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妃闻言,但笑不语。太后这话说得虚伪了,她并不相信皇上毫无缘由就遗忘了皇后的女儿,无论是机缘还是人为,七公主如今确实已经回到众人面前,还是极为隆重的出场了。只是皇上到底有何深意,她这个做妃子的却不好评价。
秦昭容却忍不住开口:“那是七公主不知孝道,皇后入陵之时她竟然不肯下跪!”
太后略有不满地扫她一眼,道:“那时小七不过是个三岁的娃娃,能懂什么?”
秦昭容察觉到太后的不满,忙住嘴不语。西妃却好奇道:“七公主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呀?”
林昭容笑着解释:“七公主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嫡公主,西妃娘娘进宫之时皇后娘娘已经故去了,七公主也一直深居淑兰殿,娘娘没见过不稀奇。”
谈话间就听太监唱道:“皇上驾到!太子殿下到!七公主殿下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都起来吧,不是说家宴么,就别拘礼了。”燕北笑道。
“谢皇上!”
燕瑞先拱手欠身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摆摆手,道:“你父皇已经说过了,既然是家宴,就不用多礼了。”
燕瑞退至一旁,无双走上前,也拱手欠身道:“无双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略蹙了蹙眉,她并不满意无双的半礼,但此时却不好发作,便慈笑道:“这就是七丫头吧,来,让哀家看看,哀家还没见过呢,都这么大了。”
无双顺意上前,被太后拉住双手仔细端详,其实早在无双走近太后之时便微蹙下眉,可见她不喜人近身,因眉间变化细微,只有密切注意她的燕瑞看到。众人趁太后端详无双的时候,也好好观察了一番。这七公主身着锦袍,长发高高束起佩以玉冠,脚踩金色长靴,腰配宝剑,完全是一副男儿的装束。再观她面貌,面如白玉,剑眉入鬓,眼如点漆,英气逼人,真真一个玉人儿。
太后的一声“七丫头”已经显出她此时的态度,云贵妃也亲切地为无双介绍在座的嫔妃与几位皇子公主,皇子中独独缺了八皇子,只是八皇子已被幽禁于淑兰殿,众人也不知他与七公主相处如何,便都未提及。介绍完之后便是开席,席间也是闲语颇多,偶尔笑声一片,也算融洽。待宴后,太后命人上了茶点,却未让众人回去休息,众人明白接下来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太后抿口茶,缓声道:“皇上,哀家听说萱贵嫔身边的丫头出言不逊,已经被小七处死了,萱贵嫔管教无方,就罚她闭门思过一月吧。”
燕北似笑非笑:“母后,萱贵嫔可不只是管教无方这么简单。”
“哦?”太后冷了语气:“还有什么罪名?”
燕北也收了笑,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侮辱国母!”
“皇上!”太后将手上的茶盏重重放下,沉声道:“此罪可大可小,皇上可要查清了才好!”
燕北轻笑一声,似毫不在意道:“当日与萱贵嫔一道的不是还有别人么?问问不就知道朕所说是否冤枉了她!”
太后面色凝重,却丝毫不见慌色。良久,她叹气道:“当日是谁与萱贵嫔一齐去了九曲回廊?”
“是臣妾!”贺婕妤起身出列,走上前盈盈拜了个礼,她神色淡然,丝毫不见平日的急噪嚣张之气。
“臣妾也去了。”宁妃也起身说道。
“宁妃,你坐下!哀家问贺婕妤便可,免得皇上说哀家有意偏袒萱贵嫔!”太后虽然淡声说着,却意有所指,燕北冷了脸不语。
太后看着贺婕妤,似乎很满意她今日没有抢着出声,面色稍缓,道:“当日就是你陪宁妃与萱贵嫔一起去的?”
“是!”
“萱贵嫔当日可说了侮辱皇后之语?”
贺婕妤顿了片刻,似在思考或是犹豫,最终她叹了口气,低头幽幽回道:“萱贵嫔确实说了对皇后大不敬的话。”
此话一出,太后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色,却极缓极缓地说道:“贺婕妤,你可要想好了,事关重大,休要胡言!”
“臣妾并未胡言!”贺婕妤似是不服地抬头看向太后,却被她眼中的凌厉吓得微微颤了一下,仍咬牙说道:“当日,萱贵嫔先是强迫七公主向她行礼,七公主不允,她便讽刺七公主不受宠,还说……还说皇后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根本轮不到七公主放肆!”
“贺婕妤!”宁太后厉声道。
贺婕妤也豁出去了,当即发誓:“臣妾所言千真万确,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臣妾……臣妾还敢以三皇子的性命发誓……臣妾所说并无虚假……”说着竟泪流满面。
燕北冷笑一声,看向一直面如表情的宁妃,道:“宁妃,贺婕妤所说可有作假?”
宁妃一颤,抬头看了看燕北,又小心地看了看太后,启了启唇,最终低头不语。
“母后可还有不满?此事有关国体,朕明日上朝会让文武百官商议定夺,母后就不用操心了!”燕北说罢,便带燕瑞与无双离去,丝毫不看太后的反应。
待人走尽,宁妃才怯声道:“姑母……”
“啪!”太后拂落茶盏,怒道:“滚出去!”
金殿之上,中年帝王似是有些无奈地说道:“本是朕之家事,但其中涉及对已故皇后不敬,便有关国体,朕不能等闲视之,今日便让众卿商议如何处理此事。”
顿时静默一片,半晌,一个官员怯怯道:“皇上说的可是萱贵嫔言辞中对已故皇后不敬之事?”
此话一出,大殿上更静。这个官员也是没眼力见的,众臣不语一是因为萱贵嫔乃宁家的女儿,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得罪宁王;二是毕竟是内宫发生的事,他们主动说出此事,便是告诉皇上他们极为关心皇上的后宫,更有与后妃结党之嫌。
燕北苦恼地点点头,道:“众卿看如何处置是好?”
“启禀皇上,按照律法,冒犯皇族轻则处死,重则满门抄斩,一般皇族尚且如此,遑论一国之母!”一人禀道。
众臣一惊,向那人看去,原来是吏部侍郎丁云中,此人一向过于正直,自然不会因惧怕宁王而不谏言。
“律法虽是如此,但萱贵嫔乃宁王的亲侄女,皇上,看在宁王劳苦功高的份上,您就网开一面,饶了萱贵嫔娘娘吧!”
“求皇上开恩!”一大片附和的声音。
“皇上,万万不可,若开了先例,岂不是人人都敢对皇族不敬?”丁云中坚持道。
宁王突然出列跪道:“皇上,臣管教不严,导致贵嫔娘娘犯此大错,丁侍郎言之有理,不可开先例,请皇上依法处置贵嫔娘娘,治臣管教不严之罪!”
大殿顿时寂静下来。
燕北俯视跪地低首的宁王,似在思考什么,良久才缓缓道:“朕向来颇为喜欢萱贵嫔的性子,萱贵嫔去年不幸,朕甚为痛心,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实不愿相信她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会不会是下人故意挑拨?”
宁王顿时会意,略沉痛道:“贵嫔娘娘未进宫之前,臣就听说娘娘身边的丫鬟心术不正,只是她很会讨娘娘欢心,娘娘甚为信任,于是便随娘娘进宫,谁料如今却陷娘娘于不义。是臣之过,臣不该让那等恶毒的女子陪伴娘娘,使娘娘受到挑拨犯下错事!请皇上责罚!”
“原来宁王早有发现此女的险恶之心,看来朕之想法无错!”燕北点点头,道:“那宫女已被杖毙,萱贵嫔既然是无意犯错,就治管教不严之罪吧!”
“谢皇上明查!”宁王高呼。
“皇上圣明!”
如此,萱贵嫔得以保下命来,却被禁于萱语宫罚抄《大燕律制》百遍,那《大燕律制》共计一百零九卷,要想抄完一百遍,萱贵嫔恐怕一年多不得出萱语宫。而贺婕妤因直言而加封“淑仪”。
“娘娘,贵嫔娘娘已经无事,您为何更为忧虑?”惠芳不解。
太后长叹一声:“皇上这是故意给宁家台阶下,他不能处死宁萱僵紧与宁家的关系,却也不能轻饶她,索性卖个面子给宁家,让他们不得插手七公主之事。”
“所以皇上昨日与今日的态度截然不同。”惠芳恍然,又疑道:“莫非贵嫔娘娘一事是皇上一手策划的?”
“由宁家之手将七公主引到众人面前,又借宁家之势堵住问及七公主之口,这一步走得好啊。”太后惆怅道:“这不是皇上策划的,是宁家给了他机会,宁家女儿亲手给的机会!”
说罢,太后带着满脸惆怅闭目养神。七公主无双,太后第一眼见到那个孩子就明白宁家创造了一个对自己何等不利的机会!那个孩子,那等坚毅得任何人不得动摇的眼神,就如刚出笼的猛虎,不容人忽视!
所谓乐趣
“公主,您回来拉?”无双刚一进门,莺歌就惊喜地叫道。
琥珀闻言,双眼一亮,忙迎上前去。吴嬷嬷见状笑着说:“公主三日没回来,八皇子一直心神不宁地看着殿外,连用膳也看上几眼。昨日皇上下的旨奴才们都知晓了,估摸着您今日就能回来了,八皇子等了您一早上了。您可用过早膳了?”
无双点点头,坐下刚喝口茶,就听小琥珀细声道:“阿姐!”
无双放下茶盏,看了他片刻,淡声道:“皇姐!”
小琥珀听懂了,却咬唇不语,只幽幽地看着无双。吴嬷嬷却是明白了,慈声解释道:“八皇子,公主这是为您好,如今公主刚得皇上宠爱,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咱们淑兰殿呢,可不比以往那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您是皇子,更要遵守皇家的规矩,马虎不得!”
小琥珀似懂非懂,汪了清泉的双目盯着无双看了许久,终是撇撇嘴委屈地叫了声:“皇姐!”
无双点点头,吴嬷嬷也欣慰道:“八皇子懂事了!”
“哟!公主回来了!”江陵摇着竹扇勾着笑现身。
“明日起本宫去上书房,你留下教导八皇子!”无双没给江夫子缓和的时辰,直接命令道。说罢也不顾江夫子瞬间着了铁青色的脸,起身去了西阁。
莺歌与吴嬷嬷进了西阁,见无双正在看书,犹豫许久,终于唤了声:“公主!”
“何事?”无双淡声道,头也未抬。
“公主,莺歌那日告诉老奴九曲回廊发生的事,提及那颜若郡主说公主没有耳洞。老怒惭愧,皇后娘娘去世得早,老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吴嬷嬷惭愧不已,“公主,今日老奴就为您穿上耳洞可好?”
无双终于抬头,看向吴嬷嬷手中微闪着利光的银针,莫非她们想在书房里就给她的耳朵穿上洞儿?顿了一会儿,无双突然眨了下凤眼,果然说道:“不必!”
因修习内功,无双的视力听力皆有所提高,因此可以清晰地听到她们出了暖阁后莺歌轻声对吴嬷嬷说:“娘,公主怕不是怕穿耳洞吧?”
接着是吴嬷嬷夹杂着笑声的话:“怎么可能?公主不是凡人,跟咱们想得不一样!”
无双盯着桌上笔架看了许久,微微叹气,转头继续看书。
“皇上!”
燕北定睛一看,那地上跪着不是往日常见的黑衣,而是一袭有些发黄的白衣,不正是夫子江陵么?不由笑道:“今日却是你亲自过来了。”
“皇上,您当日召江某回京之时言明,在下只教导七公主一人识字读书便可。如今公主要入上书房读书,却命江某教导八皇子,江某已然才尽,实在担不起此重任,想请辞离京,还望皇上恩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