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寺实是为了夺取六脉神剑,其余切磋佛法、慰藉先人之语不过是借口罢了。
段誉正往牟尼堂走,本因却拦住东方道:“施主稍后。”东方点点头道:“方丈先行。”段誉本要开口,但一想天龙寺内事务东方不好参与,便道:“你先休息,待我见了伯父便来寻你。”说罢跟着本因进了牟尼堂。
却不说段誉半日内如何见了段皇帝又学了六脉神剑,且说东方在寺内喝了茶,又被小沙弥引着转了一圈,到午饭时吃了素斋,仍不见段誉出来。他略略一想,便明白此时大敌当前,天龙寺要是有一分力气怕要使出十分来,段誉虽没学过什么功夫,内力却是足够,他又是天资聪颖之辈,无论什么功夫到他手上只怕是威力十足。那些老和尚十有八九想要他和段皇帝一样做强援,只不知道是不是把死马当做活马医。
东方闭目养神了一会,突然张开眼睛,身上汗毛直树,他知怕是来了强敌,便敛了气息,退到大殿石柱旁静观其变。
本因出去迎了鸠摩智,只听得本因方丈道:“明王法驾,请移这边牟尼堂。”另一个声音道:“有劳方丈领路。”这时却见段誉从牟尼堂钻出来跑到东方身旁。
东方也不管他,听鸠摩智一行脚步声共有十来个人,看来他并不是单刀赴会,反而找了些帮手。
那大轮明王举步进了牟尼堂中,向枯荣大师合什为礼,说道:“吐蕃国晚辈鸠摩智,参见前辈大师。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枯荣大师心头一惊:“大轮明王博学精深,果然名不虚传。他一见在面便道破了我所参枯禅的来历。”原来世尊释迦牟尼当年在拘尸那城娑罗双树之间入灭,东西南北,各有双树,每一面的两株树都是一荣一枯,称之为‘四枯四荣’,据佛经中言道:东方双树意为‘常与无常’,南方双树意为‘乐与无乐’,西方双树意为‘我与无我’,北方双树意为‘净与无净’。茂盛荣华之树意示涅般本相:常、乐、我、净;枯萎凋残之树显示世相:无常、无乐、无我、无净。如来佛在这八境界之间入灭,意为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枯荣大师数十年静参枯禅,但看他相貌,左边的一半脸色红润,皮光肉滑,有如婴儿,右边的一半却如枯骨,除了一张焦黄的面皮之外全无肌肉,骨头突了出来,宛然便是半个骷髅骨头,便知他还只能修到半枯半荣的境界,无法修到更高一层的‘非枯非荣、亦枯亦荣’之境。是以他一听到大轮明王的话,便即凛然,说道:“明王远来,老衲未克远迎。明王慈悲。”
接着鸠摩智就让人抬着箱子过来想用少林寺七十二绝技换取六脉神剑的经书,并亲身示范了“拈花指”、“多罗叶指”与“无相节指”,又深情并茂讲述他与慕容博之间的友谊,声称自己拿了经书只会到慕容博墓前祭奠,并不做他用。天龙寺众僧见少林寺绝技精妙,那鸠摩智法相庄严,极重情义,便渐渐动了心。不料枯荣大师却对众僧道天龙寺众人连一阳指及六脉神剑尚且学不完,又何须觊觎他人武学,简直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众人方醒。
东方在一旁瞧的分明,那鸠摩智使的内力却是小无相功!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自然要搭配少林内功才会威力巨大,小无相功若不细查旁人是决计看不出的,但东方自己便是用小无相功催动葵花宝典,又怎会不知这三指不过鸠摩智拿来装装样子罢了!这绝技拿去唬人还可,若是和少林寺僧人真刀真枪,只怕就要露了馅叫人察觉出不对来。
那鸠摩智看软的不行便来硬的,插了六柱香和众人比武,东方所料不差,鸠摩智此时使的却是他的成名绝技“火焰刀”!鸠摩智的火焰刀已达到虚无缥缈,杀人于无形之境,若不是那六柱香,以段誉的眼力,也看不出他有多厉害。
东方看得正用心,却觉身子一紧,原来是段誉看到要紧处慌忙捉住了他的衣服,像是小孩子看打架似地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面上也担忧不已。天龙寺本就是六人对鸠摩智一人,再加上枯荣大师在一旁掠阵,怎么也输不了,只是东方也不揭破,随段誉在他身后捉着他衣服着急。
正文 第十六回 被擒
东方猜的果然不错,鸠摩智以一敌七并不是天龙寺众僧的对手,枯荣大师乘机将六脉神剑的剑谱烧了。
鸠摩智又惊又怒,六脉神剑红既已毁去,则此行徒然结下个强仇,却是毫无收获。他站起身来,合什说道:“枯荣大师何必刚性乃尔?宁折不曲,颇见高致。贵寺宝经因小僧而毁,心下大是过意不去,好在此经非一人之力所能练得,毁与不毁,原无多大分别。这就告辞。”
他微一转身,不待枯荣和本因对答,突然间伸手扣住了段皇帝右手腕脉,说道:“敝国国主久仰保定帝风范,渴欲一见,便请联合会下屈驾,赴吐蕃国一叙。”这一下出其不意,人人都是大吃一惊。这番僧忽施突袭,以保定帝武功之强,竟也着了道儿,被他扣住了手腕上“列缺”与“偏历”两穴。保定帝急运内力冲撞穴道,于霎息间连冲了七次,始终无法挣脱。本因等都觉鸠摩智这一手太过卑鄙,大失绝顶高手的身份,但空自愤怒,却无相救之策,因保定帝要穴被制,随时随刻可被他取了性命。
鸠摩智右手虚拟,对准了保定帝的后心。他这‘火焰刀’的掌力无坚不摧,保定帝既脉门被服扣,已是听由宰割,全无相抗之力。天龙众僧若合力进攻,一来投鼠忌器,二来也无取胜把握。但本因等兀自犹豫,保定帝是大理国一国之主,如何能让敌人挟持而去?鸠摩智大笑道:“素闻天龙寺诸高僧的大名,不料便这一件小事,也是婆婆妈妈,效那儿女之态。请让路吧!”
段誉自见伯父被他挟持,心下便甚焦急,不及多想,大声道:“喂,你放开我伯父!”便从东方身后抢上前去,他一拉段皇帝,鸠摩智便伸手用力,刚刚好错开,开口道:“尊驾何人?”
原来鸠摩智一进门便用余光瞟见段誉、东方二人,只是当时志在剑谱并不在意,此时竟见段誉称段皇帝为伯父,就猜他是当今的镇南王世子。不料段誉却答:“我是谁与你无关,赶紧将我伯父放了!”说罢又去拉段皇帝。
鸠摩智一连闪避几次,段誉均拾步而上,鸠摩智见他行动之间没什么章法便知他不习拳脚,只是不知学了什么步法却如此精妙。鸠摩智“咦”了一声,对段誉道:“阁下少年英才,我便来会会。”他袍袖挥处,手掌袭来,正是“火焰刀”。
段誉体内真气受到牵引,不自觉得一指伸出,但听嗤的一声响,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力向鸠摩智刺去。
东方见段誉与鸠摩智几次交手便将段皇帝救出,又凭着时灵时不灵的六脉神剑将鸠摩智逼退,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心道:“六脉神剑果真神奇,剑气随心而发,和葵花宝典有异曲同工之妙。”原来六脉神剑与葵花宝典都是将体内真气引出,聚气成剑,穿透力巨大,威力十分可怖,偏偏又只有几个基本招式,做到无招胜有招,遇强更强。
鸠摩智摸透段誉不会武功,使了擒拿手轻易将他拿在手上,又一连封了他几个大穴,这几个穴道段誉都没练过,也不知如何冲穴,只能任鸠摩智施为。鸠摩智道:“如今没有剑谱便罢了,这位小施主就是活剑谱,将他烧了也一样祭奠慕容先生,告辞!”说罢退了几步,右掌斜劈,将牟尼堂两根柱子劈倒,将段誉扔给了等在一旁的大汉,又劈出几记火焰刀将众僧逼退,骑马遁走。
段皇帝大喊:“快追!”便领着众僧一同追去。
东方早在鸠摩智捉住段誉时便有了准备,此时衣带一动,他人便走了八九丈远,又几个起落到了天龙寺外将系在树上的马缰扯断,跳上马大喝一声:“驾!”
鸠摩智为免众人追上他,与同来的大汉兵分几路,自己提着段誉,只往山林里面去。段誉看到鸠摩智越走越偏,见太阳西斜,始终从左边射来,知道鸠摩智是带着自己北行。
到得傍晚,鸠摩智提着他身子架在一株大树的树枝上,将皮带缠住了树枝,不跟他说一句话,甚至目光也不和他相对,只是背着身子,递上几块干粮面饼给他,解开了他左手小臂的穴道,好让他取食。段誉暗自伸出左手,想运气以少泽剑剑法伤他,哪知身上要穴被点,全身真气阻塞,手指空自点点戳戳,全无半分内劲。
段誉兀自生气,鸠摩智此时吃好了干粮又复点了他的穴,人在树林间窜了三两下便不见了。他百无聊赖之下四处张望,突然看到一袭红衣在十丈外的树下,段誉眨眨眼,正是东方。
东方见段誉被点了穴还不老实,虽不能动亦不能言,却又是眨眼又是做表情,那张俊脸都扭曲了起来,他微微一笑,走上前道:“如何?安否?”段誉想要东方将自己放了,眼珠上上下下直转,东方只当不晓得:“怎么不说话呢?是了,你被点了穴,那你说,我是救你好还是不救你好?”段誉约莫鸠摩智就要回来,急的直冒汗,却见东方只在身旁转悠,并不着急。
原来鸠摩智虽进了山林,但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跟来,走了两三个时辰却不见那人出来救人,便在停下来时假装去小解,想引那人出来。东方自是知道若一动身上便有了破绽,鸠摩智定会乘机偷袭,二人现在就看谁更耗得住些。
鸠摩智见东方半天不动,知东方看穿他的计策,也不尴尬,走出来对东方道:“这位少侠好身手。”言下之意是说东方年纪轻轻却能一直用轻功跟着他。
东方也懒得敷衍他:“把人放了罢。”
鸠摩智大怒,他作为吐蕃国师万人景仰,平时别人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何时有过人如此无礼,他眼睛微张,皮笑肉不笑道:“却不知你有什么本事让我放人?”
若是十天前,东方还要斟酌一下,现下他早就自段誉身上得了十多年的内力,又知道鸠摩智虽练了小无相功,最得意的仍是火焰刀,也不惧他,负在身后的左手微转内力,凝水成冰,做了一片生死符。东方道:“段誉这呆子是万不肯将六脉神剑交给你的,不如我来劝劝他。”
鸠摩智右手食指与拇指搓了一下,假笑道:“如此甚好,也省的我在慕容施主的墓前烧了他,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也不忍心杀生啊。”
东方眉尖一抖,没料到鸠摩智脸皮如此之厚,不再与他歪缠,右手一甩便将生死符朝鸠摩智胸前大穴丢了过去。鸠摩智原以为东方用暗器偷袭便伸手去接,不料触手冰凉,生死符一下没入了手掌。鸠摩智大骇,伸手一看却见掌心了无痕迹,不由大声喝道:“你这小子用的是什么邪法?!”
东方道:“此物名为生死符。你若是乖乖听话也可少受些折磨。”东方这片生死符却与原来放入木婉清身上的不同,没入体内便能随身游走,发作起来更是叫人不堪,当下他也不等鸠摩智答话,便催动了生死符。
这生死符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初中生死符者,会觉得伤处越来越痒,而且奇痒渐渐深入,不到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