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妃娘娘这两位品级最高的妃子也并未多言,遵旨跪守于殿外,泰然自若,众人也按捺住不满,规矩地在殿外守着。
三月的天白日里微热夜晚甚凉,守在外面跪着,不得闲语还得露出哀戚之色,这些娇弱的女子哪里受过这等苦,心中皆叫苦不迭,好在并未下雨,否则淑兰殿外倒真要如民间办理丧事一般搭上些临时的棚子。那位近八年来只在七公主满月礼上出现过一次的菊妃娘娘此次却是亲自来给皇后上香,且在殿中逗留了许久,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回了菊苑,那飘然之姿让众嫔妃心中很是嫉恨。
太子殿下拖着病弱的身子坚决要为生母守灵。皇上也甚为悲痛,面色憔悴,连日罢朝,守于淑兰殿内。
“父皇,您歇息吧,儿臣守着便好!”燕瑞知晓父皇这五日并未闭眼,实在不忍,便劝慰道。
燕北并未反对,颔首离去,却并未去歇息,而是去了西阁。挥退了下人,他长长地叹口气,极缓极缓坐下,静默片刻,连日的疲惫袭来,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往昔,那一幅幅场景如此真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将军孟尧独女孟氏淑兰,年芳十五,贤德端良,庆育高门,柔顺因心,幽闲表质。雅著闺闱之则,能瞻图史之诚。徽章载茂,淑范无违。实协三善,曰嫔守器,式昌万叶,备兹令典,仰惟国章,是用命立为皇太子妃。望而祗率外礼,虔恭中馈,顺而不违,谦而不满,日新其德,以正家人。
钦此
“北哥,爹爹想是不答应我入宫,已经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了!”
“无碍,君无戏言,父皇既颁了旨就绝不会轻易收回,况且这旨是我向父皇请的,父皇应该知晓我的心意。”
“那爹爹会不会触怒皇上,引罪上身?”
“放心吧,父皇如此器重将军,不会降罪于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
“淑兰,要不了多久我怕是要立侧妃,你若觉得委屈,我就……我就让父皇顺了将军的意吧……”
“无事,只要北哥心里有淑兰便可。北哥将来会成为帝王,会有后宫佳丽三千,淑兰早就知晓,淑兰亦不会介意,淑兰知道北哥的苦,淑兰要一直陪着北哥,再难也不怕!”
“淑兰,这世上有一个你真好……真好……”
……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乾坤定位,爰成覆载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恒之象。惟内治乃人伦之本,而徽音实王化所基。茂典式循,彝章斯举,咨尔嫡妃孟氏,钟祥勋族,秉教名宗。当亲迎之初年,礼成渭涘;膺嫡妃之正选,誉蔼河洲。温恭娴图史之规,敬顺协珩璜之度。承欢致孝,问安交儆于鸡鸣;逮下流恩,毓庆茂昭于麟趾。允赖宜家之助,当隆正位之仪。兹以金册金宝,立为中宫皇后。特赐改坤仪宫为淑兰殿,以示嘉许。
钦此
“淑兰,这宫殿可好?”
“皇上赐的自然是好的。”
“坤仪宫太过古板,还是以你的名儿命名好听。”
“皇上,这不合规矩,况且淑兰是臣妾的闺名,实不宜用来命名中宫!”
“规矩是人定的,这宫殿以后是你住的,以你的名字命名并无不妥,而且我就想让全天下知道我的皇后是孟氏淑兰,让任何人提及这淑兰殿都知道这殿中住的是何人!”
……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恭喜皇上喜得大皇子!”
“太医,皇后如何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虽有难产之险,所幸出红不多,已然止住。只是娘娘的身体本就弱些,此事生产伤及根本,以后须仔细调养数年才能如昔,且恐难再有孕。”
“无事,为皇后调理好身体便好!”
“淑兰,你可还好?”
“皇上,孩子呢?”
“交给奶娘了,是个皇子。淑兰,他是我的长子,是我的嫡长子,会是我唯一的嫡子!”
“皇上,莫非臣妾……”
“淑兰,有你和瑞儿陪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瑞儿?”
“是的,我取的名儿,祥瑞之意,燕瑞!”
……
“皇上,您瞧瞧这五公主,个头可不小,壮实得很,足有九斤六两重,也不若寻常孩子一般皮肤红皱,像是已经几个月大一般,定是聪慧无比,奴婢还从未接生过这等面相的孩子呢。”
“公主面相非凡,根骨极佳,万人之中难出其一。”
“朕和皇后的女儿,我大燕国唯一的嫡公主,自然尊贵无比,天下无双!”
……
“皇上,殿内旧人臣妾早已交代过了,瑞儿已经大了,有皇上照看着,臣妾并无担忧,臣妾只是不舍无双儿,她还那么小,这皇宫里处处都隐藏着危机,臣妾恳求皇上像护着臣妾一般护着她,让她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如母亲那般一生平淡安乐!”
“你放心,无双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贝儿,我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
……
“皇上,皇上,臣妾嫁于您……此生无撼……北哥……淑兰……无撼……我……我……不悔……”
……
猛地睁开眼,燕北久久未回过神来,只到听到外殿传来的低泣声,恍然明白这不是梦,是真实的。窗外隐隐可以看见那九曲回廊,紫藤花依旧飘舞在风中枝头,只是那赏花之人却是化作那怜花的风了。怔然之后,提起笔,潦草写道:
又到九曲回廊处
落日孤倚
遥见燕南去
红颜依稀是梦里
一箫冷雨葬花曲
遥想昔年两相语
执手看花
……
写到此,竟再也无法下笔,泣不成声……
七日已过,应封棺下葬。圣上亲护皇后的棺木至陵墓。入墓之时,众人皆跪地低首,皇太子殿下悲痛不已,泣声唤之,惟独七公主一人站立,面无表情,只冷声道:“母后!”皇上甚怒,但思及皇后,终未追究。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皇后孟氏,德钟勋族,教秉名宗。作配朕躬,一十九年。正位中宫,一十五载。佐忧勤而出治,性符坤顺。宫廷肃敬慎之仪,德懋恒贞,图史协贤明之颂。覃宽仁以逮下,崇节俭以禔躬,此宫中府中所习知,亦亿人兆人所共仰者。兹于文帝十五年三月十四日崩逝。眷惟内佐,久藉赞襄,追念懿规,良深痛悼,宜加称谥。昭茂典于千秋,永著徽音,播遗芬于奕禩。从来知臣者莫如君,知子者莫如父,则知妻者莫如夫。匪朝伊夕以相从,斯能纤悉无遗,有美而文之备至,追思皇后之淑德,惟朕知之为最深,畴咨谥典之隆称。自朕衡之而允协,惟贤与孝,实乃兼优,曰孝且贤,词无溢美。兹以册宝,谥曰孝贤皇后。于戏,阐扬至行,寸心可信于千秋,约举大端,两字实该夫众善。金章龙纽兰宫之宝器犹新,香检鸾书黼帐之琅函肇设,祇膺宠贲,默鉴追思,哀哉。
钦此
皇后孟氏,闺名淑兰,镇国侯独女,其母乃武帝之女睿帝亲妹靖安公主,睿帝十一年生。睿帝二十五年册为皇太子妃,入主东宫。文帝元年,上登基,册立其为中宫皇后,改坤仪宫为淑兰殿。文帝二年,其诞下大皇子燕瑞,是为嫡长子,后立为太子。文帝十三年其诞下七公主无双,是为嫡公主。文帝十五年三月十四日崩逝于淑兰殿,享年三十四岁。上甚为悲痛,亲护至陵寝。追思其淑德,谥孝贤皇后。举国同哀,禁乐百日。
——《大燕国 内史》
幽禁
皇后大葬之后,众人皆对后宫形势多加揣测,却谁也没有料到皇后七七刚过,皇上竟下了那样一道圣旨。
“自孝贤皇后崩逝以来,七公主身为人女却未曾跪拜,甚至于入陵之日于是天下众人面前也未曾跪送亲母,有违孝道。且于天下人面前树此榜样,恐民间不良效仿,不利教化。更乃枉顾皇家颜面,实应重罚。今感念皇后之德,朕心有不忍,故降为轻罚。自今日起,七公主不得踏出淑兰殿一步,淑兰殿人手用度减半。任何人等不得靠近淑兰殿,更不得求情,违者严惩不怠!”
圣旨一下,众人心中顿时诸多揣测。皇后刚去,皇上便严惩七公主,那七公主也不过是个刚三岁的娃娃,听说至今还未说话,哪里懂得孝道,大约是身边的下人没提点好,圣上责罚下人便是,为何要如此重罚七公主?虽说是轻罚,但这圣旨一下众人心中皆清楚七公主怕是失宠了,太子犹在,乃与七公主一母同胞,皇上竟也未顾及太子颜面,如此可是有替换之意?莫非老将军一走,这孟家没了,皇后去了,太子与七公主眼见着也要失宠了?
“瑞儿,朕的做法你可有异议?”燕北面无表情地问道。偌大的御书房里仅有燕北与燕瑞父子俩。
燕瑞看自己的父皇一眼,淡声道:“父皇如此做自然是妥当的,儿臣并无异议!”那神情竟与燕北如此相象。
“如何个妥当法?”燕北瞥他一眼,似是有意问道。
燕瑞脸色更肃,回道:“儿臣心知,父皇何必问得如此清楚?”
闻言,燕北轻笑一声:“瑞儿,你的功夫不到家,虽然心里明白,但还是心疼无双儿是吧?”见他不语,燕北不以为意,深意道:“瑞儿,你说如今这外面都是怎么想的呢?嫔妃们怎么想?大臣们怎么想?宁家怎么想?天下人又怎么想?”
燕瑞低首道:“儿臣失势了。”
燕北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冷道:“不知会是哪位佳人能抓住这个机会呢?”他面上仍残留着几分笑意,双目却锐利冰冷。
燕瑞一愣,顿时了悟,回道:“父皇喜爱就好!”
这后宫人数不多,看似简单,且一直比较平静,并未出过大事,皆因有个连皇上也敬重疼惜的皇后在,而皇后又有个深得皇上喜爱的嫡长子在。如今皇后崩逝,太子失宠,这后宫的平衡被打破,那千丝万缕便会慢慢显露出来。
“在蒲华的时候你母后可是带你去看了‘金蒲’?”
“母后确实带儿臣去了,这不是父皇的意思么?”燕瑞有些疑虑。
燕北叹口气,敛去眼中的冷意,道:“是朕的意思,你可是全知道了?”
“是,儿臣已经全部知晓。”
燕北取出一精致玉瓶,那瓶上雕有细致的九龙浮文,他将玉瓶放到桌上,道:“这便是‘金蒲’制成的香水,也就是帝香!”
燕瑞见父皇示意,便也好奇地拿起玉瓶,不禁问道:“父皇,可是真有那般神效?”
“你打开看看。”
燕瑞听话地打开,一阵清香扑鼻,沁人心脾,但他很快便发觉不对,这玉瓶竟是空的!他极为惊骇,忙道:“父皇,这是?”
“这是朕的意思,你母后也是事后才知晓的。这香水已在无双儿的洗儿礼上给她用了,你母后道朕偏心,你以后会继承大统,金蒲本是属于你的,如今朕将此事告诉你,朕只问你,你可否能理解朕之用心?”燕北说完便专注地看着他。
燕瑞心中是极为惊骇,听了此番话,脑中却是慢慢清明起来,思索片刻,道:“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妹妹确实比儿臣更需要!”
闻言,燕北微微松了口气,道:“淑兰殿里的人朕已经清理过了,只留下了你母后身边的老人,你不用担心,若心中牵挂便强大起来,早点给无双儿一个太平盛世才是!”
燕瑞有些委屈:“父皇,自无双满月后,儿臣一直陪伴左右,如今生生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