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见教的是。昨日傍晚悠远回房,人只是昏睡,身上高热不退,三更的时候便退了热。今日早起,我打发了李贵去请了城南知药斋的黎大夫,医术最是老道的。他来瞧过了也说大有好转。我如今留了他在府里,用针灸加上安神的汤药,说是三五日内,必能转醒。”
“知药斋的黎大夫?你当时病着的时候,我也打发人请他,赶巧王府里的小格格身体不适招了他去。如今他即如此说,想来是有些把握。悠远可曾进过些什么?”
“进了两碗红枣小米羹,我思量小米虽然廉价,但却最是养胃,又兼安神醒脾,最是适合久病卧床之人服用,若只是一味进些人参肉桂,却又太补火气也大。”
林老夫人点头笑道:“你想的很是周到,你平日里虽不能言善道,却最是心细体贴。如今这病好了,说话也愈发伶俐了。”
展眉躬身回道:“娘不嫌弃媳妇粗苯就是了。”
林老夫人摆摆手:“你也回去吧,这会儿天晚了,悠远身边也要有人照应。福子,你点上灯笼,送大少奶奶回房”
展眉屈膝行礼,扶着福子的手臂,回至房中
第五章 大病初愈
展眉刚刚进得院门,银月忙迎了上来:“少奶奶怎的去了这么久,奴婢看着药不敢离开,刚要打发李贵去看看。”
展眉温言道:“老太太打发福子跟我过来,无需担心。去拿一百钱来。”转身笑着对福子说道:“这大晚上的累你过来,这点钱你拿去打酒吃吧。”
福子朝上磕了个头:“谢大少奶奶赏赐。”欢天喜地的接过钱去了。
银月微微有些心疼:“少奶奶您今儿才自己当了东西,怎的出手还这么大方!”
展眉轻轻点了点银月额头:“不值什么,她是老太太的人,不可慢待了。我们自己俭省些就罢了。药可熬好了?”
“熬好了,小火在风炉上温着呢。”
“端过来吧,把这剂药服了,看可否能有些起色。”
展眉接过药碗,银月轻抬起悠远的头颈,展眉细心的将药用匙子一点点喂进去,又用罗帕掩了掩悠然嘴角。
主仆二人不敢远离,皆守在榻旁。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悠远额头渗出了汗水,须臾全身也是大汗淋漓。银月端来盆热水,将汗一一擦净了,展眉将帕子在烛光下仔细的瞧了瞧,见刚擦拭的汗水发出些微的青色,如不是事先知道,绝无可能瞧出。
展眉松了口气:“这药倒是有效,这汗水里微带青色,想是那毒随着汗水发泄出来。”
银月喜色道:“那大少爷可无大碍了?”
展眉点点头:“你唤李贵进来,悠远的小衣皆湿透了,寻套干爽的换上。”
银月大奇道:“少奶奶不亲自换吗?大少爷的衣物一向是您料理的。”
展眉脸颊如火,所幸烛光下看不分明,掩饰道:“我现刚好,身子也还虚弱,不敢使力。你速去将李贵唤来,耽搁久了怕是会着凉。”
银月一屈膝:“是奴婢粗心,奴婢这就去。”
银月引着李贵前来,李贵替悠远换好衣裤,对着展眉施礼道:“大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现下二门要上锁了,再晚奴才就出不去了。”
展眉摇头道:“你也忙了一天了,去歇着吧。如晚了被那些老嬷嬷看到,又要起是非。”
李贵出了院门,展眉吩咐银月将院门好生锁了。自去碧纱橱外的便榻上歇息。
如是过了三天,展眉吩咐李贵,家下人等有来请安的一概不见,只说大少爷需要静养,不宜打扰。自己带着银月每天守着悠远,吃饭均由银月看着厨房做好了端回房中自用。
悠远虽尚未清醒,神智却慢慢恢复,偶尔睁开双目,随即便又沉沉睡去。到得第五天中午,黎大夫又行过针灸之术,喝了药后,展眉方靠在便榻上歇息。
刚要合目睡去,却听见碧纱橱内有微微响动。展眉心中一动,急忙起身来至床前,只见悠远双目睁开,嘴唇微微启动。展眉以手探额,一片冰凉。刚要收回,却被一只大手握住,展眉大喜,轻声唤道:“夫君?”悠远以手示意。
展眉回身唤道:“银月,银月,快拿水来,大少爷醒了,大少爷醒了!”声音中充满喜意。
银月忙赶了过来,手里端着盏热茶,悠远就着展眉手上喝了几口,唤道:“眉儿?”声音干涩沙哑。
展眉虽是初次才与悠远交谈,心下其实全然陌生,但见他转醒唤出自己名字,也不由得泪盈于睫,柔声说道:“夫君,是我,眉儿。”
悠远握住展眉双手,神色惶急。展眉柔声安慰道:“相公且请宽心,我已大好了,七日前就已转醒。相公无需担心,只保养自己为上。”
悠远听说,神色方略略转安。向周围望去。银月以袖拭泪,脸上且喜且泪,跪地道:“给大少爷道喜,给大少奶奶道喜,大少爷,您可醒了!少奶奶日夜牵挂,不得安枕。这下可终于好了!奴婢,奴婢这就给老太太道喜去!”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展眉唤了几声,均没听到,只好摇首笑了笑。
展眉见悠远嘴角启动,想是有话要说。便安慰道:“我知你心内有许多疑问,只是不必着急,银月去回老太太,娘怕是即刻就到。你先养好身子,等你好些了。我必慢慢细述给你听。”
悠远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神色。展眉用手帕轻轻的替他擦拭额上的汗珠。
只片刻功夫,林老夫人只带着李星儿并两个丫头,打着轿前来。
展眉在门口迎下老夫人。林老夫人一行走,一行口里头问着:“悠远可是确实清醒了?我听银月来回我。可有说话?可进了什么吃的?可缺什么?你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太少,银月去回我,单你一个在这里,总是不够周全。”
话未说完,人已至悠远床前。
悠远低唤了一声:“娘。”声音哽咽道:“您的白发都增多了。”
林老夫人纵然平素威严自持,如此情景之下也再难控制,忍不住双目垂泪:“悠远我儿,娘总算盼你醒来了。”
当下房中众人无不悄悄试泪,展眉心中一阵酸楚!虽是这陌生的时空,陌生的亲人,但这母子对泣之情,实在让人动容!
李星儿瞧着这一幕,忍不住撇了撇嘴,从怀中掏出锦帕,上前道:“娘,大哥醒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娘应该高兴才是,若是哭坏了身子,大哥就是躺在床上,也不安心啊。”
又满脸堆笑的对着悠远一礼:“弟妇给大哥问安了,大哥这一病,可把笑远急坏!吩咐我只许吃素,连敏行也知道说要吃素给大伯消灾呢。笑远早就想来探望,只是您这一病,商行的事儿可就全落在他身上了,忙的他每天起五更,爬半夜的。连我也不常见他。娘为了你们夫妇担心,笑远必要将商行打理的好好的,不让娘操一点心。如今大哥大安了,也不枉笑远素日尊兄敬长,孝心虔诚!”
展眉听罢只淡淡一笑,李星儿邀宠之态实是太过急切。
林老夫人试泪道:“星儿说的不错,家里一切皆好,你不用记挂,你只静养身子,需要什么即刻去回我。虽说现下好了,可也不要劳心费神,倘若日后留下病根子,可不是好玩的。”
又回身对展眉道:“悠远醒了,难为你伺候的好。你身边去了个贴身丫头,只有银月一个怎够用!需多添些人来。一来这院子太大,人少了太空。二来你是大少奶奶,使唤的人少,外人瞧着也不象。你的这几个小妯娌,就更不敢添使唤的人了。”
展眉行礼道:“娘教训的是。原只是怕人多冲撞了菩萨。现下菩萨显灵,悠远也好了。一切但凭娘吩咐。”
林老夫人点点头,吩咐李星儿道:“你挑两个伶俐的丫头进屋伺候。院子里放四个粗使丫头负责洒扫,并两个老嬷嬷往二门上传话要东西使。”
李星儿强笑道:“老太太您放心,人早就预备下了,只吩咐一声就行。”
言罢对着展眉,酸溜溜的道:“嫂嫂好福气,瞧娘多疼你。您这一病,倒病出了许多好处来!赶明儿我也要学学嫂嫂,好让老太太也多疼我些。”
林老夫人闻言笑道:“你这丫头,惯会争强好胜。病也是好学的?”
李星儿忙换上笑脸:“不过是开个玩笑哄老太太高兴罢了。怕您刚才伤心伤了身子。我看大哥大嫂也累了,我吩咐小厨房里特给您炖的山参野鸭汤想必也快好了。”
林老夫人站起身来,扶住李星儿道:“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悠远哑声道:“怎可劳动娘每日前来。儿子好些了自去给娘请安。”还待说些什么,身上毫无力气。展眉忙上前扶住。
林老夫人摆摆手,让展眉不要相送,带了众人出了院门回房去了。
悠远还欲说些什么,只是精神实在支撑不住,不由得又合目睡去。
展眉扶着银月,来到院中的石桌处纳凉虽已是下午三四点钟,天气却还是闷热,所幸石头旁一棵百年垂柳,枝叶繁盛,绿意喜人。且兼院子里宽敞,凉风习习,倒也十分受用。
展眉拉着银月坐下道:“现下没人,你怎的还立这些规矩?”
银月侧身坐了,抿嘴笑道:“虽是少奶奶爱惜奴婢,奴婢可也不能太过放肆。”
展眉轻叹声,摇摇头道:“你的性子我知道,怎会多心。只是等那些下人们过来,咱么就没有这样自在说话的时候了。”
银月也担忧道:“这些人都是二少奶奶早就挑好的,只怕都是靠不住的。少奶奶您性子慈软,奴婢又不中用,若是玉镜在就好了。她口角伶俐,性子也刚烈,总能护住您周全。”
展眉问道:“她出府后,可有托人带过消息没有?”
银月摇摇头:“她是被老太太赶出府的,府里没人敢和她有些许联系。我倒是让李贵平日无事时出去打听着,可也没半点消息。她摔碎了那尊菩萨,虽不怨她,可以她的性子,肯定恨死了自己,不肯让自己有半点好过的。”
第六章 投石问路
主仆二人正议论着,只听院门一阵声响,管家娘子胡大娘引着几个丫头并两个婆子走进院来。
银月忙立起身来,搬了个小杌子放在阴凉处,招呼道:“胡大娘,这大热的天,您怎么亲自过来,快坐下歇歇。”
胡大娘冷哼一声,眼睛看都不看向银月一眼,锐声说道:“怎么大少奶奶没教你规矩吗?主子面前丫头也敢坐着。我看就是大少奶奶平常疏于管教,先有玉镜那贱丫头砸了菩萨,如今又有你放肆没规矩。让外人瞧见了,不说大少奶奶心肠太软,倒说是二少奶奶治家不严!都是你们这起子人,带累了二少奶奶的名声。”
展眉心下暗怒,这胡大娘明里是教训银月,却实是暗中骂她。
展眉心中动怒,嘴上却淡淡的道:“胡大娘所言极是。只是胡大娘这般懂规矩,怎不知道先给主子请安?”
胡大娘听了展眉一番话,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冷笑道:“奴才得老太太怜惜,奴才的腿不好,除了老太太,是一概不用请安行礼的。想来大少奶奶不得在老太太跟前当些体面差事,自然不知道如何治理下人!大少奶奶如得闲了,倒真应该跟二少奶奶学学如何当家主事的”
展眉并不动怒,只偏头轻笑道“这话是胡大娘自己的意思,还是二少奶奶的意思呢?若是胡大娘自己的意思,我倒要去问问老太太,这世上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