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从地点点头,然后乖巧地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此时,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拉拉呢?”陈林枫开门见山。
“很遗憾,”罗洛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她现在并不在这里。”
“她去哪儿了?”
“我将她送到寄宿学校就读去了,当然……”他仍然笑着,“佳佳也是。”
“哪里的寄宿学校?”
罗洛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客气地说道:“陈医生,我认为这跟你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我想知道,罗先生!”他逼近罗洛,脸上不再是轻浮的笑容,而充满了严肃,“因为在我看来,那些女孩都像凭空消失了!”
“关于她们的事,我没必要告诉你。”
“罗先生!”他一把抓住罗洛细瘦的手腕,大声道:“她们都是莉莉的替代品对吧?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弄疼我了,陈医生!”罗洛以一种不甘示弱的眼神抬头看着对方。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罗洛!”
“我要叫人来了!”
陈林枫这才松开罗洛的手,而罗洛则是抚着手腕,愤怒地看着眼前的无礼之徒。
“罗先生,我只想请你明白一件事,”陈林枫一脸严肃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是相信你的,请你不要让我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罗洛拿出那只装着发带的小包裹,将它扔到壁炉的灰烬里。
陈林枫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翻阅着父亲留下的关于罗氏家族的病历资料。其中特别引起他注意的是,罗洛已故的母亲杜莉莎有着很严重的歇斯底里症,似乎她的家族中还有一种十分古怪的遗传病——间歇性失忆症。
在他正式接手罗家的家庭医师这个职务前,他就曾经听说过有关罗家的一些流言飞语,只是当时他并没有特意并注这些罢了。
杜莉莎是自杀的!
就在十三年前,杜莉莎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卧房内,警方判定是自杀,但却也有人说,她是被自己的丈夫谋杀的,原因是,她在外面偷情。
当然,不管这是不是真的,罗氏夫妇时常争吵似乎是事实。一些对罗家熟识的人总是会说,罗老爷对于夫人永无止境的歇斯底里十分的头痛。
但是不管杜莉莎到底是因为长期的歇斯底里症而厌世,还是因外遇曝光而羞愤自杀,或者被人谋害致死,这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早已不在这个世上,而罗老爷也已经过世。他唯一在意的是,根据他打听到的这些说法,在杜莉莎自杀的当天,唯一待在家里的,只有当时年仅十岁的罗洛。
一股心疼的感觉顿时从他胸中涌上来,一个那么年幼的孩子,竟然亲眼目睹母亲的死,而且还是那种可怕的死法,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啊!
他整理着那些病历以及从各处收集到的剪报资料。突然,一些文件从笔记本页间滑落到地上,他立刻蹲下去捡拾。突然,一张照片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陈林枫将照片拿起来,看着它。
照片上是十多年前年幼的罗洛,他童稚的脸上没有那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和无邪,照片上的他面无表情,一双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看起来十分阴沉。
他翻到照片的背面,上面写着“罗洛,十一岁时摄于家中花园”。
罗洛的母亲是在他十岁那年过世的,所以他可以理解为何这张照片中的罗洛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他坐到身后的椅子上,将自己往后埋进宽大的椅背里。
然后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在桌上的文件中翻找,很快便翻出了另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是罗洛的母亲杜莉莎,他看着这两张相片,发现罗洛长得跟他的母亲十分相像。他想起那幅莉莉的画像,那幅画中的女孩也有着跟这母子俩近乎一样的长相。但是他查过了,罗家并没有女儿,只有罗洛一个独子。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整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莉莉”这个名字其实跟“杜莉莎”很像,这只是普通的巧合吗?还是意味着什么?陈林枫直觉感到莉莉与罗洛的母亲之间必然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关联,只是他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这时,那位老画家说过的话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妹妹。他没有妹妹……那幢阴森的大宅内藏着太多的秘密,那些秘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所有住在那里面的人,还有我和你,都喘不过气来……他太过于信赖他错乱的记忆了,他将她藏了起来,自己却不记得了……”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妹妹……从来都没有……从来都没有……那幢阴森的大宅内藏着太多的秘密……他将她藏了起来……”
他反复回味着老画家说过的话,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罗洛也许有着极端的恋母情结……哦不!这比那要更加深邃、晦涩……他可能因为目睹母亲遭受父亲的虐待、并亲眼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自杀。于是他觉得像母亲这般柔弱的女性,应该有个哥哥之类的人来保护,于是他把自己幻想成母亲的哥哥,然后寻找和母亲相像的人,以满足自己“保护”的欲望……一定是这样的!
看来,罗洛患上的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心理疾病。
想到这,他感觉到心中豁然开朗。然而下一刻,另一个谜团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幢阴森的大宅内藏着太多的秘密!
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呢?
蕾蕾走进书房,但并没有看到哥哥。她注意到哥哥的桌子上颇为凌乱,于是她走过去,将那些杂乱的文件与书本整理好,这时她看到一只被揉得皱皱的小包裹斜躺在书桌的一角。她觉得那个包装纸图案似乎有些眼熟,于是便将它拿起。突然,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掉落在桌子上。
她吓了一跳,心想要是弄坏了哥哥的东西就不妙了,但当她定睛一看,才发现从包装纸中掉出来的只是两条紫红色的发带。
她将发带从桌上拿起来,那发带上绣着相当精致的花纹,而边缘则镶着可爱的蕾丝滚边。她十分喜欢这发带,于是便开始把玩起来,并缠在自己的长辫子上。
“你在做什么,蕾蕾?”
这时罗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她立刻转过身来,但手上还拿着那条紫红色的发带。罗洛当然看见了它,他一个箭步上前将蕾蕾手中的发带夺下来,并扔到一旁的纸篓中。
“你为什么要丢掉它,哥哥?”她一脸惶然。
“因为这是讨厌的人送来的东西。”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哥哥……讨厌那位陈医生吗?”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错。”
蕾蕾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没有开口,反而转身跑了出去。
罗洛将门关上,走回桌前,弯腰将纸篓中的发带拾了起来。
他看着那发带,脸上流露着复杂的神情,他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没把壁炉里的火点燃,而是将它拾了回来。最近,他总是觉得好像有一只手在揪紧他的胸口,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即使当蕾蕾来到这个家后,他也不再感受到像从前那样单纯的幸福。以往,他只要看着像莉莉的女孩待在自己的身边,只要看着,就能让他感到一种心灵上的满足。尽管最后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莉莉那样完美,但是他始终深信,他绝对可以找到像莉莉一般完美的女孩。
但最近他的心却不安了起来。
自己真的可以找到一个完全跟莉莉一样的女孩吗?他原本深信不疑的内心开始有些动摇,他以前怎么会如此相信可以找得到呢?他质疑,如果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够像莉莉一样呢?他曾经找到了三个他当初认为与莉莉极为相像的女孩,但最后她们总是让他失望。如今,他找到了蕾蕾,但谁能够担保她能永远不背叛他的期望呢?
他为此而感到心烦、焦虑,急于找出让自己改变的原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深信不疑的想法遭到了改变呢?
他看到手上的那条紫红色发带。
是他!
的确,自从那个轻浮的年轻医生闯进他的世界后,一切就全都变调了!
他完全摸不透那个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他痛恨这样,因为他认为所有的事都应该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一旦事情变得令他无法控制,或是变得跟他原先的期望不同,他就会全盘否定丢弃。但是对那家伙他无法这么做,他不可能像哄小女孩一样把他瞒骗过去,也不可能想个办法把他丢得远远的。
最重要的是,那家伙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甚至知道莉莉的存在,而他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到的。
他在桌旁坐下,将发带随手扔到桌上,轻叹了口气。
他想起那天他卧病时,那人轻拂过他额头的手。他此时突然想起来,当时的自己,似乎还期待着什么事情,只是他现在想不起他当时到底期待些什么,他只记得那时有种很奇异的感觉流过胸口,而他并不讨厌。
他盯着自己的手腕,被那只厚实的大手紧抓住的痛感到现在似乎还残留着,但这次他很清楚自己没被捏伤,这只是错觉罢了。他记得当他被抓住手腕时,他的胸中还有一种紧张的感觉,紧张得想吐,像胃里有千百只蝴蝶在狂飞,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那一定是因为自己对那个叫陈林枫的人厌恶到极点了,他想。
第六章
管家老包曾经有个女儿,但在十年前,她却因为一场海难而下落不明。
当时,他的女儿跟着新婚不久的丈夫上了一艘开往异国的船,当时已怀有身孕,不幸发生后,女婿的尸首跟船上其他人一起被找到,唯有女儿始终下落不明。
他很想说服自己,既然没有被找到,那她或许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或许,有一天她会回来,回到自己的身边。
然而他知道,大海一旦夺去了人的挚爱,就总是不愿归还,就算是令人心碎的尸首,也不愿归还。
没有什么事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悲伤,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让自己沉浸在无止境的哀伤中,没有任何事情再让他感到重要。他自觉年岁已高,也许该早点追随他的女儿而去。
但是,那个孩子的无助,却始终令他放不下心。
那孩子跟他非亲非故,只不过是生活在他工作的那幢大宅里的小孩而已。他有爱他的双亲,良好的教养,家庭环境也很富裕,他看起来像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但是他却明白,那孩子其实很寂寞,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
他的双亲尽管爱他,但却是以自己的方式,他们其实很少倾听那孩子微弱的声音。
他不是那孩子的什么人,所以他只能在一旁注视着。他无法干涉,也无权干涉,所以他只能看着那孩子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而他却无力阻止。
他为那孩子犯下的错误收拾残局,为他抹去一切犯罪的证据。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只能让那孩子在罪恶中愈陷愈深,但他不愿看到那孩子遭到法律的制裁。
对于这幢阴森的、掩埋着许多可怕秘密的大宅,他是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他甚至对它有些恐惧,他总是觉得在漆黑的楼道,或是某个房间里,有可怕的幽灵存在。这幢房子是受到诅咒的!要不过去的女主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自杀,男主人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变得疯癫,抽搐而死。
他也想过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