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冷笑道:“身旁有姓阎人,自无虑罚酒了!”道言未绝,忽闻席上豁喇一
声,几震得杯盘乱响。随后即闻弘肇诟骂声,大众才知席上震动,由弘肇拍
案所致。好大的手势令。逢吉见弘肇变脸,慌忙闭住了口。弘肇尚不肯干休,
投袂遽起,握拳相向。逢吉忙起座出走,跨马奔归。弘肇向王章索剑,定要
追击逢吉。杨邠从旁泣劝道:“苏公是宰相,公若加害,将置天子何地!愿
公三思后行!”弘肇怒气未平,上马径去。邠恐他再追逢吉,也即上马追驰,
与弘肇联镳并进,直送至弘肇第中,方才辞归。
看官试想,逢吉虽出言相嘲,也无非口头套话,并不是甚么揶揄,为何
弘肇动怒,竟致如此?原来弘肇籍隶郑州,系出农家。少时好勇斗狠,专喜
闯祸。惟乡里有不平事,辄能扶弱锄强。酒妓阎氏,为势家所窘,经弘肇用
力解决,阎氏始得脱祸。娼妓多情,以身报德,且潜出私蓄,赠与弘肇,令
他投军。阎氏颇似梁红玉,可惜弘肇不及韩蕲王。弘肇投入戎伍,得为小校,
遂感阎氏恩,娶为妻室。到了夫荣妻贵,相得益欢。逢吉所言,是指阎晋卿,
弘肇还道是讥及爱妻,所以怒不可遏。况已挟有宿嫌,更带着三分酒意,越
觉怒气上冲。还亏逢吉逃走得快,侥幸余生。逢吉遭此不测,始欲外调免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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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且自忖道:“我若出都门,只烦仇人一处分,便成齑粉了。”乃打消初意。
王章亦郁郁不乐,欲求外官。还是杨邠慰留,也致迁延过去。统是出去为妙。
汉主承祐,探悉情形,特命宣徽使王峻,设席和解,仍然无效。小子有诗叹
道:
岂真杯酒伏戈矛,攘臂都因宿忿留;
天子徒为和事老,不临死地不知休!
将相不和,内变已伏,尚有各种谗构情形,待小子下回再叙。
希广、希萼,阋墙构衅,与吴越适成反比例,故吴越虽有内乱,而得免破裂,湖南一
启纷争,而即促危亡,甚矣兄弟之不宜相残也!希萼凶悍,希广迂懦,刘彦珪等喜懦惧凶,
故舍长立少,庸讵知迂懦者之终难成事耶!但推原祸始,实由希范,有事或可达权,无事
必宜守经,否则,未有不乱且亡者也。夫兄弟不和,家必破,将相不和,国必亡,楚以兄
弟不和而破家,汉以将相不和而亡国,同时肇乱,又若不相谋而适相合。著书人读书得间,
合成一回,使其两相对照,标目生新,是亦一文字中之特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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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伏甲士骈诛权宦 溃御营窜死孱君
却说杨邠、史弘肇等,揽权执政,势焰薰天,就是皇帝老子,亦奈何他
不得。汉主近侍,及太后亲戚,夤缘得位,多被邠等撤除。太后有故人子,
求补军职,弘肇不但不允,反把他斩首示众。还有太后弟李业,充武德使,
夙掌内帑,适宣徽使出缺,业密白太后,乞请升补。太后转告承祐,承祐复
转语执政,邠与弘肇,俱抗声说道:“内使迁补,须有次第,不得超擢外戚,
紊乱旧纲!”理非不正,语亦太激。承祐入禀太后,只好作为罢论。客省使
阎晋卿,依次当升宣徽使,久不得补。这是何理?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
后匡赞,茶酒使郭允明,皆汉主幸臣,亦始终不得迁官。平卢节度使刘铢,
罢职还都,守候数月,并未调任。因此各生怨恨,渐启杀机。
承祐三年服阕,除丧听乐,赐伶人锦袍玉带。伶人知弘肇骄横,不得不
前去道谢,果然触怒弘肇,当面叱辱道:“士卒守边苦战,尚未得此重赏,
汝等何功,乃得此赐。”立命脱下,还贮官库。伶人固不应重赏,但亦须上
疏谏阻,不得如此专横。承祐尝娶张彦成女为妃,不甚和协。嗣得一耿氏女,
秀丽绝伦,大加宠信,便欲立他为后。商诸杨邠,邠谓立后太速,且从缓议。
何不辨明嫡庶。偏偏红颜薄命,遽尔夭逝。速死实是幸事。累得承祐哀毁,
如丧考妣,且欲用后礼殓葬,又被邠从旁阻挠,不得如愿。承祐已恨为所制,
积不能平,有时与杨邠、史弘肇商议政事,承祐面谕道:“事须审慎,勿使
人有违言!”邠与弘肇齐声道:“陛下但禁声,有臣等在,还怕何人!”骄
恣极了。承祐虽不敢斥责,心中却懊恨得很。退朝后与左右谈及恨事,左右
趁势进言道:“邠等专恣,后必为乱,陛下如欲安枕,亟宜设法除奸!”承
祐尚不能决。是夕闻作坊锻声,疑有急兵,起床危坐,达旦不寐。嗣是虑祸
益深,遂欲除去权臣,为自安计。
宰相苏逢吉与弘肇有隙,屡用微言挑拨李业,使诛弘肇。业即与文进、
匡赞、允明,定好密计,入白承祐,承祐令转禀太后。太后道:“这事何可
轻发,应与宰相等熟权利害,方可定议。”业答道:“先帝在日,尝谓朝廷
大事,不可谋及书生,文人怯懦,容易误人。”太后终不以为然,召入承祐,
嘱他慎重。承祐愤愤道:“国家重事,非闺阁所知,儿自有主张。”言已,
拂衣径出。业等亦退告阎晋卿,晋卿恐谋事不成,反致及祸,急诣弘肇第求
见,欲述所闻。也是弘肇恶贯已盈,适有他故,不遑见客,竟命门吏谢绝晋
卿。晋卿不得已驰归。
越日天明,杨邠、史弘肇、王章入朝。甫至广政殿东庑,忽有甲士数十
人驰出,拔出腰刀,先向弘肇砍去。弘肇猝不及防,竟被砍倒,杨邠、王章,
骇极欲奔,怎禁得甲士攒集,七手八脚,立将两人砍翻,结果又是二刀,三
道冤魂,同往冥府。殿外官吏,不知何因,都惊惶的了不得。忽由聂文进趋
出,宣召宰相朝臣,排班崇元殿,听读诏书。宰臣等硬着头皮,入殿候旨。
文进复趋入宣诏道:“杨邠、史弘肇、王章,同谋叛逆,欲危宗社,故并处
斩,当与卿等同庆。”大众听诏毕,退出朝房,未敢散去。嗣由汉主承祐,
亲御万岁殿,召入诸军将校,面加慰谕道:“杨邠、史弘肇、王章,欺朕年
幼,专权擅命,使汝等常怀忧恐。朕今除此大憝,始得为汝等主,汝等总可
免横祸了!”大众皆拜谢而退。又召前任节度使、刺史等升殿,晓谕如前,
大众亦无异言,陆续趋退。无如宫城诸门,尚有禁军守住,不放一人。待至
日旰,始放大众出宫。大众步行归第,才知杨邠、史弘肇、王章三家,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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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戮,家产亦籍没无遗了。可为争权夺利者鉴。
到了次日,又闻得缇骑四出,收捕杨、史、王三人戚党,并平时仆从,
随到随杀。大众都恐连坐,待至日暮无事,才得安心。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
殷,向与弘肇友善,此时正出屯澶州。承祐闻信李业等言,遣供奉官孟业,
赍着密敕,令业弟澶州节度使李洪义,乘便杀殷。又因邺都留守郭威,素与
杨、史等联络一气,也遣使赍诏,密授邺都行营马军指挥使郭崇威,步军指
挥使曹威,令杀郭威及监军王峻。令两威杀一威,恐还是一威厉害。
是时高行周调镇天平,符彦卿调镇平庐,慕容彦超调泰宁,俱由承祐颁
敕,令与永兴节度使郭从义,同州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御使吴虔裕,陈州
刺史李谷,一同入朝。命宰相苏逢吉权知枢密院事,前平庐节度使刘铢,权
知开封府事,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洪建,权判侍卫司事,客省使阎晋卿,权
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逢吉虽与弘肇有嫌,但李业等私下定谋,实是未曾预
议。蓦闻此变,也觉惊心,私语同僚道:“事太匆匆,倘主上有言问我,也
不至这般仓皇了!”刘铢素性残忍,既任开封尹职务,便与李业合谋,为斩
草除根的计划。凡郭威、王峻的家族,一律捕戮,老少无遗。李洪建本为业
兄,业使他捕诛王殷家属,他却不肯逞凶,但派兵吏监守殷家,仍令照常寝
食,殷家竟得平安。独殷在澶州,尚未知悉。忽由李洪义入帐,递交密诏,
令殷自阅。殷览毕大惊,问从何处得来?洪义道:“朝廷正遣孟业到此,嘱
洪义依着密旨,加害使君。洪义与使君交好有年,怎忍下此毒手?”殷慌忙
下拜道:“如殷余生,尽出公赐!”又问孟业尚在否?洪义道:“适与他同
来,想在门外。”说至此。即出引孟业,同入见殷。殷问及朝事,略得数语,
已是愤愤,便将业囚住,立派副使陈光穗,转报邺都。
郭威至邺都后,去烦除弊,严饬边将谨守疆场,不得妄动。如遇辽人寇
掠,尽可坚壁清野,以逸待劳。旁将相率遵令,辽人也不敢入侵,河北粗安。
一日正与宣徽使监军王峻,出城巡阅,坐论边事,忽来澶州副使陈光穗,
便即延入。光穗呈上密书,由威披阅,才知京都有变,将来书藏入袖中,即
引光穗回入府署。王峻尚未知底细,也即随归。威遽召入郭崇威、曹威及大
小三军将校,齐集一堂,当面宣言道:“我与诸公拔除荆棘,从先帝取天下,
先帝升遐,亲受顾命,与杨、史诸公弹压经营,忘寝与餐,才令国家无事。
今杨、史诸公,无故遭戮,又有密诏到来,取我及监军首级。我想故人皆死,
亦不愿独生,汝等可奉行诏书,断我首以报天子,庶不至相累呢!”
郭崇威等听着,不禁失色,俱涕泣答言道:“天子幼冲,此事必非圣意,
定是左右小人,诬罔窃发;假使此辈得志,国家尚能治安么?末将等愿从公
入朝,面自洗雪,荡涤鼠辈,廓清朝廷,万不可为单使所杀,徒受恶名!”
威尚有难色。假意为之。枢密使魏仁浦进言道:“公系国家大臣,功名素著,
今握强兵,据重镇,致为群小所构,此岂辞说所能自解?时事至此,怎得坐
而待毙!”翰林天文赵修己,亦从旁接入道:“公徒死无益,不若顺从众请,
驱兵南向,天意授公,违天是不祥呢!”威意乃决,留养子荣镇守邺都。
荣本姓柴,父名守礼,系威妻兄子,天资沉敏,为威所爱,乃令为义儿。
汉命荣为贵州刺史,荣愿随义父麾下,未尝赴任,故留居邺城,任牙内都指
挥使,遥领贵州。为后文入嗣周祚,故特从详。威以留守有人,遂命郭崇威
为前驱,自与王峻带领部众,向南进发。道出澶州,李洪义、王殷,出郊相
见。殷对威恸哭,愿举兵属威,乃率部众从威渡河。途次获得一谍,审讯姓
名,叫作■脱,是汉宫中的小竖,受汉主命,来探邺军进止。威喜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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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劳汝还奏阙廷。”当下命随吏属草,缮起一疏,置■脱衣领中,令他返奏。
疏中略云:
臣威言:臣发迹寒贱,遭际圣明,既富且贵,实过平生之望,唯思报国,敢有他图!
今奉诏命,忽令郭崇威等杀臣,即时俟死,而诸军不肯行刑,逼臣赴阙,令臣请罪廷前,
且言致有此事,必是陛下左右谮臣耳!今■脱至此,天假其便,得伸臣心,三五日当及阙
朝,陛下若以臣有欺天之罪,臣岂敢惜死,若实有谮臣者,请陛下缚送军前,以快三军之
意,则臣虽死无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