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卡里亚·科尔多尼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恕我冒昧,你肯定已经准备好了。你今晚的表演实在是太令人振奋了。你在台上看起来就像中了邪似的。”
“或许我真的中了邪。”她调皮地说。
费奥纳笑了,她看了加百列一眼:“你不跟我们介绍一下你带来的这位神秘的法国帅哥——迪蒙先生?”
“老实说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穿过房间,拉住加百列的手。费奥纳和科尔多尼看着他们穿过走廊,进了更衣室。费奥纳皱了皱眉。
“不管迪蒙先生是谁,我希望他不要像那些臭男人那样伤她的心。她就像精致的水晶,美丽但易碎。如果那个混蛋胆敢伤她的心,我一定要了他的命。”
安娜关上更衣室的门,一头瘫倒在加百列怀里。
“你今晚的表现太惊人了。”
“没有你我也不会表现那么好。”
“我只是在那儿看着,确保你不出事而已。你才是创造奇迹的人。”
“希望我们能好好庆祝一下。”
“你得坐飞机离开这里。我还有事情要做。”
“他今晚来了吗?”
“那个杀手?”
她点了点头,脑袋往他的怀里钻。
“我不知道,安娜。”
她坐下来,突然感觉精疲力竭。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瓜尔内里小提琴的琴盒。她打开弹簧锁,掀起盖子。只见琴盒里有张纸对折着,上面写着“安娜”。
她抬头看着加百列:“这是你留给我的?”
“什么东西?”
“我琴盒里的字条。我上台前还没见有这东西。”
她把手伸进琴盒里,把字条取了出来。取字条时,里面有样东西滑了出来,那是一条狭长的皮革,末端挂着一块手状红珊瑚。
加百列把手伸进琴盒里,把那件挂饰取了出来,他的心怦怦直跳:“字条上说什么了?”
“‘你比我更需要它。告诉加百列他欠我一个人情。顺祝时琪。’”
他拔出伯莱塔手枪,打开更衣室的门,向外面四处张望。扎卡里亚·科尔多尼看到他,赶紧跑过走廊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加百列把伯莱塔手枪塞回口袋里。
“演奏会前守在这扇门外的那个男的呢?”
“哪个男的?”
“那个穿酒红色西装的保安。他现在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怎么了?”
“有人在安娜上台时进了这个房间。”
“有没有搞出什么事?”
“他留了张字条,”加百列举起那件珊瑚挂饰,“还有这个。”
“能让我看一下吗?”
加百列把挂饰给了科尔多尼,科尔多尼翻来覆去地看着它,笑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
“嗯,我知道。它是无害的。”
“这是什么?”
“很久以前,我们科尔多尼家族是科西嘉人。我的曾祖父来到意大利,开始在威尼斯成家立业,但我还有些远房亲戚住在科西嘉岛的南端。”
“这跟这件挂饰有什么关系?”
“它是个护身符,科西嘉人的幸运挂饰。科西嘉的男人都戴这个,他们相信它能驱除邪眼诅咒,”科尔多尼把它还给了加百列,“我说过了,它是无害的。这是有人给罗尔夫小姐送了个礼物。”
“希望事情真的就像你所说的那么简单。”加百列把护身符塞在装伯莱塔手枪的那个口袋里,看着科尔多尼,“先前守在这扇门外的那个人去哪儿了?”
英国男子在圣保罗运河边看见一艘水上出租车停泊在人行天桥下,船身在水波的作用下上下颠簸。罗塞蒂的马仔坐在方向舵前,身上穿着连帽防风夹克。英国男子上了船,钻进船舱里。
罗塞蒂的马仔踩下油门,小船嗡嗡作响地震颤着,随即缓缓开动。不一会儿,小船就已经在大运河上飞驰了。英国男子擦拭了一下雾气蒙蒙的窗玻璃,透过舷窗看了一会儿沿途倒退的风景,然后拉上了窗帘。
他脱掉黑色羽绒服和酒红色西装,把西装团成一团。十分钟后,他打开舷窗,在夜色的掩护下把那团衣服投进了潟湖的黑水里。
他靠在长条椅上,伸展着四肢,内心琢磨着该用什么理由搪塞安东·奥尔萨蒂。他习惯性地摸向喉咙,结果没摸到护身符,只有空荡荡的脖子暴露在外。明天早上回到科西嘉后,他会去一趟占卜师那里,到时她会给他一个新的。
40
苏黎世
格哈特·彼得森的办公室里一片黑暗,只有一盏小卤钨灯在桌上投下一圈光团。他之所以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是为了等一通电话。他不确定打电话的人会是谁——可能是威尼斯市政警察,也可能是卡宾枪骑兵——但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打电话过来。“彼得森先生,真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您。但是今晚威尼斯发生了一起惨案,当事人是小提琴家安娜·罗尔夫……”
彼得森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房间对面的电视屏幕正无声地闪烁着。国内晚间新闻快播完了。伯尔尼和苏黎世发生的大事都报道完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没营养的专题片和无关紧要的新闻。彼得森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不过今晚,他把音量调大了。正如他所料,电视里播报了一则安娜·罗尔夫的新闻,只不过内容说的是她在威尼斯的演出大获成功。
眼见着新闻播完了还没有出现他想要的消息,彼得森关掉电视,把桌上的文件锁进私人保险箱。或许安东·奥尔萨蒂的杀手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因为安娜·罗尔夫受到的保护太严密了。或许他害怕了,临阵脱逃了。又或许他们已经死了,只不过尸体还没被找到。他的本能告诉他,最后一种情况是不可能的,威尼斯那边肯定出了岔子。明天早上,他会通过老渠道联系奥尔萨蒂,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往公文包里装了几份文件,关掉台灯,走出了办公室。由于彼得森位高权重,他可以擅自把车停在鹅卵石大院里,这样他就不用专程大老远跑到铁路站场旁边的员工停车场。最近他叮嘱手下要特别看住他的车,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明。
他开着车,沿着锡尔河向南行驶。街道上一片荒凉,这里驶过一台孤零零的出租车,那里站着三个等电车的外来工。外来工人住的地方无非是锡尔河外区那些拥挤不堪的小公寓。彼得森手下的职责之一就是确保他们不闹事,不策划针对原籍国的抗暴政运动,不参与抗议瑞士政府的活动。一言以蔽之,就是干好你的活儿,拿好你的工资,闭上你的嘴。
彼得森觉得外来工人可恶至极,却也必不可少。没有他们,经济就发展不起来。但有时候苏黎世这些该死的葡萄牙人和巴勒斯坦人似乎比瑞士本地人还多。
他看了看后视镜,似乎后面没有人跟踪,但是他也不确定。他知道怎么跟踪别人,但是在反监视这一领域,他所知甚少。
他在维迪肯的大街小巷里开了二十分钟的车,然后穿过苏黎世湖,进入公寓的车库。穿过金属安全门后,他特意在门里边待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步行跟踪他。穿过蜿蜒的通道,他把车开向自己的停车位。墙上挂着个标示牌,上面写着6C,那是他公寓楼的单元号。他把车开进停车位,熄掉车灯,关掉发动机,在里面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两手抓着方向盘,心脏怦怦直跳。这个心跳对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未免有些过快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他慢慢地走过车库,一阵沉重的倦意突然渗进骨髓里。他穿过公寓楼的门道,进入门厅,准备搭电梯上楼。有个人站在紧闭的不锈钢电梯门前,仰头看着门上显示的楼层数。那是个女人。
她连按了好几下紧急呼叫按钮,气急败坏地咒骂着。接着,她注意到了彼得森的存在,转过身来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在这里等这鬼电梯已经等了五分钟了。我觉得这破玩意儿肯定是坏了。”
地道的苏黎世方言,彼得森心想。她绝对不是外国人。彼得森用他那阅人无数的眼光快速打量着她。她留着一头深色的秀发,皮肤白晳如玉——这个组合向来很对他的胃口,蓝色牛仔裤使她的细腿更显修长,皮夹克里面穿着黑衬衫,领口微敞着,露出胸罩的蕾丝。她身材姣好,骨架娇小,但却不是回头率百分百的那种街头美女。她很年轻,但也不至于太嫩,三十出头的样子,顶多三十五岁。她似乎注意到了彼得森细细打量她的眼神,因为她那双水灵灵的灰色大眼睛正俏皮地迎着他的目光。他已经六个月没有婚外情了,是时候开始一段新的艳遇了。他上一个情妇是一个同事的老婆,同事是反诈骗司的,跟他没什么往来。彼得森拿捏得很好,这段婚外情充实而快乐,并在该结束的时候平静地结束了,双方没有任何怨恨和遗憾。
虽然疲惫不堪,但他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没事,我相信它很快就会下来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们整晚都要被困在这里了。”
这番话里的调情意味已经显而易见,彼得森决定跟她玩下去,看他们到底能进展到什么地步:“你住这栋楼?”
“我男友住这里。”
“你男友迟早会来帮忙的,你不觉得吗?”
“他今晚在日内瓦。我只是来帮他看家的。”
他在想她男友是谁,她今晚会待在哪间公寓。然后他放任自己构想了一次短暂而匆忙的激情体验。可这时一阵倦意涌上心头,赶走了他所有的征服欲。这一次是彼得森按下了紧急呼叫按钮,气急败坏地咒骂了一声。
“它不会来了。”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根,放到唇间,按下打火机。打火机点不着,她又按了好几次,悻悻地说:“妈的!今晚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来,让我帮你点。”彼得森的打火机吐出蓝色与黄色交织的火舌。他平举着火光跳跃的打火机,等她过来点烟。她把香烟末端伸进火舌里时,手指轻轻地触摸着他的手背。这一有意为之的亲昵举动仿佛放出了一股电流,传遍了他的手臂。
彼得森完全被迷住了,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她的打火机已经近在眼前。她猛地按下打火机,一阵芳香味的化学喷雾瞬时间充满他的肺。他猛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女人,双目圆睁,不知所措。她把烟扔在地上,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把枪。不过拿枪已经没必要了,因为化学药物已经起到了作用。彼得森两腿一软,眼前天旋地转,他感觉到地板冲着他迎面扑来,他担心自己会撞到头。但在他倒下去之前,一名男子出现在门厅里,架住了彼得森的胳膊。
彼得森在被拖出门厅,扔进一辆厢式货车的后座时,看了眼他的救星。那人看起来像个犹太教教士,透着股书生气,还有一种奇怪的儒雅气质。彼得森试图道谢,但他正要张嘴,就昏死了过去。
41
意大利,马莱斯·韦诺斯塔
格哈特·彼得森感觉自己就像在一泓高山湖的湖水深处慢慢往上浮。他的意识渐渐复苏,开始感觉到冷暖交替的水温,最后,他的脸部终于浮出水面,肺部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在梦中的高山湖里,而是在一座冰冷的地窖中。这里的地板呈赤陶土色,粗糙的墙壁上刷着石灰水和灰泥。头顶上有―扇小窗,窗口透进些许黄褐色的光。有那么一会儿,他试图判断当前的时间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