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冰夜双眼紧闭着,我看到他长而密的羽扇般睫毛因为雨水的冲洗而显得越发黑亮。
从他深刻的线条,鲜明的轮廓中我看不出他此时的任何情绪和感受。
只有他的那双大手还是死死地抓着我的手。
也许没有他,我真的会倒下。
可为什么他在五年前要推开我?
五年前,寂冰夜刚坐上了龙虎寨的第五把交椅。
老头子亲点我随他做我的师父,学习兵器知识和武功等一系列技巧。
我知道老头子很器重他也很偏袒他,可他却不愿意教我。
所有的招式无论是简单也好复杂也罢,他只示范一次,从来不会重复第二遍。
我很努力地学习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可每次的教授过程中他都是一个人坐在清澈的河流旁,专注地拘水,然后任那些细流穿过他狭窄的指缝,看着的目光很深沉。
每个月的月底,他都会和我有一次会试,这好像是例行的公事。
会试的时间很长,每一次我都会惨败而归,受伤流血,可是每一次却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也许是一种很奇怪的满足感。
枫叶飘落的季节,橘红色的蝴蝶会纷飞着从天而降,环绕在我们周围,枫叶落在地上是一片温暖的红色,寂冰夜的每招每式都会表现得行云流水,无可挑剔。
那时我心里掀起过波澜,我知道那时除了对武功的渴望之外,还有一丝悸动。
最后一次,寂冰夜把我推进一个密封的地下室,阴暗潮湿,地下室里躺着一只饿了三天三夜的猛虎。
地下室铁门封合的那一刻也传来了寂冰夜没有一丝温度的话语:“打败它。”
那是一只最普通的虎,却有最强烈的欲望。
幽深可怖的浑圆眼珠透露着嗜血的欲望,粘稠的哈喇子里是最原始的渴望,让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收缩。
我知道寂冰夜就躲在暗处俯视俾倪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赢,他可以功成身退摆脱我;我输,他更可以永远摆脱我。
寂冰夜,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可我要活,我一定要活!
那次会试,让我曾经所有美好都在狭小黑暗的地下室支离破碎,感觉一瞬间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一般。
失望、恐惧、害怕、被动、伤身、冷静、反击、伤心……我不知道我和那只猛虎战斗了多久,它好像永远有着消耗不完的精力,利爪在我身上布下道道血痕,交融着汗水引起身体本能的颤粟,我却无暇顾及疼痛,因为所有的思想全都集中在如何让眼前的猛虎倒下。
砍杀它,活下来!
当猛虎扑到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手上莫邪锋利的剑刃也刺透它的皮毛,温暖的液体喷洒在我脸上,我的眼里一片血红,白得阴森的虎牙已经被血丝充斥,撕裂了所有的欲望。
猛虎的身体歪向一旁笨重倒下,在那个地下室中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倒在血泊中,血液降温直至冰冷,全身的疼痛才在那一刻席卷,无以复加。
寂冰夜黑色的靴子出现在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整个人处在阴影当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现在你是失望还是高兴?
“咳……”
寂冰夜的一声轻咳把我唤回了现实,他的脸色很不好。
这场大雨来的急也去得也快。
但冷湖的水一到晚上便会比白天冷上十倍,如果不想办法,我的毒还没解完,寂冰夜就先会先倒下。
我不想欠他人情。
“寂冰夜,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转移他的注意力应该是个很好的应急方法。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他的地位并不低,山寨里比他小的男孩子都有过几个床伴,唯独他,好像从未碰过女人,难道他有龙阳之癖?
他终于睁开了双眼,死死盯着我,他的眼睛真的很黑,像一块磁铁,你会忍不住被它吸引,会沉溺其中,但这同时也很……危险……
这双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或者是包含了太多情绪,只是我们不知道怎么读懂它们。
“现在少说话,保持体力。”
我无语,他真的很不会接受别人的好心。
竹林里传出可疑的声音,寂冰夜先我一步断喝一声:“谁?”
小晖一脸苍白地从竹林掩映中出现,面色有些潮红,清秀的脸上透露着焦急的情绪。
“紫堇,五当家,你们现在还好吗?”
“我们没事。”
我回答了一句,小晖吐出一口气,松弛了紧张的情绪:“我去采药,回来看到三当家检查了桌上的茶才料到事情不对,急忙奔出来寻找,没想到中毒的是你。”
“那只蝗虫怎么样了?”
“已经请人把他抬走疗伤了,好像伤得很严重。”
我回头看了看寂冰夜,他面无表情。
如果老头子知道伤蝗虫的人是寂冰夜,他少不了受罚。
第一,老头子最忌讳兄弟反目。
第二,不管是不是蝗虫有错在先,他毕竟是寨中的第三把手,寂冰夜伤蝗虫无疑是以下犯上。
寂冰夜,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老头子很看好寂冰夜,可是这种喜欢会不会大到可以让他免受这些皮肉之苦?
“紫堇,你们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煮两碗姜汤,顺便让大当家考虑推迟你的继位仪式。”
“不用,小晖,我喜欢把帐当天结清,蝗虫休想躲过这一劫!”
“嗯。”小晖答应一声后就消失在竹林深处。
三个时辰对于人的一生来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可是一旦这三个时辰中你必须承受身体不能承受之极致后,它便会变得鲜明无比。
也许这三个时辰对我来说真的很痛苦,可是有了一个肩膀和一双手的依靠和牵绊以后,仿佛变得不再那么煎熬……
局势
第十一章 局势
我看着山路上走在我前面的高大身影,突然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抱着怎样的态度以及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怨恨抑或感谢?冷酷抑或执着?
“进去把衣服换了。”
小晖的房子近在眼前,寂冰夜突然停住脚步回头。
我罩着他的外衫,看看里面今天自己穿的白衣早已褴褛破败,在水底时浸透出若隐若现的曲线,曾让我一度尴尬。
“你不进去喝碗姜汤吗?”
他摇摇头:“我还有事。”
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张了几次口的三个字始终没有对他说出口。
谢谢你。
叹了口气,转身看到小晖已经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
“小晖……”
“五当家他不进来吗?”
我摇摇头。
喝完姜汤,看到小晖一直盯着我的脸,不由自主地擦擦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小晖还是没有把目光移开:“紫堇,对不起……”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错的是蝗虫啊,还好是我误打误撞把药给喝了,如果换成你,怎么受得了冷湖的水。”
我会心疼小晖,一直觉得他就是我的一个翻版,从小被父母抛弃却要坚强地活下去……
“紫堇,我……”
“别说这些了,我来是谢谢你这几天帮我把小宝照顾得那么好,它都胖了一圈了,跟着我它只有当竹竿的命运。”
“啊?这几天我下山取几位药材了,你知道小马还在昏迷中,我在正试着配一种新药,希望可以医好他,而且我是在你之后才回来的。”
“难道我们家小宝懂得自力更生啦?”
“也许是吧。”
时间有点紧迫,在小晖那里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就赶去山寨的空场。
那里早已灯火通明,老头子还是坐在老位子上,各大当家也已各就各位,包括那只蝗虫。
看他病态的模样,估计是被老头子强行要求参加今天的仪式的。
寂冰夜已经重新换了套干净的黑衣,月光在他的脸上踱上了一层银辉。
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位子上,刚刚的事好像没有影响他分毫。
他依旧是那个永远一身黑衣,冷酷却让人觉得无可挑剔。
我走上前,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上,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小丫头,今天的主角可是你,你却姗姗来迟,让你这些长辈好生久等,你说应该怎么罚你才算给大家一个好的交代啊?”
“龙虎寨一向赏罚分明,我会去思过崖面壁跪求三天,前提是寨主也要对今天三当家的行为对我有个交代。”
蝗虫受的伤并不轻,我不相信老头子对今天的发生的事毫无耳闻。
“这件事我已经考虑过了,阿聪在前几次和飞鹰寨战斗的时候表现英勇,为山寨又添了不少实力,但这功并不足以抵过,所以决定等他伤好以后去刑堂受罚,如果他还能活命的话,调去兵器库守库三个月,之后恢复原位。”
这种结果其实我早已料到,即使现在这只蝗虫犯了滔天大罪,老头子也不会将他连根拔除。
因为蝗虫凭借他多年的征战经验和骁勇的性格在龙虎寨里建立了坚实的根基,很多兄弟都为其马首是瞻。
留下他,不仅可以赢得寨中兄弟的认同和支持还可以平衡山寨里的几股势力。
而这样的决定,不但可以彰显老头子处事的赏罚分明,也可以对蝗虫越来越放肆的行径做一个警告。
但老头子把蝗虫送入刑堂还是让我有点小小的意外。
因为刑堂里包含了九九八十一种酷刑,是在龙虎寨中犯了大错后才会进入的地方。
对于意志坚定的人来说,也许这种罪罚是可以承受,但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人来说,要躲过它还是会有一定难度的。
“大哥,我知道错了,你这样做跟要了小弟的命有什么差别,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果然,老头子一宣布,蝗虫就顾不得身上的伤,开始苦苦哀求。
“哼,这点苦都受不了,怎么领导手下的人,你不必多言,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是……”
蝗虫不甘心地被手下的弟兄搀扶起来,怨恨的目光越过众人利剑般向我射来。
我懒得理他,如果不是老头子下了命令,我会现在就宰了他。
一番繁琐的仪式后,我得到了代表七当家身份的印章。
这也意味着我将统领龙虎寨里十二个山头的兄弟共两千人。
看着手里不足一两的印章,突然觉得它也有它无可取代的重量。
仪式结束,我跟着老头子和二当家禾幕炎进了练功房。
炎叔当场表演起他最拿手的神缨枪法,灵活矫健,令人目不暇接。
“怪我的决定吗?”
老头子看着枪好似漫不经心地问我。
“没有。”
我坦白回答,老头子叹了口气。
“吃过东西了吗?”
“没有。”
“这里有些你喜欢吃的桂花糕,小心老毛病又犯了。”
我伸手接过,我的确饿了。
从早上到晚上,我没吃过任何东西,只在刚才喝了点酒。
“下次不要再这么莽撞了。”
“如果你叫我进来是要教育我,我现在就想走。”
“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现在的局势的确有点奇怪。”
“什么局势?”
“前几次,都是阿聪带着寨中五十个兄弟去飞鹰寨的地盘搞小动作。一开始进攻的山头的确是飞鹰寨的薄弱环节,所以被我们占领是情有可原,可接下来连续几次,飞鹰寨都是没有什么反抗就缴械投降……”
“你怀疑其中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