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气氛一沉,平安几乎要拉我,却又不好表现得这么明显,直冲我摇头。我见除了宇公子还含着慵懒的微笑,其他几人皆是如临大敌,只因我驳了白衣公子的话?我心中已有计较,垂眉不语,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正当此时,门外已有一个声音:“王爷,王妃和郡主请两位姑娘过去。”
闻言,我与平安起身,朝屋中坐着的三个男子行一礼便随那小丫鬟去了。回暖的屋子也是单独设在一个小园中,但不是如我一般园中种满了樱树,而是我说不出名字的植物,凑近了一闻,清香扑鼻,还有一股清凉的气息。等屋中传了王妃的话,我和平安方才进入。
屋中一股浓郁的药味,同样是病,楚婧颜屋中的药味都不及回暖屋中的药味浓烈,不像是一直喝药而染上的,倒像是直接在屋中煎药。回暖屋中陈设极为奢华,到底是天家郡主,王妃坐在床前,而床上的帷幔是放了下来,隐隐可见其中坐了个窈窕的女子。
“王妃金安,郡主金安。”
王妃默了一会儿,叹道:“起来吧。”我二人闻言起身,王妃眼眶红红的,仍是强笑道:“难为两位姑娘还记得小女……”
平安道:“王妃这是哪里的话,臣女二人本是牵挂郡主的。”我细细看着回暖的影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王妃用锦帕拭眼,颤声道:“回暖——”帷幔后的女子身形一颤,声音发抖:“娘。”
平安“咦”一声,什么都没说。不是回暖!这人绝对不是回暖!就算是生病嗓子哑了,也断断没有在生母和好友面前发抖的。难道……回暖逃婚了?!
我心头狂跳,忙起身,深深行礼:“郡主,婧颜向你赔不是了。往日是婧颜小肚鸡肠,还请郡主莫怪。”
帐中人“呀”道:“言重了……我……并不怪你。”说着,好像是体力不支,慢慢躺下。
我与平安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狐疑。王妃以帕掩唇,眼中滑落两行清泪。我不免忧心,可怜天下父母心……曾经我的孩子……我胸中气息翻涌,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喉咙,只能深深吸气来缓解心中剧痛。
“不知,楚姑娘表兄……”
我猛地一惊,她问云峥做什么?我强压下泪意,笑道:“峥表哥在途中遇上了点事,只怕要等到深秋才能到了。日子总是很快的。”
王妃模样极为奇怪,像是有什么放不下心来,又对平安道:“回暖这一病,与寂将军的婚事,只怕要延迟了。”
平安一僵,恭顺道:“来日方才啊,二叔想来是不急于一时的……”
我暗笑,这丫头莫不是寂惊云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不急于一时”?接口道:“只消得郡主早日好了,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王妃无声一笑,笑容牵强得很,心中是积压着什么事,可是不能说。毕竟,如果回暖真的逃婚了,此事一出,开罪了寂家不说,还是公然抗旨,就算景王是皇帝的叔叔也讨不到好。
我笑道:“郡主若是累了,臣女等先行告退吧。”王妃略一点头,我与平安会意,见礼离开。
出了回暖的屋子,平安比来时更为沉默,像是与我一样发现了什么端倪。我拉着她的小臂:“怎么了?不甚欢喜的样子?”
她看我一眼,小脸上满是不安:“楚姐姐,你有没有觉得,郡主跟以前不太一样?”
我佯作不知:“什么不一样?”
她偏头,看着阴郁的天空:“我说不上来,感觉怪怪的……她怎么与我们不亲近了?”
“病得连床都下不了,怎么亲近?”我无所谓的笑,笑容盈盈的拉着她,“你呀,有些事别问,回暖与我们再怎么好,那也是天家郡主,皇室总有些阴私的对不对?”
她不知我在指什么,狐疑万分:“什么?”
我只笑不语,见她不甘心的模样,只得笑道:“人嘛,总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而这些事一旦出现,人可能就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对不对?”
平安斜斜地睨了我一眼:“楚姐姐,我瞧你就跟以前不一样了。说话弯弯绕绕的,欺负我听不懂么?”
我心中“咯噔”一声,不依不饶问:“好啊!你敢说我什么!你说说,我哪里不一样了?说呀!说不出什么道理,别怪我不饶你。”
她狡黠一笑,慢慢道:“姐姐啊……跟以前一样,温柔可爱善解人意,就是……”她笑得很坏,“变傻了!”我还未反应过来,小妮子已是一溜烟跑了,还叫嚷着:“追不上吧?”
我好气又好笑,变傻了?!她才变傻了!念及此,我不免笑了,这样倒也好。只是景王府不同于安国府或是将军府,容不得如此放肆,我只得慢慢走着去追,还没进正堂,就听见平安在跟寂惊云撒娇:“二叔,楚姐姐这下回来得打我呢!二叔可得拦一拦。”
寂惊云似乎也觉得好笑,又道:“平安,在王爷面前,不得无礼。”
平安笑嘻嘻的:“宇叔叔和王爷都不会怪臣女的对不对?”又像是想起什么,忙慌慌的,“可了不得,楚姐姐要来了!”
我险些没忍住,进了屋,对几人行过礼,才道:“你这妮子,埋汰了我,倒成了我要打你了?”她坐在寂惊云身边,笑得眉眼都弯上了,也不顾还有外男,调笑道:“姐姐就是变傻了。往日我要这么说你,你早冲上来揍我了。”
揍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我现在就是想揍,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再说,在别人家里揍客人,还是王府里,这脸不得丢回汝南老家……当下正色道:“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寂惊云似乎对我这话很是满意,对平安道:“还不多学学楚姐姐,可别淘气了。”
平安耸一耸小鼻子,也不知听进去没,倒是宇公子饶有趣味看着我:“你倒是好玩。”
我微微含笑,道:“臣女实话实说而已,倒不知公子所说的好玩是什么。”
他眼中一怔,轻笑出声:“眼睛很毒,到底是楚弈的妹妹啊。”
我同样笑道:“臣女愧不敢当。”
平安对他自称“臣女”;而且提起他和景王是将他放在景王之前;并且再看景王让他坐上座;来景王府还能将寂惊云拘来;上回平安来看我,楚弈尚且怕他等久了……这么多事连在一起,我要还不知他是谁,我不就是脑子有病么?
作者有话要说:
☆、懿旨
从景王府回来,生活自然重归平静。因我身子好了,罗裳儿苏灵等倒也时常来寻我。楚弈毕竟有自己的事,总不可能一直在家中陪伴我。我倒是无碍,时常拿着决明从楚弈书房“偷”回来的书就可以打发时间,至于古代女子打发时间最为常用的针线女红,我几乎是一点不会,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楚婧颜曾为楚殇缝了个没送出去的香囊。
我坐在桌边看书,秋日的天气到底是有点冷了,一杯热茶足以驱散寒冷。若是没有接受楚婧颜的记忆,估计我看这些全用文言文写就的书就是煎熬。好对现在的我而言,阅读不是什么难事。每当看到“婉”字时,我总是会想到姐姐。
姐姐名夏婉,唐张怀瓘《书断中》有云:“婉然芳树,穆若清风。”,意味美好。我的名字为夏姌,《史记·司马相如传》有云:“妩媚姌弱”。
记忆中父母的样子倒是不太清晰了,他们因车祸去世,大概是在我念初中之时吧。姐姐那时还在大学,没有经济来源,就只能退学,为我赚学费……是呢,为了我过得好一点,受了很多苦。后来,生活是富足了,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只是我太傻了,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相信姐姐是为了我好。结果呢?害死了肚里才五个月的孩子,害死了自己。
拢了拢半披下来的头发,我呷一口清茶,对舜英舜华道:“哥哥到底去哪里了?”
两人本是立在我身后不知在想什么,听我这么问,舜英笑道:“不知呢,怕是在书房中。将军最喜欢看书了。”
还是这么平板无声,我“哦”道:“你们两人在哥哥身边多久了?”
“将军是在来京城途中救下婢子和舜英的。”
我见舜华说得眉飞色舞,不免笑道:“如果是哥哥救下你的,你怎么不以身相许来报答哥哥?现在哥哥可是个钻石王老五。”
两人皆是一愣:“钻石王老五?”
我意识到失言,笑道:“没什么,舜华你赶紧回答我才是。”
舜华小脸一红,低头忸怩不安。我立时笑了,这妮子总是十分的活泼,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一样,现在竟有这副神色?“姑娘别拿咱们开玩笑了。”舜英笑着打圆场,“将军上京之时,才多大啊?我长姑娘一岁,舜华比姑娘还小,怎么……”她也说不下去,一张俏脸也红了。
楚婧颜的记忆中,楚弈是在十四岁时从汝南家中出发到国都的……也就是说,舜华不超过四岁,舜英也不过五岁……我顿时窘迫,脸上也发烧起来,天哪!我到底在说些什么!楚弈要是真的收了她们,不成了恋童癖了吗?!
抿一抿唇,我通红着脸,起身道:“随我去找哥哥吧。”
楚弈果真是在书房之中,我没有进过他的书房,一时有些局促。虽是十分素雅的陈设,却有一种莫名的书香气息。楚弈坐在书桌前,穿了一身月白的秋装,像是平常的贵族公子。但见他的样子,像是有心事。见我来,他才将手中书放下:“颜儿。”
我坐在椅上,问道:“哥哥,你不开心么?”
他微笑摇头:“没有。”脸色忽然又变得阴郁,我正不明所以,他开口,含着几分担忧:“颜儿,太后娘娘看来很喜欢你呢。”
我顿时呆了,忙追问道:“什么?”
楚弈笑得风轻云淡,却又好像不甘:“太后似乎很喜欢你,要你入宫去向她请安呢。”
要我入宫去向太后请安?太后很喜欢我?我连见都没见过太后……难道,是那个宇公子?大男人也这么嘴碎么?念及此,我问道:“太后为什么要我去?”
楚弈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看得我一阵心寒,开口,依旧是温和从容:“皇上的意思是,是景王妃在太后面前提起你,太后觉得你很知礼,想要见见你。”
我呆呆的看着楚弈,不管是与他这么久的相处,或是楚婧颜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出现这种神情,他从来都是谦和从容的样子。现在呢?哥哥变身大魔王了?
“没什么,太后既然喜欢你,也是你的福气。”他又恢复成平时极为疼爱我的模样,含笑道,“总归云峥也快到了,他的夫人,你能不见,就不要见吧。”
我咬一咬下唇,问:“哥哥,太后……”
“可能还想留你在宫中住一段时日。宫里不比家里,哥哥很担心……”
还要住在宫里?太后是单纯喜欢臣子家眷还是选儿媳妇啊!我说不出什么滋味,总觉得此事不简单。为什么偏偏是我?还是在云峥快要回来了的时候?觑一眼楚弈,他交握双手撑起,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他半张脸,我看不清他神色,但很明显,他不开心,眼睛牢牢盯着面前的纸张,目光中满是让人心寒的光芒。
我讪讪看着他,哥哥?
半晌后,楚弈抬头依旧温和:“太后既是喜欢你,今日便收拾些细软,明日宫中有人来接你去向太后请安。”
“好。”我点头,想起楚弈方才的样子,心里满是不安。连那个宇公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