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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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完)- 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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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殿下出去散步了,至今未归。”
  喔?散步?彻然哪里会那么老实,他这个儿子可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小九,还病着么?”凌准颇有兴致地开口。
  “是。”得显轻重适宜地为青王捏起肩膀,“九殿下这几天都没出过帐,刚才有位翼国官员去探病了。”
  闻言,凌准忽地睁眼,嘴角越扬越高:“呵呵呵~”笑中伴着重咳,得显习惯性地递上一块黄帕。凌准掩住嘴角,一口甜腥冲喉而出。
  兴奋,抑制不住地兴奋。
  今夜,御座初试,一人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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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风满楼,用这句话来形容当下的局势真是再贴切不过。明日即要登坛誓盟,三殿下和公主却至今未归。到手的盟约会就此付之东流么?周围,大臣们皱起的眉头上,仿佛都挂着这样一个疑问。
  看着眼前精美的尊觯铜鼎及丰厚的鬯酒甹礼,我便明白了。这次会盟决不是青王突然起意,而是早有算计。埋首轻叹,心中浮起一丝焦虑:这两日,哥哥都未曾休息,若再找不到,就免不了被迁怒了。三殿下见好就收吧,若毁了会盟,就算是一万个公主也救不了你。
  “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平日里举止得宜的贾侍郎着魔似的疾步跑来,一向平整的束发凌乱散开,平添了几分女气。
  心事重重、埋首苦干的众人纷纷直身,“嘭!”我身边的魏几晏将礼册重重合上,“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老头吹胡子瞪眼、中气十足地斥责道。
  “大人!”贾正道真不愧是老头的好学生,立刻纠正了错误,深深一礼,“大人,三殿下回来了!”
  “什么?!”身旁洪钟似的大吼,震的我两耳嗡鸣。魏尚书一把拉住瘦弱的贾侍郎,吐沫星子如暴雨般喷洒在他的脸上:“三殿下回来了!”
  瞥眼看着一干激动不已的众郎官,不禁失笑:礼部可是三殿下的老巢,我周围的同僚皆为他的下属。三殿下失踪这几日,人人愁眉苦脸,仿若专业哭丧队。这下可好了,眉眼倒吊,变成了一堆弥勒。虽说人回来很重要,但能不能顺手牵羊那才最重要。
  “那……”魏尚书不愧是礼部大佬,须臾后又恢复了镇定,他灼灼地看着贾侍郎,慢声问道,“天骄公主呢?”
  果然啊,老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所在。再举目一瞧,呵,好家伙,这些平日里礼来礼去的书呆子全都目露绿光,幻化成饿狼。权争官斗的可怕啊,眼前这些人全都是压上了身家性命的赌徒,退不得了。讥诮地摇了摇头,转念一想:唉,我不也上了赌桌,接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贾正道一抹脸上的“甘露”,嘴角越飞越高:“公主被殿下带回来了。”
  “好!”魏几晏抚掌大笑,背着手欢快地踱步。半晌,他将厚厚的礼册扔了过来,我反手一接抱在怀里。
  “丰郎中,这儿就交给你了,钟鸣鼎食皆为会盟之礼,切莫大意。”
  “是。”我躬身低应。
  “博玉。”老头整了整束冠,眉梢带笑。
  “大人。”贾正道也依葫芦画瓢,恢复了优雅仪容。
  魏几晏昂首而去,背于身后的手不住抖动。“走,随老夫去迎接殿下。”
  “是!”贾正道眼角微挑,得意地瞥了我一眼,追身而去。
  抱着礼册慢慢转身,留下的郎官一个个面容舒展,看来的目光多有不屑。是啊,人人皆知我丰云卿曾是九殿下的家臣,如今摘得名花的可是他们三殿下。主子吃肉,下属喝汤,而我只能喝西北风了。再定睛一瞧,那些绿光纷纷转移到我的胸口。摸了摸搭扣上的馨结,了然一笑,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么?
  嘴角悠悠咧开,翻开厚厚的礼册,清了清嗓子:“陈司务,牲礼准备好了么。”
  干瘦的陈秉义略有不甘地移开目光,嘟囔道:“下官这就去办。”
  “嗯。”执笔勾画,看着不舍离去的各位下级,笑道,“劳烦各位臣工了。”
  无人应声,三三两两地低语,袖中的手皆难平稳,看来兴奋劲还没过去。
  转眸一笑,清亮出声:“带来的五色谷物可不多,各位可别给抖光了。”
  悉窣声忽止,绿光消散,众人瞠目。
  嗯,很好,埋首点礼。
  冬日里薄暮一到,四野便昏黯起来。脚下的枯草已结起了浓密的繁霜,垂着头仿若正在叹息。拖着疲惫的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快步走向哥哥的营帐。
  冷风冻静了天地,更冻静了人心。
  “淮然!”一声娇啼突兀地响起。
  我脚步一滞,隐在帐后,暗暗看去。三殿下的帐前侍女从官列了一路,为首那人正是天骄公主阎绮。
  帐帘一掀,三殿下疾步走出,亲来相迎:“绮儿,天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瞠目结舌地看着一百八十度转变的三殿下,顿觉寒气袭人,捂嘴打了个喷嚏:鹰目含柔情,厉色化温煦。真是舍不得儿子套不着饿狼,舍不得自己套不住娇娘。厉害,厉害。
  接下来,天骄公主是着实给我上了一课“什么叫娇娘变色狼”。她踮起脚跟,毫不顾忌地吻上三殿下的唇角,三殿下也毫不含糊地搂住公主的腰,十分享受“美人恩”。真是冬日里燃起一把火,烧的周围寸草不生。
  一干侍从聪明地埋首,认真研究起地上的沙石。
  刚要举步离开,却见吻得正欢的三殿下暴睁鹰目,眼中流露出挑衅之色。偏首一望,七殿下握着手笼,悠闲走近。橘色的微光从侍从手中的灯笼里透出,如轻纱一片,覆上了凌彻然的脸颊。温眸轻转,溢出几丝不屑。他唇畔扬起讥笑,气定神闲地走向寝帐。
  不知七殿下是不是假意掩饰,总之这不疼不痒的态度倒是触怒了展示战利品的三殿下。他鹰目遽紧,铁臂一弯将公主拉入帐中。看来失踪的几日,这两位有的不仅仅是一腿了,而是两腿、三腿……
  月黑风高夜,妖精打架时。
  笑笑摇头,疾步向远处走去。
  不至军帐,便见韩硕叔叔轻手轻脚地卷帘退出。待走近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硕叔叔,怎么了?”
  他怔了一下,猛地回身:“小姐,这天黑您可别吓老夫。”
  轻轻地摸了摸鼻尖:“嘿嘿,原来硕叔叔也怕无脚的东西啊。”够头望向帘里,帐内一片漆黑,“哥哥睡了么?”
  “嗯,为了找那两位,将军已经两宿没合眼了。”
  “哼。”鼻管中喷出两道白气,死妖精!
  “小姐,您现在明地里还是九殿下的人,请不要多做停留啊。”
  偏首望向有些沧桑的硕叔叔,无奈地撇了撇嘴:“嗯,哥哥的伤刚好,请叔叔帮我多多照顾他。”
  “那是自然,小姐早点回吧,将军最心疼的可是您啊。”
  “嗯。”恋恋不舍向内看了一眼:哥,晚安,好梦。
  好梦绵长,盟定四方。
  十一月初八,冬至。阳初生,天官辰时,易行祭祀。
  “天道载物,神鲲合德。地分五国一州,川流三山六土……”
  为了此日,青王自我们出征时始,便在建州虞城筑宫建坛以备会盟。现在想想,若哥哥战而不胜,这一切便前功尽弃,而我们也是死路一条。站在这周长三百步、高约数丈的盟坛圣堂之中,耳边呼啸着阵阵寒风。心,不尽冰凉。
  立于担当司盟的魏几晏身侧,小心地环视四周。堂内置绘有上下四方神明的方明,定睛细瞧不外乎“圣母落簪”、“真龙显世”等神话图样。再转眸,只见四色王旗迎风招展。东为青国赤螭冲云旗,西为荆国孔雀缭乱旗,南为眠州青龙出海旗,北为翼国麒麟踏渊旗。堂中央有一方坑,礼称为“坎”。诸王面北站于坎边,百官列于堂下,一片肃穆。
  “今天下未定,烽火频起。吾三国一州相约青邦之地,共守昌平之约。同气连枝,共御夷敌……”
  夷敌?不言自喻即为西南雍国,青王携助荆之余威,在年末大张旗鼓地筑坛会盟,就是做给那个邻居看的。换句话说:怎样,就是针对你!横啊,真横,青王真是只老狐狸。
  “虞城之盟,可表天地。有渝此约,或间兹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山、群祀,先王、先公,四姓之祖,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胙国。”
  魏几晏终于念到末段诅辞,也就是赌咒发誓,若为此誓天理不容,祖宗八代人神公愤。其实诸王骨子里是不信神的,不然明知必毁此盟,还赌上爹娘老子、国运王势么?
  “十一月初八,盟启。”
  语落,担当戎右的贾正道牵来一头白牛。弯弯的牛角上系着红绸,诺大的牛眼闪烁着纯净之色,对将至的屠杀毫无查觉。我低下头,不忍亲睹。
  “哞!”
  “嘭。”巨物落地。
  一条无辜的生命就此消失,手捧金刀,小步走到杀牲的魏几晏身侧。一只血淋淋的手抽出刀刃,割下牲牛的左耳放于珠盘。作为盟主的青王捧持牛耳,立于正北。抬首偷瞧,却见翼王阎镇虚目而视,似有不甘。
  是啊,这位好大喜功的主儿从一开始就面色不善,明摆着不愿屈与人下。
  戎右贾正道捧在盛有牛血的玉敦,俯首走到盟主身前。青王将热腾腾的牛血涂于口上,此为“歃血”。贾侍郎稍作停留便向前走去,行至翼王身侧,他一个踉跄,玉敦脱手而出。见势不好,我飞身飘去,敢在落地之前将玉敦稳稳接住。
  碧色盛红,诡异的冶艳。
  腥热的牛血稠动着,漾出阵阵暗纹。瞥眼视下,只见明黄色的长靴不留痕迹地后撤。
  翼王阎镇,气窄也。
  偏首看了看面如土色的贾正道,他还能继续么?举目看向青王,只见他神色微凛,向我微微颔首。
  浅浅一笑,平举双臂:“翼王陛下,请。”
  阎镇眼角颤动,杀气扑面而来。
  “请。”再道一声,有一就有二,得罪你也不只一次。我,不怕。
  阎镇不情不愿地伸手,不情不愿地抹唇,不情不愿地颔首。
  我躬身一礼,举步向后走去:“荆王陛下,请。”
  吴陵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幕震住了,手脚有些迟钝,半晌才完成“歃血”之礼。
  最后那人,唇畔漾起最真心的微笑,缓缓走去。对视的刹那,仿若置身春花烂漫的三月,那凤眸仿若冬日里的暖阳。
  “定侯殿下,请。”嘴角飞扬在脸上,爱恋充溢在心间。
  修长的手指郑重地没入扬着热气的牛血,轻移的瞬间,一滴坠落在我的手面。含笑而望,只轻轻一挥,熟悉的薄唇便染上了一抹殷红。
  盟约既成,永不相悖。
  而后,牲牛覆着盟书被置于坑内掩埋。
  坎牲加书,礼毕。
  在不远的将来,盟约将如同这头死畜,慢慢地腐烂。
  最后,归于尘土。
  在此之前,大家还是好兄弟,还得讲义气。飨宴增情,鸳盟结亲。
  筵上,青王看着翼王,眼中非但没有半分厌色,反而有几分欢喜。因为就在刚才,三殿下与天骄公主的好日子终于定下,就在明年的立春。
  “本王只得一女,还望青王多加照顾啊。”捧着酒壶,站于王侯身后,听着翼王爱女心切的嘱托,听着青王言辞诚恳的低应。不禁感叹,此时是儿女亲家,而后便饵女侵家,真是世上最危险的关系。
  “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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