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 我吼他沈子嘉你 的混蛋 我求你进来看我一眼!
那晚 我发烧了 烧到四十几度一直没降下来。
我求你,看我一眼
我头疼 嗓子眼干干的 呼口气也疼。
我的手被定得死死的 用了麻药 也还是疼。我觉得我像是一条沸水里的鱼 求一口温凉都不可以 胸口疼得要裂开了 这会儿 真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是舒坦的。我努力睁着眼 但是孙珈给我打了镇定剂 我昏昏沉沉地 脑袋一动就觉得整个人就要离开地球了。
我觉得我左手被人握着 软软的 暖暖的 然后一点点湿了 我很努力睁开眼 就看见我家老太太坐在边上哭 说什么我都没听见 老太太拿了酒精棉给我降温 我嘶哑着喉喊了一句妈
然后我看见我家老太太激动地又哭又笑 然后老太太摸着我的脸 说了什么 我真的听不进去。
那晚 他们把我送到最近的那个市里去。
高烧烧了两天 老太太在边上不眠不休地照顾我 我好像听见老太太跟人打电话 然后边打边哭 我半睡半醒 烧得整个人热烘烘地泛酸。老太太就轻轻在我边上说话 说一些悄悄话 就跟以前一模一样。
老太太说 你就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先是脚 现在又是手。老太太说 手就是不灵活点 没残。
然后我就醒了。
我看着医院里头的一切 然后一点点想起来 沈子嘉说 我们分手吧。
老太太心疼地摸着我 下巴尖尖的 比狐狸还要瘦。 我勾着我妈的手 跟我妈说 我爸呢?
老太太摇了摇头 你爸来了 沈子嘉就活不了了。
我点了点头 我爸在我的事情上 王霸之气很强 可是我想我爸。
我又问 沈子嘉呢?
我妈没好气地轻轻点了我额头 人家都不要你了 你还就记着他了?
我点了点头 我都记了十几年 咋能忘得掉?何况 沈子嘉他不是不要我 就像他说的那样 他要不起我了。
其实 烧了一次 躺着半睡半醒地折腾了一回 我反倒是冷静了。沈子嘉那么好 好到我当初都没啥顾忌的 一头就扎了进去 我怎么可能看走眼?
我在这里 对谁都不好。我总会偏心的 这次行动 我担心沈子嘉受伤 而我在后面 沈子嘉总是会分心到我身上 而问题就在这里。这儿是战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们都是有打算的人 我们都不冤枉欠了谁的。
我是医生 我明知道手在那种情况下 不能使 但我不能欠了小黑一条命 就算剁了手我也还是会救小黑。
假如 这次没事 那么下次呢?我跟沈子嘉 有情分搁在那里 我们都以为能做到的 其实 我们做不到 我们爱得太深了 深到假装都装得不像了。
沈子嘉 但是 我不明白 我愿意跟我妈回家了 为什么 你还不肯松口 我就算每年只能见你一次 我都愿意 为什么你不愿意了?
烧来得凶猛 退得也快。
大队长来看我 我瞪着大队长 嗓子还是哑的 我问他 沈子嘉呢。大队长说 在车上 没下来。
我哭笑不得 果真还是个大侄子 我还当你腹黑成神 进化了呢?
我让我妈把我手上的点滴给摘掉 这回换老太太凶我 我龇牙笑了笑 抿了口水 润了润唇妈 我把咱们女婿给追回来 。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 喊我 傻闺女。
是我从来就是傻 被人喊成傻丫头 傻闺女 从来也不长记难怪沈子嘉不要我。
梁霄跟方劲正好这个时候进来 梁霄扶着我 我看着梁霄 这丫头眼红红的 我就觉得罪过 她跟方劲谈分手的时候都没哭成这样子 这会儿倒是为了我 哭成这样子了。
方劲黑着脸 捏着拳头年年 不哭 那死人在哪儿 我帮你揍他去!
我摇了摇头 撑着梁霄不梁霄 你陪我出去。 我自己的事情 自己来解决就好 但我需要有个人陪着我走过去 向沈子嘉走过去 看着我把沈子嘉找回来。
军用吉普停在医院的住院部外面 没什么人 就那车 嚣张地停着 我想着大队长那德行 告诉梁霄 我们大队长开车都是飞的。
梁霄恩了一下 没说话 只是把我身子大部分的重量往自己身上扛 我嘿嘿笑了两下 问她 我现在瘦多了 压着你不重吧?
梁霄说 不重 轻得跟什么似的 就是骨头硌得她不好受 我脚顿了顿 笑了一下 心底疼了一把。
我的梁霄。
吉普车好好地停着 我站在外面看它 沈子嘉现在越看越觉得像是缩头乌龟 可我就是看上这缩头乌龟了 怎么办呢?
沈子嘉 我明天跟我妈他们回家了 你出来 看下我?
好一会儿 车动了 我看着沈子嘉的气色不好 我就开心 尤其看着他眼眶里的红 我就兴奋 我笑得咧牙沈子嘉 我回家了 咱们就不分手 回头去领证 结婚 好不好?
沈子嘉看着我 目光里还是一片江南的水墨 摇了摇头 一开口 那声音 比我还暗哑不好。
我后来问沈子嘉 当时怎么就能那么铁石心肠呢?沈子嘉说 他是兵 站在这片土地上 扛着枪 他有自己必须去完成的责任。以前觉得 能努力到了一起 就是好的 但是人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完美呢?
这一回 因为他反身救我 撕开了战线 这战才打得那么辛苦 可他没办法不管我 他更不能眼睁睁看我死在这里。
我回家去 都不好吗?
年年 你乖点。 哄我的时候 嗓音还这么难听 我咬着唇沈子嘉 你是不是怕有一天你死了 我会成寡妇?
沈子嘉没答话 看了我一眼 就一眼 然后转身 上了车 我看着边上的梁霄 又哭又笑沈子嘉 有句话 叫事不过三 我景年认定是你 就是你 现在 我求你第一次 再多看我一眼。
吉普发动 车开得飞快 我转过头 眼睛里头含着泪 笑着说你看 这车总是开得跟飞的一样。
安静的新生活
我笑 地点了点头 转身跟老太太他们上车 右手上还裹着绷带 关上门 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我靠着老太太 鼻子一酸一酸妈 我舍得他。
老太太摇了摇头 说了一句 作孽 。
一路上 我妈跟梁霄小心翼翼地照顾我 方劲倒是一声不吭地忙前忙后 每次看着我的时候 都忍不住摇摇头。
因为开的药里面多少带点安定成分 我一路就吃吃睡睡地过去。我爸在车站接我们 我爸看见我 就笑了笑 我鼻子一酸 想要跳过去 结果我妈一手把我抓住 边上梁霄跟方劲都吓了一大跳。
我妈虎着脸凶脚伤没好 你好跳来跳去。
我爸吓得连忙过来 扶着我 我也不管边上人来人来 搂着我爸 我爸问我 帮你去揍那混小子 好不好?
我摇了摇头爸 我毕业之后就失业了 这以后怎么办 ?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傻闺女 老爸养。我妈在边上笑了一下你爸跟 我 都养了你二十几年 养一辈子我们都愿意。
我妈过去站在我爸边上 我爸倒是看着我囡囡不是有个小金库吗?不会花老爸老妈多少钱的。
我翻白眼。
回家的时候 沈奶奶跟沈爷爷来了。
我抱着沈***手 沈奶奶没说话 就叹了口气回来也好 年年 那小子犯傻 以后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 是沈子嘉犯傻 我没犯傻 他不就是太喜欢我了 才不敢要我的么?我在家等 实在不行我等着他退伍 总是能修成正果的吧。
接下来的日子 完全就是养伤。
我妈医院的外科也算是国内有名的 我妈隔两天就带我过去医院看手上的伤 拆绷带那天 梁霄也陪着我一块去 腕背上一条红痕 我妈托着我的手 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姑娘家 漂漂亮亮的手 现在又落了疤。
我知道老太太那是心疼我 边上的医生也都是熟人 跟着可惜女孩子家 手是第二张脸 这么长条疤 是可惜了。
低头看了看那疤 我也不乐意 脚上也有疤 手上也有疤 这下子夏天到了 什么衣服都没得穿了。
要不去做个美容 把疤给消了 现在技术也挺好的。
我妈看着我 我知道 只要我想 我妈肯定让我去 但是我不想 这疤我要留着对付沈子嘉那傻小子。
换了绷带 我妈还要上班 我就跟梁霄去逛街 梁霄说 大姑娘的 打扮起来 出去祸害下别的男人。
我点了点头 那是 怎么的也不能亏了自己 梁霄现在在外企里头上班 吼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那年薪 那长相 那身家 梁霄说了 我看上哪个 她就是被辞职了 也给我打包了扛我 去。
有这么好的朋友 我还愁什么?
然后 有一个人开始在我身边悄悄出现了。
这人 我不怎么待见 他叫陈昊颐。
其实我回家那段时间 陈叔跟陈阿姨也来过我家看我 拎着不少补 陈昊颐也来过一回 说实话 现在的陈昊颐 与我记忆里的那个人 是越来越像了。清华毕业之后的他 没有继续读 跟上辈子时一样。
经历了这么多事 我再看陈昊颐 倒是收敛了很多 他们是同一个人 但又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对他 我能公平点就尽量公平点 毕竟就算看在两家大人交好的份上 我也需要成熟理智一些。
然后 陈昊颐就开始在我身边出现了。我明明记得 陈阿姨说陈昊颐毕业工作之后 为了方便 就在外头买了套房子 除了周末假日 但是常住那边 陈阿姨有空的时候就过去帮忙打扫一下 但为什么 最近我溜达的时候 老是能看见他呢?
梁霄与我分析 说这小子对我心不死。不过我看着也不像 毕竟好几次 都是我看见他 他没看见我 我能躲就当没看见 躲不过去了就笑笑 点个头 最多问声好 也就算了。
如果对我有意思 不应该这样 。
梁霄说 这叫欲擒故纵 我了然 点了点头 然后决定 不能堕落下去梁霄 我打算去找工作了。
一份新工作
其实 有些话 我不敢说 也不想说。我学了四年的医 从最初的反胃恶心 到了后来的真心喜欢 我想 我是真的愿意做一名医生 救死扶伤或许把我说得高大了 但我是真的付出了四年的心血 在这个领域里面 我想成为一名成功的医者 如同老太太一样。
但是一场事故 将一切都毁了。晚上一个人睡的时候 我会把自己的右手伸到脸前 看不见手的样子 但我知道 那里有一道疤 很深 曾经深到见骨。
我大学之后 就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不做医生 但事实上 这事还是发生了。我爸我妈就我一个闺女 就像我爸说的 他们能养我一辈子 但我是大好的青年 我总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老爸老妈会压低声音说话 他们其实害怕我背地里伤心 他们怕触我只是假装开心。事实上 我的确是在假装开心 但我不是彻底的伤心。
老爸问我 想做什么工作 他有人脉。
我点点头 我是** 在咱们这一亩三分田里 我要是找不到工作 那基本整个市的人大半数的人都可以失业了。
不过 我还是跟老妈抱着报纸在看 我妈问我 要不要去日报社 我想了想 朝九晚五 似乎有点太规矩了 而且我觉得累。梁霄问我 要不要去他们公司 我摇了摇头 外企竞争更大。
梁霄嘴角可疑地抽了抽 她说 景年 你现在变了 我点了点头 我都是从生死场上下来的人了 求的不过是一份安稳来着。
然后 我找到了一份很合适的工作。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