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摊前,胡铁花已叫老板将所有的空酒坛收走——他正要严肃地和楚留香谈一次心,就像小时候学堂里的先生同他的学生那样,这种庄重严肃的时刻,若面前堆了一堆酒坛显然是不合适的!
就连楚留香看到他这个大酒鬼竟然破天荒地叫人把酒坛都搬走,也不禁侧目,收起了脸上“不正经”的笑容,认真拘谨地等着胡先生来和他谈话。
从小到大,楚留香除了在父亲和师父面前,可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这样矜持严谨的态度,胡铁花不禁对他的态度感到一丝满意。
所以他原本该是带着怒气的质问也缓和了下来,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透着淡淡的埋怨道:“老臭虫、楚留香、楚大香帅,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难道就不明白小混蛋虽然是个混蛋,但在感情上却很认真?你不赶紧避开他也就算了,怎么还能主动贴上去?”他不禁摇摇头道:“难道你以为他会像那些女孩子一样,主动地离开你?还是你有把握既能从他这里偷腥,又能顺利地摆脱他,将他甩开?”若是这样,那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还怎么有脸去见苏丹虹,又怎么有脸来见这么不要脸的楚留香!
胡铁花一开口就是连珠炮的发问,楚留香却只是抿起唇角,微笑以待,等他将心中的关怀化作抱怨都吐出来后,才淡淡道:“我没有办法,我也知道小苏绝不会轻易从我身边走开。”
胡铁花一愣,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你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你这话真叫我吓一跳……”他忽然闭嘴,低下头眯眼去瞧。
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一只野猫,竟悄悄地躲在桌脚旁,现在正抬着头朝他喵喵地叫唤。
胡铁花是个很喜欢猫的人,尤其是黑色的猫咪更是让他喜欢得不得了。每当见到这些毛茸茸、懒洋洋,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小东西,他的心就会揪成一团,恨不得立刻将它们抱在怀里揉一揉,再抓住它们的小爪子捏一捏,才觉得过瘾!
可惜这只黑色的小东西今天来得实在不巧,他现在可有比揉一揉它、捏一捏它更重要的事情!
这只猫却还在喵喵地叫着,甚至已不耐烦地伸出爪子,在桌角上不停地挠。胡铁花看到它这个样子真是心疼得不得了,无可奈何下只好将它抱在了怀里——他知道这种动物就是这么的怪,不想理人的时候天皇老子来了也不会瞧上一眼,但它想要理会你的时候就一定死死地缠着你,你若不给个热情的回应它就要叫你不得安宁!
胡铁花只好抱住这只突然而来的娇客,然后依旧板着脸对楚留香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难道你真的要跟小混蛋守着一辈子不离开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我也同样了解你,难道我还不清楚你的性情,你又怎么能忍耐得住身边永远只有一个情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男孩子?”
胡铁花这么严肃地同楚留香说着话,一本正经地询问他未来的打算,可是他怀里的黑猫仔却一点也不配合,一会儿在他的大手掌上挠上两爪子,一会儿又要挣脱他紧紧抱住的双臂,蹿到他的肩头上去折腾那一堆乱糟糟的头发。最后它干脆就跳到了胡铁花的头顶上,在鸡窝一样的乱发间坐了下来,昂着头盯着楚留香瞧。
胡铁花竟也能够忍耐住,仿佛毫无所觉一般,依旧正经严肃地问着楚留香的话。楚留香竟也好像没有见到这只搞怪的黑猫一般,一双眼睛只是盯着胡铁花。当胡铁花的话已问完时,楚留香才启唇回答道:“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问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是谁,答案一定是‘胡铁花’这个名字,可是……”他不禁摸了摸鼻子,无奈道:“那天在太湖之上,你应该已经看出我对苏丹虹这个小鬼头其实已有了反应,像我们这样的老男人,已经和小鬼头不一样了,若不是心底已有了喜欢,是绝不会有那样的变化的。”
听楚留香说起那天在船上的事情,胡铁花立即无地自容起来,他不禁羞红了脸,而后恼羞成怒一拍桌子:“你干什么提起那天的事情?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羞愧得只能将你放过?”
他气势汹汹地质问着楚留香,却没有将楚留香吓倒,反而将他头顶上的娇客吓得尖叫一声,一爪子挠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愤恨地跳到了地上,跑到臭豆腐摊老板面前,盯着锅里的臭豆腐开始摇起尾巴,却再也不肯看胡铁花一眼——这可真是一只绝情的黑猫,而且它跟胡铁花、苏丹虹一样,竟然也喜欢吃臭豆腐!
楚留香饶有兴致地瞧了一眼正对着老板摇尾乞怜的黑猫仔,然后转回视线,对胡铁花安抚道:“你何必这么生气?我只是在说你大可不必为那件事耿耿于怀,我与小苏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其实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忽而缓缓叹了口气道:“固然他若没有缠我缠得这么紧迫,或许我就不会这么快地接受他,甚至可能一辈子都将这份感情埋藏起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惜的是这个家伙太会缠人了,而且你恐怕不知道……”他颇为自嘲地笑了一声道,“从他追求我开始,我便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的桃花运一下子都没了,所有应该喜欢我的女孩子都莫名其妙地转移了目标,有些甚至还喜欢上了他……”这并不是楚留香在冤枉苏丹虹,就比方说石绣云,若苏丹虹没有突然出现,以当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楚留香可以打赌石绣云一定会爱上他!
听了楚留香这番话,胡铁花可是吃惊不小,他不禁失声道:“难道小苏撬了你的墙角?——竟然有人能撬走楚留香的墙角?真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可是为什么此刻我竟有种极度感动的错觉?”他喃喃自问,神情更是毫不掩饰地激动了起来。胡铁花眼前一亮道:“难道是因为墙角都被他撬走了,所以你只好将就着跟他在一起?这倒真是个好办法,也真亏这小子想得出!”竟然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胡铁花都要对苏丹虹这个小混蛋竖起大拇指了!
瞧着胡铁花不明所以激动起来的神情,楚留香哑然失笑道:“当然不是这样,我接受他只因为我喜欢他,所以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就很不舒服。”他笑道,“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喜欢女人是喜欢,喜欢男人同样是喜欢,我又何必这么固执让自己难受,你又何必这么固执让你我一起难受?”
胡铁花呆愣住了,他虽然知道楚留香已经不在乎自己喜欢上一个同性这件事情,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就又是另一码子事啦。他愣了半天,才张了张嘴,道:“你哪里难受?我可看不出你有半点难受,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敢相信你能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只喜欢他一个人!”
楚留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那只黑猫仔。也许是胡铁花在这个摊子上花的钱足够多,让老板愉快了起来,所以在见到这只黑猫仔的时候他不仅没有驱赶它,反而慷慨地如它所愿,丢了一块臭豆腐给它。
这只猫仔竟是真的能吃臭豆腐的,而且看上去还十分的享受,埋头苦吃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空闲来理会身后正在交谈中的人类男性。
楚留香不禁摇摇头,暗自嘲笑一声,随即打消了心中那一点“这只黑猫或许就是苏丹虹变的”的古怪猜想。他这才回答胡铁花道:“我从没想过会和小苏永远在一起,如你所说一辈子的时间太长,莫要说我,就是小苏,虽然现在爱我爱得痴迷,日后也会有平淡的一天。”他垂下眼帘,微微含笑道,“而在那一天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他,但若他向我提出分别,不论那时我还喜不喜欢他,都会放手给他自由。”他与苏丹虹之间实在相差太多,不仅是年龄、阅历,包括情感也处于不同的阶段,他经历过少年时代,又怎么会不知道少年人的情感是多么炽烈而短暂?
楚留香明知这份情感既短暂又脆弱,却并不觉得难过,反而认为当苏丹虹主动提出分手时自己还会替对方高兴,因为这代表这个少年已越过了感情的第一道门槛,是他真正成熟的见证。
楚留香不禁转过头去,再次看向那只黑猫仔。这只黑猫已经将臭豆腐吃完,现在正长长地仰着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狭窄的缝,就这样渴望地盯着摊位老板瞧,嘴里还要可怜巴巴地喵喵地叫唤着,让臭豆腐摊胖胖的老板都不好意思不再丢一块臭豆腐给它!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稍作修改后,一码到“楚留香”三个字就情不自禁唱出“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哎呦这要怎么破╰( ̄▽ ̄)╭
☆、枯梅无花(一)
本来偷听了别人谈话的苏丹虹心里挺开心的,感觉一瞬间全世界的花儿都开了,连背景墙都粉红得糊住了。可是胡女士瞅见他这晒幸福的德性就不爽,当即就给了他“会心一击”:“有什么好高兴的?那话头根本是随时都能分手的节奏!真喜欢你能说这句话?你个笨蛋!”
一瞬间,苏丹虹整个人都焉了,灰溜溜地跑去下了线。他没胆和何女士争辩,何女士能够体谅他喜欢男人已经很不容易,但要她顺便原谅勾引自己儿子变成同性恋的那个男人,就未免太勉强了!所以面对何女士偶尔冒出来的戳心窝子的话,苏丹虹大多采取消极态度——掏掏耳朵,就让这些话随风去吧。
人与人的想法确实大不相同!同样一句话,何女士出于对儿子的担忧,看出的是楚留香的不真诚,觉得对方对自己儿子的爱意没有苏丹虹对对方来得深刻,是渣的表现;苏丹虹却觉得楚留香现在根本就是将主动权完全放在他手上呀,只要他不说分手楚留香就不会主动结束这段感情,相反,如果哪天他觉得不喜欢楚留香了,就能一脚把他给蹬了,楚留香还不会跟他拖泥带水腻腻歪歪!
楚留香,真乃男人梦寐以求的理想情人啊!!!(# ̄▽ ̄#)
说知他刚下线,一睁开眼就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却不是楚留香而是胡铁花!
胡铁花这一大清早地杵在他的床头是要干什么?
苏丹虹一边穿衣一边用眼角瞅着站在身边的胡铁花,就看到这个高大粗犷的汉子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似地一直搓着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瞧他这别扭的样子,苏丹虹大约猜出了他一早就来找自己的原因,他却刻意地不主动跟这个糙汉子说话,由着他一个人在那里纠结如何开这个口。
可是等到苏丹虹已经穿戴整齐了,嘴也漱了、脸也洗好了,已准备出门找吃的去了,胡铁花的嘴里却还没能蹦出一个字来。
苏丹虹看着他这个样子自己都觉得难受,他干脆就不去看,一抬脚便出了房门往掷杯山庄的厨房跑。胡铁花一看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出去,登时一愣,随即立即追了出去,却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已先他一步挡在了苏丹虹的面前。
这个小姑娘是谁?
这个小姑娘胡铁花也认识,正是掷杯山庄的千金大小姐,左二爷千万堤防着不让他这个大酒虫勾去带坏的左明珠。
苏丹虹本是远远一瞧见左明珠就立刻掉头准备绕道走,他可没忘记正是被这个恩将仇报的臭丫头给坑了,自己才会被压!他躲她还来不及又怎么肯主动凑到她跟前?
不料左明珠一眼看见他立即快步跑到他面前,手臂一横挡在了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地上下瞧着他谄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