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娟渐渐西斜,轻柔的铺洒在相拥两人的身上,柔和美好。
敏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只觉得无比的安心。她缓缓睁眼看他,他也在看她,温柔的眼波里深深的疼惜,敏轻轻笑着,心却剧痛起来,她却强忍了下来,默默的与他对视。可是心如刀绞,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心。
李希敏怜惜的抱着她缓步而行,走到小门前,门前一株桃花开得正艳,血红似火,在柔和的月下燃烧着。树下一个黑影孤寂凄苦,融入了沉沉的黑夜,明亮的眼睛盯着李希敏怀中蜷缩的人儿。心疼的无以复加,不由自主的往外迈出一步,踏出阴影,月华洒在他的脸上,却是死一般的苍白。
李希敏蓦然止步,怀中的敏若有所觉的看着他痛恨的眼神。不是嫉妒,而是深深的责备,敏猜到了他面前的人是谁。他此时出现,意味着什么呢?她的心宛若刀绞,痛的她整个人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敏痛极,伸手圈住他的颈项,埋首在他肩上,咬牙苦撑。
李希敏似乎察觉到她的颤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再不停留,一脚将门踹开,匆匆走过院墙。
高高的院墙,隔绝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似乎一道天堑划在中间,她在那头,他在这头,永不相见。
浓雾弥漫,四周一望无际的白,她在原地一圈圈的旋转,想要找到方向。天际一道火光燃起,直扑过来,卷起了她紫色的青竹长衫,她置身于火海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身边起起伏伏的笑声,火红的影子中,那抹忧郁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那样的悲哀,她却不敢再看,急急后退。
红光渐退,火红的影子映照出宛若芍药般硕大的花朵,一朵朵紧密的挨着,不分彼此,血红的花瓣层层叠叠,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她从没见过这种花,细细的打量,甜蜜的香气袭人,让人如置身情人怀中,意乱情迷。她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摘,花盘下细密的小刺却刺进了她的手指,却无一丝痛感,她捻起一朵花,突感胃中饥饿,便一片片撕下花瓣送入口中,入口香甜,芳甘似蜜,微有熏熏然的酒气,正感心神俱畅,嚼到最后,却满口苦涩,让人吃不下去,吐不出来。
她心中不畅,却看到红花下零零星星的缀着它的果实,或青或红,还有青红相杂的,果实外是一层细细的茸毛,甚是难看。心中没来由的厌恶,想要将花扔下,岂料花下小刺扎在手中,那火红的花盘如根植于她的指上,顺着手臂蜿蜒盘绕,直至根蔓延伸进心房。她大惊,奋力想要甩开,可是枝蔓上却已开满火红的花朵,妖娆妩媚,却透着森森的寒冷。花丛中一人缓步而出,似乎一道明媚的阳光随他而来,驱散迷雾,花丛前,他卓然而立,微微笑看着她。她心底一暖,想要走到他身边,心房却痛若刀绞,她紧紧压住心口,抬头看他,他仍温柔的看着她,可胸口的红花却张牙舞爪的吞掉她的心——
从睡梦中惊醒,她没有叫出口,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低垂的床幔,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床。她静静的躺着,感官逐渐恢复,细细的交谈声从房外传了进来,她侧耳倾听,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你走,敏敏不用你看。你马上给我离开这里!”一向沉稳的爽怡语气透着深深的伤心,尾音带着轻颤。“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吗?你还敢来?不怕隔墙有耳吗?破坏了你的大计!”
“爽怡——”淼的声音有些担心和不安。
“当日你不救,我不怪你。你为什么拦着我,你怕暴露身份,我不怕。我知道你有办法跟我撇的一干二净。现在你满意了?看着她躺在里面,去了半条命,你该满意了。请你马上离开,敏敏不想见你!”爽怡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春宵一刻无药可解,即使我让你去了,你也救不了她。何况她中了很重的迷药,这明显是一个设好的局,凭你一人之力,怎么救她?她能够全身而退,那只有一种可能——所以,我想看一下,否则,她死了,你别后悔。”天志的声音清清冷冷,似又藏着深深的不解。
爽怡还想再拦,淼却轻轻道:“这两日传的沸沸扬扬的,敏敏的名声已经毁了,你又不让宫中派来的御医诊视,万一敏敏的毒未清,怎么办?就让他看看吧。”
敏愣了愣,名声尽毁吗?敏微微苦笑,原以为醒来看到的人会是他,身边却空无一人。他知道她名声尽毁了,是吗?他嫌弃她了吗?心脏骤然收缩,让她痛的蜷缩起了身子,门外的人推门而进,敏按下心痛,闭眼躺好。窗幔前,三人的身影若隐若现,一只纤细的手握着她的手移出床幔,三根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她微微打颤,闭目等待着。
许久,敏只觉得手腕上的凉意直达心底,天志的手指仍重重的压在她的腕上。他的声音似乎在迷雾中兜转。“我要看一下她的脸色。”
帘外的爽怡迟疑了一下,轻轻跳开床幔,她能够感觉到三种不同的视线交织在她的脸上,她却不动如山,依旧等待着天志的回答。
“你们随我出来。”天志转身出屋,爽怡和淼面色担忧,跟了出去。似乎跟门口的人吩咐了一声,才离开。
敏缓缓起身,右手掌撑着床沿,牵动了伤口,她却并没有感觉多痛,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冰凝,你进来。”
房门再度推开,冰凝脸色苍白的进来,快不过来,示意她躺下,敏摇摇头,强自起身,冰凝知道拗不过她,那件披风兜住她的身子,缓缓往外走。门口一个小孩战战兢兢的守着,见她出来,急切的抬头看她脸色,却又怕她生气一般,匆忙低下头,看着地面。
敏轻扯嘴角,轻声道:“能看到你这样不知所措的一面,我病得也值了。”说完缓缓往内厅而去。
小郭追在她身后,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还记得那晚她离去时同他玩闹的样子,她深夜回来时身上的血迹和破烂的衣衫让他少年早慧的心重重一击。抱着她的那个男人,他该不该说呢?
敏进入内厅旁换衣的隔间,地方虽然不大,却很是隐蔽。她静静的靠墙坐着,挥手让冰凝离开,冰凝深深看了她一眼,依言走开。
敏一手按住心口,昏迷前的疼痛,睡梦中的红花,和刚才如刀绞般凌迟,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闭眼靠着墙壁,静静听着。
内厅一片沉默,爽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你要说什么?如果没有,就请离开。”
天志微微湛蓝的眼睛直盯着她,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对他发怒。他面上平静,心中却波涛汹涌,他从没有想到竟会这样。“她的春药的确已解。”
“你不是说春宵一刻无药可解吗?你还想骗我?”爽怡咬牙道。
天志低笑一声。“春宵一刻的确无药可解,那是因为解药早就绝迹。这种春药是宫廷秘药,专为帝王享乐时所用,药效之强,可想而知。服药之人一般都是自愿,自然不需解药,而被迫服食的,宁可行周公之礼,也绝不会服用解药。因为春药药性只是一时,可这种解药的药性会伴随服药人一生,直到她死。”
爽怡脸色一白,淼却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天志随手折下花瓶中一枝插好的桃花,轻抚着火红的花瓣,道:“我以为天下间再没有这种花了。春药药性激烈,而解药却极为阴寒,它能让心脏激烈收缩,如万箭穿心一般让人生不如死。”他将桃花把玩于指掌间,对上她们若有所悟的眼神,又道:“男女动情,相思的情味初时虽甜,可一旦情断,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所以,这花的名字就叫‘情花’。”
淼和爽怡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金庸笔下的情花剧毒,难道世间真有这种花?淼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断肠草可解情花剧毒?”
天志侧头蹙眉望着她深思,许久才缓缓道:“断肠草又名钩吻,确有攻毒拔毒之效,误食却能令人心脏呼吸衰竭而死。我却从未听过用断肠草解情花剧毒一事。况且——”天志突然聚精会神的看着内厅的墙壁默然不语。
淼心中希望骤失,又听他只说一半,只问:“况且什么,你说呀!”
天志秀眉紧锁,扭头冷冷看着爽怡,缓缓道:“况且,她体内原本有五种剧毒未拔清,此时情花虽解春宵一刻,却同时将余毒激起,她体内六种毒素制衡,只要这平衡一被打破,她就必死无疑。不要说是断肠草,就连轻微的毒素都不能沾一丝一毫。”
爽怡震惊的摇头,“不可能,敏敏不会,不会这样的!”
天志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情花之毒,奇就奇在但凡动情,血行加速,血中生出一种莫名的物事,与情花剧毒相容相克,因此,中毒者,每动情一次,情花之毒就深一许,直至打破这个平衡时,那便是她的死期。”
“就没有别的办法解毒吗?”淼难以置信的惊叫。
天志垂眸低语。“她的情况乃我生平仅见,恐怕更是世间罕见。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爽怡张口欲言,看着天志依然冰冷的脸,按下一切想说的话,热泪盈于睫,她却缓缓抬头,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多谢你言明一切,感激不尽,请回吧。我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淼含泪看着佯装冷漠的爽怡,想了想,道:“我去看看敏敏。”说完转身而去。
爽怡送客的手僵在那,却扭头不去看他,突然手中冰凉,竟是他握着自己的手,她不敢相信的瞪他,见他依旧漠然,心中暗嘲,想要甩开他的手,天志却丝毫不放手。爽怡挣了几次,没有挣开,急道:“你还想怎么样?我一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想去猜测,我只希望你有一天会敞开心扉告诉我一切。所以,我待在你身边静静的看着,可是到现在,我却糊涂了。你要的不简单,你做的更不简单!”
天志微微湛蓝的眼眸突然变成深蓝色,默然的盯着她。
爽怡心灰意冷,怒极而笑。“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图谋什么,我都不怨你,可是,如果你要伤害她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我绝不答应。”她猛地甩手,挣脱了他,转身走出内厅。谁知刚要踏出门槛,却撞在一人身上,脚跟绊在门槛上,往后仰倒。清冷的怀抱将她团团包围,冷冷的言语响在耳边。“你只要这次离开我,我们便再不可能。”
爽怡惊异的抬头看他,他深蓝色的眼底藏着什么,她却怎样也看不清楚。直觉想要反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天志轻轻扶她站直,眼睛直盯着她,道:“今晚陪我去一个地方,你想知道的我都让你知道。”
爽怡缓缓闭上眼睛,想要隔离开那双致命的蛊惑,可是脑海中,那抹黑白相间的湛蓝却早已深深烙进她的心底。
兄弟
暗夜沉沉,长安城的街道空空荡荡,针落之声可闻。长安城实行宵禁,入夜全城百姓不得擅自外出,违令者罚徭役十日。
但夜幕中,两个阴影在宽广的街道上穿梭,巡城的将士遥见空旷的街道上人影闪动,可一眨眼的功夫却什么也没有了,不仅面面相觑,猜测是自己眼花,还是长安城中冤魂太多,三三俩俩紧紧挨着,迅速离开。
一座古旧的宅院,虽有十步一岗有亲兵守卫,却形同虚设,各自抱着武器打盹,根本不用担心府中无权无势的王爷会有什么危险。即使真的有刺客杀进,皇上皇后也根本不会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