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随便预备的就这样周全,那也未免显着太巧合了。花苗这时依然坐在桌边上,也不说话也不动作。
那丫头想是猜着了她的心思。上前来将那筷子递到花苗手里来,劝道:“姑娘你别想多了,我们家不是坏人,原是我们家主子吩咐说若是抬了位姑娘来,只管好生招待着,绝对不可以怠慢了。这饭菜还是我们家主子吩咐厨下做的,说是姑娘素来爱吃的。姑娘就趁热吃些罢。”
花苗听了这丫头的话,分明这个家里的主人是认得自己的,否则怎么知道自己的喜好?也许他是花银子到自己家去打听了她的事情,这才样样数数的办了来?这时她心里那些害怕的情绪已经慢慢下去了,反倒生起了好奇之心,想看看这家的主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绑了自己来还当个客待是怎么个意思?
她既然心里已经不太害怕了,那精神就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不要紧,那肚子里就觉得咕噜一阵响声传了出来,不由得脸色一红。花苗自从打家里跑出来来到京城,也就没吃过一天好饭食,她原来在家里娇生惯养习惯了,也不知道外面天下的行情,只拿了几件随身的首饰就偷溜了出来,哪想到她去当铺当首饰,人家伙计一看她说话就知道是个不懂行的,便少给了她银子,她也不知道,仗着换来的这些银子一路吃喝下来,奔着京城而来。
花苗用首饰换来的银子也有一百多两,足够她花用好一阵子的。只是她向来在家里吃香喝辣惯了。只当外面和家里似的,行到哪里都要住最贵的客栈房间,吃喝都是在酒楼里点了菜让伙计提着食盒送来,这样一来她那一百多两银子没花到京城就用完了。还差点被人牙的两片嘴唇子骗到了青楼去,吓得她不敢留在京城里,既怕被那青楼的龟妈逮着了,又身上没了银子不知道住哪里,她原以为往城外乡下寻觅一处破庙暂时住下,但发现这京郊非但没有破庙,连个烂得没人住的破屋子也没有。
她身上银钱用完,饿了两天没吃东西,简直是头昏眼花,生平从来没有遭过这种罪,大骂自己脑袋笨,怎么就不知道把家里值钱的首饰都带了出来,不够还可以从家里帐房那里支一点出来。这时却是叫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她实在饿得没有办法,只得顺着山路上山想找些野果子吃,没想到野果子没找到,却失脚掉到村人挖的陷猎物的坑洞里去了,亏得那洞里早民撤了兽夹。否则她摔这一下子非得受伤不可。
花苗在那坑洞里喊了半日,走了运遇上正进山里拾柴的洪老太,这才叫人帮忙给她弄了上去,还收留了她。花苗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觉得她好好的一个镖局的大小姐弄成如今灰头土脸的实在有些丢人,便只说自己是无家的可怜人,这才在洪家老俩口的善心收留下住了下来。起先她也做不了那拾荒的活儿,想她在家时也是丫头媳妇婆子伺候着,又是师兄弟们宠着惯着,向来是横草不搭竖草,连个扫帚把儿也没碰过的主儿,这时挨着饿逼到了份儿上,总不能自己白住白吃着,让两个老人来养活自己。
俗语说的天无绝人之路,这花苗一个大家里的小姐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也半推半就的适应了这村里穷苦人家的生活,过了一段时间,她觉得虽然吃喝大大不如自己在家里舒服,但是那心里却是觉得敞亮亮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接触了一些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各式各样的人,懂得了好多旧时自己完全不明白的道理,整个人倒象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多似的。
她这大半年的时间也没有吃顿好的饭菜,每日里不过是稀汤寡水儿的混个半饱,有时还连喝几天野菜粥,所幸那洪老太做野菜粥的手段不错,花苗倒也咽得下去。
这时,花苗坐在这阳光明亮的屋子里,那桌上的菜饭香气一阵阵送到她鼻子里来,不由得让她那空虚了许久的肠子。不住的在肚子里面转动着,还伴着咕咕的声音。她既然刚才已经想开了不怕这家的主人,现在她是打定了主意,反正伸手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且就豁出去了由着他们办罢。这样一想之下,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虽然由于面子上的问题不便马上就扑到桌上狂吃,可是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可就不免看到桌了上连转了几下。
那一边伺候的丫头也是个极聪明灵透的,看了花苗的神色就笑了笑,过来将她的手扶住,把那筷子直塞到她手里,又同时把那饭碗移到她跟前,说道:“姑娘,你还拘谨什么呢?这些饭菜厨房里热腾腾做了来的,凉了倒掉了也就可惜了,您就凑合着用一点罢。”
花苗心道:你们家把我绑了来,我再吃你们家的东西未免可耻一点,可是不吃却又太便宜了你们?而且饿一餐两餐的不妨事,若是她们这样将我长久的关下去,我难道永远都不吃东西么?那可不是要饿死了么?
她这样想着,便顺势拿起那饭碗,手扶起筷子吃了起来。按理说她一个被绑了来的人,本来有心事就不会吃太多的。加之方才自己又生着气,哪里好大吃狂吃?但是这花苗性情一向是爽直干脆的,向来接触的也都是镖局里性情粗放的汉子们,因着她虽然是一个外表娇滴滴的小姑娘,那性情却象个男孩子般直率,她既然吃了,也就不想那么多,只吃了一个沟满壕平。她饭量比一般女孩子大些,那些菜消灭了一半的同时,那一碗饭和一只大鸡腿也全都进了肚子里了。
在这一顿饱餐之后,又加着那个伺候的叫秀儿的丫头嘴儿巧。天上地下的一顿说,将花苗满肚子的不满牢骚竟洗刷去了大半,到了晚上,那秀儿丫头依然不走,陪着花苗坐在屋里说话儿。说了一阵,这秀儿怕花苗听倦了,就笑着说道:“姑娘,那边那间书房里好多书册,是专给你预备的呢,你若是闷了可以到那里去看看书解闷儿。”
花苗听了撅着嘴儿道:“我不喜欢看书,略识些字得了,让我看那个,还不如让我耍刀弄棒来得痛快呢。”
她话音未落,就听外边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你那几下三脚猫的把式,还有脸在这里吹牛皮,连几个青楼里的混混都对付不了,真丢我们花家的人!”
花苗一听那声音,整个人身上打了一个激凌,就象被雷击中了似的,一个高儿跳起来,奔着门口就跑过去,只见那门口一个二十三四岁俊秀男子站在那里,一身的淡青衣衫,眉目清朗俊逸,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眼前的花苗。
花苗心里又惊又喜,又觉得眼角发酸,眼泪成串的掉下来,扑过去投入那青年的怀里,两手紧搂了他脖子,又哭又笑地连声叫道:“大哥,大哥,你坏死啦,干嘛吓我,我想死你啦....”
原来那青年男子就是花苗的亲大哥花夜。这时他见了妹子抱着他大笑大哭的,心里也是又疼又怜。刚才进门时的那几分气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花夜搂了花苗的肩头轻拍着,另一只手给妹子擦着脸上的眼泪,想起小时候,这个妹子就是这样搂着自己撒娇的,不由得骂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嗔着她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撒娇,不怕人笑话么?”
花苗从大哥怀里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道:“我不怕,谁叫你是最疼我的大哥呢!”
花夜让秀儿去洗了手帕亲自接过来给花苗擦了擦脸,瞧着妹子一张小脸哭得象花猫儿似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只有大哥疼你,爹他就不疼你了么?”
花苗一听花夜提起爹爹的名字,那小脸往下一撂,摔了花夜的手就跑进里间床边上坐着,也不说话。花夜见妹子发起了脾气,想起她自己一个人大着胆子竟敢从南边儿来到京城,还在乡下他眼皮子底下呆了大半年,他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派了许多四海镖局在京城的分号的人去打听,才有了她的消息,这会子她倒恶人先告状起来。
花夜现在见了妹子安然无恙,那心里是极欢喜的,不过他想起这个妹子所做的事情胆子也太大了,就不由得把那压下去的火气勾了起来。这时见提起爹爹,花苗竟一声儿不言语的走到一边儿去了,便跟进来说道:“你发什么小孩子脾气?不过是爹说你几句,你就闹了牛心左性跑出家来,这还象个女孩儿家做的事情么?你胆子也太大了,都是平日里爹和我把你给惯坏了!”
花苗知道这个哥哥自小就是极疼自己的,从小爹四方去走镖一年里倒只有三个月在家里,都是比自己大十岁的哥哥花夜陪着自己,哄着自己玩儿,喂她吃东西。严格说起来,这个哥哥在某种意义上讲就跟父亲差不多,她平时跟哥哥呆在一起的时间倒比跟父亲呆在一起长些。从小她闯了祸或是打碎了父亲喜爱的摆设花瓶,都是哥哥冒出头来给她顶罪的,虽然父亲心知肚明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但是花苗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因此,这次她出来本是想奔着去京城找哥哥去的,可是听说京城里她们镖局都出去走镖了,只留下几个看门儿的人,哥哥也不在那里,所以才走空了这一趟。
这时,她见花夜板着脸要来说教自己,也不搭茬,只撅着小嘴儿扯了花夜的手,撒娇道:“大哥,你干么派人来绑我来吓我,不会好好的请我来么,若是我知道你回来了,再生出两条腿儿也会跑了去镖局找你的。”
花夜照着花苗的头顶点了一下,道:“你这丫头太顽皮,不给你点儿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道害怕!那些绑你来的大汉都是咱们镖局在京城里新招的镖师,我没告诉他们你是镖局的大小姐,只说是让他们将人抬来就是了,要的就是好好吓吓你,看你还敢不敢乱跑!我这次出镖直到头几天才回来,回来才看到爹托人拿来的信,这才知道你这丫头竟然离家跑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大哥吓得命都去了半条,你一个小姑娘家,若是出了半点意外,还叫不叫爹和哥哥活了?”
花苗瘪了嘴小声道:“我离开家时没想那么多嘛,只想着爹爹骂我还让我滚,我索性就滚给他瞧瞧了。他还找我做什么?我武功又不好,性情又不象别的大家闺秀那样温柔,还什么都不会,横竖爹是看不上我啦,也不爱我啦,他还要给我娶个后娘,我死也不要叫别的女人娘呢,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反正离开家看不见,他就算娶一百个女人回来,我也眼不见心不烦了。”
花夜摸摸妹子的脑袋,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先前接到父亲的书信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事情重大了,现在听妹子在这里又这样说,就觉得非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不可,否则这个小东西虽然年纪小,脾气可真是倔的。
他便瞧着花苗道:“谁跟你说爹要娶继室的?娘去了这么多年了,你瞧着爹对哪个女子动过心?别说是明媒正娶个女人回来,就是那妾室也只有当年娘在时,给他说的那一头通房的丫头。那个女人也不过是家里一个摆设罢了,爹何曾对哪个女人用过心了,除了娘外,他就不可能娶别的女人。”
花苗怒道:“怎么不是?哥哥你出镖去了,不曾知道。他不知从哪个脏地方弄出来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还当作上宾似的请她住在家里上房里,每天肥鱼大肉的伺候着,跟她讲话还客客气气的,我们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