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怒喝,手肘一横把那伙计撞得斜飞出去。
可怜的伙计刚好摔到禽兽面前,疼得几乎昏死过去,禽兽伸手扶他起来,眼中的三分薄怒终于升级了……咳咳,变成了五分,禽兽确实是个很好脾气的人。
禽兽清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闲杂人等都退开。”
他说话时用了些法力,我听在耳中不觉得怎样,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却不自由自主地听从他的话,正在劝解的伙计和掌柜乖乖退得远远的,连那小白脸也受了影响,表情呆滞地要退开。
他怎么可以退,他是当事人!我丢了支筷子戳他:“原地站好,不准乱动!”
瘦子看来武功不弱,连那胖子也有些功夫在身,这两人丝毫没受影响,反而一前一后朝禽兽走来。
离得稍远些有几桌正悄悄打赌,有的说那伙人多势众,肯定是那伙占上风,有的说和我和禽兽必定是艺高人胆大,否则不会轻易挑衅。赌我和禽兽会赢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大叔,另一个是位妙龄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灵动异常,本来只能算是清秀的一张小脸,因为这双善睐的明眸变得光彩照人——果然好眼光啊!
因为相信禽兽的实力,我才分心看美女,回过头却发现情况有些诡异。
瘦子和胖子本来是朝禽兽走过来的,现在却停在过道上,表情古怪,其余几人也都目瞪口呆,禽兽还是坐在那没动,依旧一手托腮,笑得很温和。
禽兽的模样很好看,一点也不古怪。古怪的是空中飘着的杯碗盘壶、筷子牙签,还混着几顶帽子和一支玉钗。那些东西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像被几只无形的手牵动着,偶尔相撞,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竟也是有节奏的。
我推他:“不是打架么,怎么在玩杂耍。”
禽兽笑嘻嘻:“君子动口不动手。”忽然朝空中飘着的那些东西轻轻吹了口气,那些东西便像长了眼睛,各寻目标,在空中飞舞跳动,开始追打对面那群人。
无关紧要的几个人只挨了几下牙签筷子,小白脸和胖子、瘦子三人却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团团围住,杯子和茶壶里的热水稀里哗啦淋了三人一头一身,水果点心也掉得满地都是。三人不停地挥舞手臂想挡开那些东西,禽兽却玩得兴起,“啪”地弹了个响指,本来在一边偷看的帐房手里的算盘忽然脱手而去,在半空中解体散架,算盘珠子在那三人脚边滚了一地,不小心踩到就是一个嘴啃泥。
然后,小白脸的门牙掉了。
他这一疼,脑子好像一下子开了窍,捂着流血的嘴向禽兽连连鞠躬,含糊不清地讨饶。他一嘴软,禽兽似乎也心软了,空中飞舞的东西打个转便各回原位,除了拆了一只算盘外,并没有打碎任何东西,连那几顶帽子也都落回各自主人头上。
几个人见禽兽收了手,忙过去搀起小白脸,一迭声地检讨自己有眼无珠得罪了高人。也不知他们把禽兽看成鬼还是神,一个个都吓得不轻,正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禽兽居然又把他们叫住了。
“那位绿衣服的仁兄请留步,”禽兽很斯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那颗牙,你还是捡起来带回去吧!”
连我都愣住了,小白脸刚才摔得突然,地上又是一片狼藉,想找那颗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容易,也要找,高人既然发话,那伙人马上一齐行动找起小白脸那颗不知芳踪何处的门牙来。
身后“扑哧”一声轻笑,回头一看,那大眼睛美女正笑嘻嘻地望着我和禽兽。
卷二 崭新的妖生 第十五章 乌云
小白脸和同伴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颗门牙,战战兢兢刚想走,禽兽却把他那颗牙给要了过去。一群人面面相觑,想不通这位高人抽什么风,要人家的门牙做什么。
禽兽接过那颗牙在茶水里洗了洗,抬眼望着小白脸笑着说:“劳烦兄台把嘴张开,张大点。”
小白脸几乎要哭了,估计心里都在骂禽兽变态。我也搞不懂禽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白脸哭丧着脸张大了嘴巴,禽兽拿着那颗牙看了看反正,对准小白脸缺了颗牙的位置,把那颗门牙用力摁了上去。小白脸疼得大叫,五官一阵扭曲,却又忽然怔住了。
禽兽笑嘻嘻地说:“你这几天别用它咬东西,别再磕了碰了,这颗牙掉的时间不长,会长好的。”
原来是断牙再植,他心肠倒好,就是手法粗鲁了些。再说接个门牙何必让人家把嘴张得那么大,禽兽的本质其实相当邪恶。
小白脸千恩万谢,护着那颗失而复得的门牙,跟一群狐朋狗友飞快地走掉了。
被禽兽这么一打岔,再回头找刚才那美女,人却已经不见了。
禽兽洋洋得意,望着楼下小白脸一行人仿佛逃命一般绝尘而去,脸上的笑意绷都绷不住,瞥了我一眼:“怎样,你说要让他满地找牙,果然找了吧!”
我无语。
禽兽虽然比我大,也聪明,却因为在山里呆得太久,有时比我还单纯些,带着几分孩子气,很容易高兴和满足,其实我有些羡慕他。
和禽兽走在街上,他小声问我七夕究竟是个什么节日,什么是牛郎,乞巧又是怎么回事……我才知道这些连小孩子都晓得的常识,他竟然从没听师父说起过。虽然很同情禽兽,可是想想也难怪,师父那一大把年纪,要过也是过重阳节,怎么也不会有闲情过七夕。
为了给禽兽扫盲,只好一边给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一边拉着他去逛乞巧市。禽兽听了故事很是感慨,一本正经地问我如果在我洗澡时有个男人拿走了我的衣服,我会不会嫁给那个男人。我想了半天,忽然觉得牛郎是个挺猥亵的人。
乞巧市里往来穿梭的几乎全是女孩子,我和禽兽才一进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禽兽的容貌虽然不如小洛,但胜在年长,而且一直在深山老林里修练,往那一站长身玉立,举手投足自然带了几分脱俗的仙气——好吧,我说实话,这些是禽兽自己总结的,当然我承认禽兽师兄还是很帅很帅的。
那些姑娘们红着脸偷看禽兽,有胆大的还悄悄跟在我们后面。如果不是因为禽兽身边有个碍事的我,恐怕会有更加胆大的过来送禽兽礼物了。我倒真想在背上贴个标签,声明我们只是师兄妹。
乞巧市里除了卖乞巧用的针线、点心和各种小巧玩意,还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精巧物件。什么胭脂水粉、梳子、首饰、丝帕之类,应有尽有。一个小摊子卖很可爱的蛋壳灯,薄薄的蛋壳打了个小洞,里面装上小小的油灯,蛋壳镂雕出各种图案,工艺繁复,价钱也不便宜,一只蛋壳灯要价一百文。我虽然喜欢,可惜乞巧市里妖皇币不能用,我们身上又只剩下几十文钱。
禽兽见我买不成蛋壳灯有些闷闷不乐,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跟我说:“那种东西,我大概也能做。”
我忽然想起今年的生日在闭关中糊里糊涂地过去了,随口笑答好啊,你做好了,就算是补给我的生日礼物。说着话却觉得身后好像总有人盯着我们,灵族的感知力很敏锐,我能感觉得到身后这道目光跟其他发花痴的女孩不一样。几次突然回头,却没有任何发现。
乞巧市的尽头是个祠堂,院子里摆了供桌,桌上供奉着巧果和鲜花、灯烛,地上摆着蒲团,供乞巧的人跪拜祷告。没看见也就算了,既然看见了,顺便去拜拜神也没什么不好,我拉着禽兽去买香。
正排着队,却看见茶楼里那美女正朝这边走来。她不只眼睛美,身姿也很美,走起路来裙裾翩然,好像要化成蝴蝶振翅飞去。她微笑着从我们身边擦过,忽然冲禽兽一笑,轻声说:“秦师兄也有兴致拜这两位么?这二位自保尚且不能,秦师兄拜他们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禽兽微微皱眉望着她,好像一下子想起了她是谁,淡淡一笑:“原来是乌云师妹,咱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那叫乌云的女子眼珠转了转,瞥了我一眼,笑着说:“五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师兄没忘记五年后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禽兽也瞥了我一眼,默然片刻才说:“怎么可能忘记……这位姑娘只是我师父新收的小徒弟,是我的师妹而已。”
我心里有些不爽,你们说话就说话,干嘛一人瞥我一眼,还把话说得好像打哑谜。
乌云望着我笑了笑:“原来是小师妹,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她轻轻一皱眉,从怀里掏出个锦囊来塞进我手里说:“前天夜里卜了一卦,想来就要应在你身上,这锦囊你拿去吧,明日戌时里你到这里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我捏了捏手里的锦囊,乌云见状笑道:“一粒丹药而已,你也未必用得上,明晚记得要来,是很重要的事!”说完飘然而去。
我把锦囊里那粒丹药取出来,颜色鲜红,花生米大小,忍不住问禽兽这是什么药,那个乌云又是什么人。
禽兽一副犯了偏头痛的模样,揉着太阳穴没好气地说:“药是穿肠的毒药,人是多管闲事的人!”趁我不注意一把夺走我手里的丹药揣进自己怀里去了。
我揪着他的衣服跟他抢了半天,惹得周围大姐姐小妹妹们纷纷侧目,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在非礼禽兽,我只好悻悻地住了手。
回去路上逼问禽兽乌云是不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禽兽死活不回答,于是我和禽兽开始冷战。
卷二 崭新的妖生 第十六章 雨夜杀机
禽兽不准我下山去见乌云,他的态度很坚决。我也很坚决,他越不让我见我就越是非见不可。他看得我再紧,也总要吃喝拉撒,他速度快,我飞得更快,戌时一刻,我已经到了乞巧市尽头的祠堂外。
这天正是七夕,天已经黑了,乞巧市里没什么人,祠堂里是长年灯火不熄的,加上供桌上香烛旺盛,所以院子里还算亮堂。乌云还没来,风却忽然大了许多,头顶开始阴云密布,星星月亮都隐去了光芒,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落下。
我进了祠堂,靠着门向外张望。院子里的树摇动得异常猛烈,祠堂里的灯烛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灭,风里飘着一股大雨将至的潮湿腥气。
那个乌云不会爽约吧?
站了很久,脚都酸了,祠堂的门槛很高,我坐在上面,头发被风吹得向后飘扬,衣服也鼓荡起来。
忽然想起小洛。
想起去年春天那个夜晚,他把脸埋进我的头发里,不断重复着说,我喜欢你……
大颗的雨点砸下来,有些小冰粒滚到我脚边,原来雨里还夹着冰雹。乌云没有来,我却被这场大雨隔在这里回不去了,还不如听禽兽的话乖乖呆在山上,被美女放鸽子真是人生一大悲哀。
禽兽不知为什么一直没追过来,如果冒雨回去被浇成落汤鸡,肯定会被他嘲笑。
这会雨势渐缓,风也小了许多,这种缠缠绵绵的雨最不容易停,恐怕我要在祠堂里过夜了。越坐越困,刚打了个哈欠,却发现院子里的灌木晃动得很不寻常,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那里……有妖气!
不只是妖气,还夹杂着强烈的杀意。我慢慢挺直了背,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僻静的乞巧市,落单的雨夜,有人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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