遣使窥视,不应延纳,遂将吴使拒绝,吴使自去。杨溥
以唐既绝好,索性再发兵攻楚。到了岳州,楚人早已预备,不待吴兵列阵,
便迎头痛击,擒得吴将苗璘、王彦章。尚有几个败卒,逃归报知吴主,吴主
方有惧色,亟遣人赴楚求和,请放还苗、王二将。楚王殷乃将二将释归,与
吴息争。
荆南节度使高季兴死,有子九人,长子从诲,向吴告哀,吴令从诲承袭
父职。从诲既得嗣位,召语僚佐道:“唐近吴远,务远舍近,终非良策,不
如服唐为是。”乃遣使如楚,浼楚王殷代为谢罪,情愿仍修职贡,一面令押
牙官刘知谦,奉表唐廷,进赎罪银三千两。唐主许令赦罪,拜从诲节度使,
追封季兴为楚王。
先是季兴在日,闻楚得富强,赖有谋臣高郁,乃屡遣门客至楚,进说楚
王,阴加反间。楚王殷始终不信,待郁如初。及希声用事,又向楚散布谣言,
谓马氏当为高郁所夺,希声已是动疑,又经妻族杨昭遂,谋代郁任,屡向希
声前谮郁,希声竟夺郁兵柄,左迁为行军司马,郁愤愤道:“犬子渐大,即
欲咋人,我将归老西山,免为所噬!”这数语为希声所闻,立矫父命杀郁,
并及族党。数语杀身,可见语言不可不慎。是日大雾四塞,马殷深居简出,
尚未知郁死耗,及瞧着大雾,方语左右道:“我昔从孙儒渡淮,每杀无辜,
必遭天变,难道今日有冤死的人么?”翌日始闻郁死,殷拊膺大恸道:“我
已老耄,政非己出,使我勋旧横罹冤酷,可悲可痛!看来我亦不能长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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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何为。越年殷即病死,年已七十九。
长子希振,因弟握大权,自愿让位,遂由希声承袭父职,报达唐廷。唐
以殷官爵俱高,无可追赠,惟赐谥武穆,并授希声为武安、静江等军节度使。
希声嗜食鸡汁,每日必烹五十鸡,至送殷安葬,并无戚容,且食尽鸡■数器,
然后出送。礼部侍郎潘起道:“从前阮籍居丧,尝食蒸豚,何代没有贤人呢!”
希声尚莫名其妙,还道他是赞美词,烹鸡如故。惟去建国成制,复藩镇旧仪,
尽心事唐,尚不失畏天事大的意义。且因享国不永,二载即亡,所以保全首
领,尚得善终。
此外如吴越王钱镠,当庄宗末年,也据国称尊,改元宝正。后来致安重
诲书,语多倔傲,重诲奏遣供奉官乌昭遇、韩玫,出使吴越,传旨诘问,吴
越王钱镠,还算照旧接待,不曾摆出帝王的架子,胁迫唐使。及唐使北返,
韩玫却诬劾昭遇,说他屈节称臣,向镠拜舞,昭遇竟致枉死。重诲请削镠王
爵,但令以太师致仕,所有吴越朝聘使臣,悉令所在系治。镠令子传瓘等上
表讼冤,均被重诲掯阻,不得自伸。嗣是重诲身为怨府,连藩镇亦痛心疾首
了。死期将至。
惟自唐主嗣源即位后,励精图治,不事败游,不耽货利,不任宦官,不
喜兵革,志在与民更始,共享承平,所以四方无事,百谷用成,唐主改名为
亶,表示诚意,且与宰相等从容坐论,谈及乐岁,亦自觉有三分喜色。冯道
在旁讽谏道:“臣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道出井陉,路甚险阻,臣自忧
马蹶,牢持马缰,幸不失坠,及行入坦途,放辔自逸,竟至颠陨,可见临危
时未必果危,居安时未必果安,行路尚且如此,何况治国平天下呢!”述冯
道语,是不以人废言之意。唐主点首称善,又接口问道:“今岁虽是丰年,
百姓果家给人足否?”道又答道:“凶年患饿毙,丰年伤谷贱,丰凶皆病,
惟农家如是。臣尝记进士聂夷中诗云: ‘二月卖新丝,五月祟新谷,医得眼
前疮,剜却心头肉。’语虽鄙俚,却曲尽田家情状。总之民业有四,农为最
苦,人主最应体恤呢。”
唐主甚喜,命左右录聂夷中诗,时常讽诵,差不多似座右铭。且因自己
年逾花甲,料不能久,每夜在宫中沐手焚香,向天叩祝道:
“某本胡人,因天下扰乱,为众所推,权居此位,自惭不德,未足安民,
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俾某早得息肩,乃是四海的幸福了!”相传宋太
祖赵匡胤,便是后唐天成二年,降生洛阳的夹马营内,乃父叫作赵弘殷,曾
在后唐掌领禁军。至匡胤开国登基,海内才得统一,这都由唐主嗣源,一片
诚心,感格上苍,方生此真命天子呢。小子有诗咏道:
敢将诚意告苍穹,一片私心愿化公, 夹马营中徵诞降,果然天意与人
同。
天成五年二月,唐主复改元长兴。过了二月,河中忽报兵变,逐去节度
使李从坷。欲知变乱原因,容待下回分解。
史称唐明宗不迩声色,语难尽信。王德妃为梁将刘鄩侍儿,曾有“花见
羞”之美名,至为唐主所得,极承宠眷,尚得谓非好色耶!况唐主纳德妃时,
度其年已逾半百,此时已非少壮,尚为美色所迷,盥栉服御,悉出妃手,是
其溺情床第,朝夕不离,已可想见。安重诲虽为佐命功臣,而挟权专恣,实
由妃酿成之。设重诲不失妃欢,始终固结,吾知在明宗朝,未必其即遭危祸
也。自王都受诛,四方无事,亦不过为一时之幸遇。至焚香祝天一事,史家
播为美谈,夫既无心为帝,则何不迎立继岌,岂必知继岌之不足治民,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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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暂代耶?第时当五季,如天成、长兴之小康,已属仅见,故史官不无溢美
之词。本编叙明宗事,瑕瑜并采,毁誉存真,是固犹是董狐史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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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攻三镇悍帅生谋 失两川权臣碎首
却说唐主养子李从珂,屡立战功,就是唐主得国,亦亏他引兵先至,才
得号召各军,从可未免自恃,与安重诲势不相下。一日重诲宴饮,彼此争夸
功绩,究竟从珂是武夫,数语不合,即起座用武,欲殴重诲。幸重诲自知不
敌,急忙走匿,方免老拳。越宿,从珂酒醒,亦自悔卤莽,至重诲处谢过,
重诲虽然接待,总不免怀恨在心。度量太窄。唐主颇有所闻,乃出从珂为河
中节度使。从珂至镇,性好游猎,出入无常。重诲意欲加害,矫传密旨,谕
河东牙内指挥使王彦温,令觑隙逐从珂。彦温奉命,会从珂出城阅马,彦温
即勒兵闭门,不容从珂入内。从珂叩门呼问道:“我待汝甚厚,奈何见拒?”
彦温从城上应声道:“彦温未敢负恩,但受枢密院密札,请公入朝,不必还
城!”从珂没法,只好退驻虞乡,遣使表闻。
唐主毫不接洽,自然召问重诲。重诲不便实陈,诈称由奸人妄言,应速
加讨。唐主欲诱致彦温,面讯虚实,乃除授彦温为绛州刺史,促令入朝。看
官试想,此时矫诏害人的安重诲,肯令彦温入朝面证么?当下一再请讨,始
由西都留守索自通,步军都指挥使药彦稠,率兵往讨彦温。唐主却面嘱彦稠
道:“彦温拒绝从珂,想是有人主使,汝至河中,须生絷彦温回来,朕当面
问底细。”彦稠应命而去,及驰抵河中,彦温尚未悉情由,出城相迎。不料
见了彦稠,未曾发言,那刀锋已经过来,好头颅竟被斫去。恐做鬼也莫明其
妙。彦稠既杀了彦温,即传首阙下。唐主怒彦稠违命,下敕严责,重诲独出
为解免,竟不加罪。明是串通一气。从珂知为重诲所构,诣阙自陈,偏唐主
不令详辩,责使归第。重诲再讽令冯道、赵凤等,劾奏从珂失守河中,应加
罪谴。唐主道:“我儿为奸党所倾,未明曲直,奈何亦出此言,岂必欲置诸
死地么?朕料卿等受托而来,未必出自本意。”道与凤不禁怀惭,无言而退。
翌日由重诲独自进见,仍劾从珂罪状。唐主艴然道:“朕昔为小校时,
家况贫苦,赖此儿负石灰,收马粪,得钱养活,朕今日贵为天子,难道不能
庇护一儿!卿必欲加他谴责,试问卿将若何处置?”愤懑已极。重诲道:“陛
下谊关父子,臣何敢言!惟陛下裁断!”唐主道:“令他闲居私第,也算是
重处了,此外何必多言!”重诲更奏保索自通为河中节度使,有诏允准。自
通至镇,承重诲意旨,检点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