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那经得起她这么折腾,赶紧抓着她的手将她拽了下来。“我还以为你只顾自己风流快活,把我们都给忘了呢!”
淼怔住,看着敏消瘦的身形和疲惫的眼神,心中一痛,道:“我不跟他去潞州了,我就呆在长安陪着你。我怕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敏暗恼自己说话没分寸,拍着她的手笑道:“你不要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好不好?你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只是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要是留下来,我想也是留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你还是乖乖跟着他去吧!”见她要反驳,敏郑重的道:“你放心,我一时半会儿死不掉的,等你回来时,我一定还是活蹦乱跳、生气勃勃的。”
淼望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心疼的想哭。她真的很怕敏出事,那个情花毒就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让她害怕有一天她睁开眼睛得到的消息是她不在了。虽然敏一样的谈笑风生、笑语炎炎,她的痛苦都被她深深的埋藏起来,只留给她独自的伤心。
敏见她眼圈一红,心痛了下,暗自压住。“我跟你发誓,我绝对会好好的。情花毒虽然厉害,只要我不动情,它就奈何我不得。你放心的去吧,我们随时可以用飞鸽传书联系的,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每一件事,烦也烦死你!”
淼破涕为笑,她不能惹敏伤心难过,佯装威胁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没做到,看我上天下地也要你好看!”她扭头看看,问道:“爽怡呢?怎么不见她?”
紫叶脸色一沉,道:“兼爱的情况很不好,爽怡天天守着她,希望奇迹会发生,兼爱会好起来。”
敏想了想,道:“那我去看看她吧,看她用不用帮忙,需不需要什么药材。现在我也只剩下这些身外之物了。”
淼连连点头。“我跟你一起去吧,不知道临行前还有没有机会见面,我去跟她告个别。”
紫叶本要跟去,可前面教坊似乎出了事,她赶忙过去处理。敏和淼结伴步行去荐福寺。时值春夏之际,进香祈福的百姓甚多,他们混在人群中很不显眼。
突然皇家卫队冲进来开道,硬是将烧香的百姓推到一边。一个珠环翠绕的贵妇如众星捧月般走了进来,主持急急出来相迎,引着女子进去。
“皇家公主就是不一样,咱们赶了大早来烧头炷香,却让她赶了先!”周遭的百姓不免抱怨,怒怒瞪着那象征皇家的华盖。
“她可是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姊妹,虽不及镇国太平公主的威仪,可这身份怎能不享受特权呢!”
淼没看清那女子的样貌,但听到人们的议论便明白她是高安长公主,就是兰若。她既然出现,吴名必然也在。她扭头看向敏,敏似听若未闻,淡然平静的看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
敏回头一笑,拉着她的手道:“不要管这些人了,我们从后面过去,碍不着这些烧香拜佛的人。这里人多口杂,我们见了爽怡就走。”
两人从偏殿穿过,走过重重的佛殿,就到了后面小小的花圃,一身素服的兼爱坐于青草之上,垂首望着花圃一侧的水塘,荷叶微露,甚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意味。她浅浅的笑着,竟是那样的恬静安详。她们怕惊了这唯美的画卷,竟不敢上前,愣愣的望着她。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兼爱轻轻吟诵,思乡感慨之情溢于言表。
她轻轻一叹,似有所感,扭头看向敏,微微一笑,道:“敏姐姐,你来了。”她清澈的眼中毫无杂质,一如碧空如洗。“多时不见,姐姐清减了不少,终还是逃不开命运。为情所困、为情所苦,一生为情花所累,不能自拔。若要解脱,必要你亲手挥剑斩断情根,方为上策。否则,他人必为你所累,世世轮回,不能善终。”
敏震惊的望着她,哑口无言。她知道兼爱天赋异禀,上次曾预言她身中奇毒,这次的预言更加匪夷所思,有人会为她所牵连?可这请跟如何能断,如何来断?
兼爱望着淼,黛眉微挑,轻轻摇头。“斗转星移,因你而动;帝星初降,因你而生。盛亦是你,衰亦是你。万法随缘,不违天意。”
淼听得迷迷瞪瞪的,不解的望着兼爱,又看看兀自出神的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爽怡急急出来,轻轻扶起兼爱,道:“小爱,你今天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她转头看着她们,有些心虚的笑笑。“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先照顾兼爱睡下,就来找你们。”
兼爱眼中满是疲惫,轻笑点头。“怡姐姐,我总是一时清楚、一是迷糊,总是看到以前的事,爷爷总是拿着芙蓉花在叫我,他想我了,我想去找他。眼前那些模糊的影子,我看不真切,只能有多少说多少,哥哥不会怪我吧!”
爽怡眼中满是悲痛,强忍着泪摇摇头,拖着她虚弱的身子走进房间。
“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软绵绵的话在耳畔想起,敏蓦然转身,对上兰若算计的眼神。
敏有些厌恶的看着她,拉着淼就要离开。却听她又道:“她才是真正的狄蓉。就是你的好姐妹顶替的真身,你不想知道为什么狄家要找人冒名顶替,而藏起这个真正的狄小姐?你想知道你的好姐妹——”
“够了。”敏冷冷打断她,正色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即使我要知道,我也不会从你的口中得知。你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不想去分辨了!你还是演好你长公主的角色,享受这份你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不要再想着害人了,为自己积些阴德吧!”说完拉着淼出了花圃。
兰若神色一黯,忽又冷笑起来。“慕容敏,你迟早会后悔的。”
“兼爱是真正的狄蓉?”淼震惊的望着敏,难以置信。
敏淡然的摇头。“兰若的话不能尽信,她说不定又想挑起事端,我不想再受她摆布了。就算兼爱是真正的狄蓉,又有什么关系,狄家已经失了势,紫叶也摆脱了狄家的束缚,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再去追究以前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淼赞同的点点头,头顶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一只鸽子落在淼的肩头,“咕咕”的叫着,脚上绑着信筒。她赶忙拆下,丝绢上只写了两个字“速回”,是李隆基的笔迹,她心中着急,道:“可能府里出了事,我要先回去了。你跟爽怡说一声,我再来看她。敏敏,我真的担心——”
敏点点头,握着她的手略有些感伤的道:“把你的担心都放下,长安有爽怡和紫叶陪着我,府里都是我能信任的人,皇后现在还有倚仗我,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照顾好你自己才是最终要的。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一定要处处当心,虽然有李隆基的保护,可是还是有他顾及不到的,你一定要小心,有时候女人之间的斗争更惨烈。你走时我们恐怕不能送你,你自己一定要当心,有事飞鸽传书,我不会嫌你烦的!”
淼强忍住泪,拼命的点头,她不想搞的像生离死别,她要让敏记住她开开心心的样子。“你也是啊,一定要照顾好身体,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着我回来。”
敏点头推她。“我知道,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快去吧。”
淼放飞手中的鸽子,一步三回头退出了院子。她望着大雁塔,一遍遍的祈祷:“让敏敏安静和乐的生活吧,不要再折磨她了。”她走出荐福寺的大门,回头望向大雁塔上的风铃摇响,这是应了她许下的愿望。她如释重负的笑笑,转身跑出大门,突然停步回头,眼神四处逡巡,有人在注视着她,是谁,这样熟悉的感觉!她驻足寻找,周围都是上香请愿的香客,人头攒动,哪有熟人?她不以为然的笑笑,轻快的跑来了。
寺门旁边的院墙处,一双满是疤痕的手紧紧扒着墙壁,遥遥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绿色身影——
淼走后,敏感伤的徘徊在花园中,一株桃花已有凋零之势,桃红色的花瓣随风翩翩飞起,落了一地,敏仰望着纷飞的花雨,心中惆怅悲凉。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爽怡不知何时站在敏的身后,望着花海中的一抹孤影。
敏幽幽接道:“就怕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爽怡心中一痛,抓着敏的手摇头,急喊:“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敏望着她释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怕我会随时死去。可人生在世总是会生老病死,谁要逃不掉,我只是在经历必经的过程,你们又何必执着呢!我这辈子过的轰轰烈烈,也不冤枉了。”
爽怡知道她在李希敏走后心境不同了,可是听她口中说到“死”,心中难免伤心。心中突然想起刚才兼爱的预言,更是不安。若是解情花之毒,必要敏忘情弃爱,现在李希敏已走,却又来了个薛崇简,这个人让她不寒而栗,却偏偏不知怎么劝,急道:“敏敏,你和薛二公子——听我的话,不要接近他,他不简单,他会伤了你。”
敏眼中若一汪深潭,遥不见底。“你多虑了,我和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相信我,我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我的丈夫只有一个,是李希敏,他已经走了。隔千里兮共明月,虽是远隔千山万水,我的心亦跟随着他。”
爽怡看着她平静如水的眼,只觉得心疼,本该是她的美满姻缘,却变成现在形单影只的局面,总觉得有只无形的黑手在幕后操控,这个人到底是谁?是他吗?如果是,她该怎么办?是舍?是留?她能下的了决心吗?
桃花如雨般纷纷扬扬的飘洒,落了她们一身——
潞州
景龙二年四月癸未,置修文馆大学士四员,直学士八员,学士十二员,选公卿以下善为文者李峤等为之。每游幸禁苑,或宗戚宴集,学士无不毕从,赋诗属和,使上官昭容第其甲乙,优者赐金帛;同预宴者,惟中书、门下及长参王公、亲贵数人而已,至大宴,方召八座、九列、诸司五品以上预焉。于是天下靡然,争以文华相尚,儒学中谠之士莫得进矣。
张九龄因文采出众,选入修文馆任学士。每次进宴,却不愿写趋炎附势的诗词,因此并不受重视,在修文馆中默默无闻。
同时,中宗下敕命诸王孙出任州郡知事,即刻离京赴任。相王五子去处各不相同,而李隆基被任命为潞州别驾,不日便拜别父亲、辞别兄弟,轻装简从的离开政治中心,去往一片新天地来开创他的事业。
潞州,今山西长治,在长安的东北方向,时至初夏,天气清朗,芳草碧绿、花红百里,景致怡人。李隆基带着淼和王毛仲,还有一些随从,一路上游山玩水,惬意无比。走了一月有余,便进了潞州地界。在驿站休息时,就已有人快马进城通报知州、县令各级官吏出城相迎。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到达城门时,迎来的却只是临淄王的车驾,临淄王不知所踪。
“潞州果然是富庶之地,百姓淳朴、安居乐业,百业兴旺,皇上倒是给我关照我了。”李隆基一身随意的长衫,手摇折扇,宛若出来游玩的翩翩公子。
淼左看看右瞅瞅,潞州虽不必长安的繁华、雄伟,却更有北方中原的古朴豪放,不宽的街道,声声不绝的叫卖,亲切的问候,真诚的微笑,处处透着民风淳朴,不禁喜欢上这个平凡富裕的地方。“我的提议不错吧,只有深入地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