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侯府人少水深 第五十六章 惩处
“书意,叫管事婆子过来!”沈可地坐在石凳上,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她面沉如水,眼底心里全是一片冰冷,隐隐地泛起怒意。
很久没有这种恼怒的情绪滋生,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两个人刚才的话说的没错,如今自己看似拥有的一切,均如镜花水月,除了墙洞里面的银子,没有一样是真切地属于自己的,都是别人抬抬手就施予,一转身却又可以毫不留情收回的。
就如同当年在孤儿院,每到周日都有家世、模样、气质各不相同的很多人来访,他们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要收养一个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把这一日当作盛大的节日,是一周苦难的期盼和终点,他们无不希望自己能够被相中,从而脱离孤儿院这个阴暗的地方,拥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唯独只有她是例外,每每都目光冷冷地站在墙角,看着那些平时张牙舞爪、欺软怕硬的孩子们,换上干净的衣服,露出虚伪而友好的笑容,像货物一般等着人挑拣和选择。
院长最讨厌的就是她的那副神色,每次看到都恨得直暗暗磨牙,若不是要维持和善的面具,估计肯定会上前拎着她的耳朵一顿臭骂。终于当这种怒火积攒到不得不爆发的时候,院长将她单独叫到阴冷的办公室让她反省,记得她当时只说了一句:“这种别人随时可以夺走的虚幻幸福,我不稀罕!”
想到这儿她无奈地黯淡了目光,当年那么辛苦都可以不屑一顾的施舍,如今却是自己不得不抓住的稻草。
“姑娘,奴婢把刘婆子叫来了。”书意的话打断了沈可的回忆。
“奴婢见过姑娘!”刘婆子虽说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很有眼色地先跪下请安。
“起来吧!”沈可的声音清冷而没有一丝感情色彩,让人听不出她的喜怒,“我的脚不方便,不然也用不着你大老远的跑来一趟了!”
“能为姑娘跑腿是奴婢的福气,不知姑娘有何吩咐?”刘婆子的嘴也是极会说话,就好似根本没看到身旁还跪着两个人似的。
“你看看,这两个人可是你管着的?”沈可抬手朝她身侧指去。
刘婆子好像刚看到身侧有人似的,扭头细细打量才说:“回姑娘的话,是厨下的人,个子高的是管马厩的王峰家的,另外一个是外院守门赵正家的,都是在厨下打杂的粗人,可是没长眼冲撞了姑娘?”
“她俩做了什么,你回去自己问吧,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两个都各打十板子撵出去,不许再往内院来,两家的儿女以后也都只许在外院做活,不许再进内院儿。”沈可听那刘婆子说话很是周全,特意将那两个婆子家里的情况也一句带过,让自己也能横下心来处置,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刘婆子听了沈可的话,面上微微露出些意外,但是很快便被她掩饰过去,略一迟疑道:“姑娘,不是老奴不听您吩咐,打板子扣月钱老奴自己都做主,但若是要撵出去,还要回了二太太才行。”
书意嘴皮子快,将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而后道:“也就是我家姑娘心肠软,不然就是当场打死她俩都不为过,而且今天也不是姑娘点的栀子糕,不过是我想起姑娘爱吃,就吩咐了你们,结果反倒害得姑娘被人暗地嚼舌,刘妈妈若是不知道怎么去回二太太,要不我跟您一道去?”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东西!”刘婆子闻言面上也露出怒意,上前一脚一个,将二人踹倒在地,而后回头躬身道,“书意姐姐照顾二姑娘要紧,这两个就交给我就是了,犯了这样的大错,只被撵出内院,当真是便宜了她俩!”
而后她又到沈可面前陪着小心道:“姑娘莫要跟两个粗人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的,以后若是想吃什么,就打发人去厨下吩咐。”
沈可微微缓和了面色道:“以后还要常麻烦刘妈妈呢!”说罢就在书意的搀扶下起身准备回房。
地下的那两个人,这会儿才发现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刘婆子也并未为自己说话,自己挨板子也就算了,还要累得全家都只能在外面做粗活,岂不是耽误了儿女的前途,这才双双要扑上来认错求情,可是已经迟了一步,沈可连余光都没肯瞥到她们,径直地走远了。
她们只好扑在刘婆子脚下求饶,王峰家的依旧不长记性,毫无口德地说:“刘妈妈,您有太太撑腰,怕她一个丫头片子做什么?她还真把自己当作侯府的千金小姐了,敢不回过太太就擅作主张。”
“哼!”刘婆子冷哼一声,上去就给王峰家的两个耳光,骂道,“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真是死不悔改,我看姑娘真是罚你罚得轻了,直接打出门去才是正经!”
赵正家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死命抓住刘婆子的裤脚哀求道:“刘妈妈,您素来是知道我的,我真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只不过是插言两句,绝不是存心说三道四的,我家儿子刚到年纪,前几日刚求了管家进来给二爷做书童,我挨打无妨,可莫要牵连了孩子才是!”
刘妈妈闻言叹了口气道:“你素来为人如何我是知道,可谁叫你今个儿不走运,正撞在姑娘的火头儿上,我也实是帮不到你!”她边说便想到,前两天老太太身边儿的于妈到厨下,明着的话是说,二姑娘今个儿夸赞了厨下的菜好吃,老太太高兴便赏了五两银子,但是听锣听音、听话听声,自己好歹也是做了近十年管事婆子的,哪里会不明白这里的意思。所以小丫头来通传,说二姑娘院里要栀子糕,她半分没怠慢地打法人去弄,谁知还是惹出了乱子。
这边正乱糟糟地,忽然见书意快步走回来,杏眼朝赵正家的瞥了一下,而后道:“姑娘说,刚才在气头上,后来想起,赵正家的没说什么不好的话,便打发我来跟妈妈说一声,对她从轻些发落就是了,让她也得些教训。”
赵正家的闻言一怔,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听到刘婆子夸赞道“二姑娘果然是慈悲心肠”,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这才信了不是做梦,像个溺水者好不容易被人拉出水面似的,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感恩,一个劲儿地磕头谢恩。
书意错开身没受她的礼,淡淡地说:“你以后知道长记性才好!”
第一卷 侯府人少水深 第五十七章 太妃
安云见沈可回屋,没瞧见书意跟着,心里很是纳闷,但还是忙迎出去挑起门帘:“姑娘回来了,虽然太阳还没出来,可外头也还是有些个热吧,瞧您都出汗了,奴婢刚冰好了酸梅汤。”说罢她又忙着去打水,沾湿手巾帮沈可擦干净面庞,笑着说,“姑娘,出去走了大半晌,喝过酸梅汤就躺下歇会儿吧!”
“不歇了,等会儿怕是还要出去,你去把前阵子老太太赏的那身儿衣裳拿出来,今个儿天气热,正好能上身。”沈可拈着银勺漫不经心地搅动着面前的酸梅汤,
“还要出去?”安云诧异地问,但脚下已经走到衣箱前,将叠得齐整的新衣捧出来放在熏香炉上,先过来伺候沈可梳洗。
沈可从锦匣中取出当初定安太妃赏的寒玉镯套在腕上,看看镜中的自己,吩咐道:“梳个双螺髻。”继续在妆奁内翻找首饰,选好一套素银嵌珊瑚的头面,执螺黛淡扫峨眉,晕胭脂轻染双颊,最后拈起纤细的软毛笔,沾取蜜色的口脂,细细地描画出圆润晶莹的唇形。
屋内十分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环佩相碰的清脆声,对着镜子端详半晌,沈可才满意地起身,在安云的伺候下换上新衣。内层素锦上细密地绣着银红色的折枝堆花,外面玉色烟罗软纱朦胧地压住了银红的耀眼,只留下影影绰绰如月下赏花、雨中观景。
全都装扮妥当的时候,门口的帘子一挑,书意迈步进屋,刚要开口说话,抬眼瞧见沈可的模样,登时半张着嘴怔在当场,半晌才呆呆地道:“姑娘,奴婢回来了。”
“嗯!”沈可也不问旁的,只抬手理理衣领,抿唇对书意浅浅一笑,“这样瞧着可妥当?”
书意这才回过神来,面露惊喜地说:“姑娘这一打扮,人瞧上去精神了许多,这身儿衣裳也是极好,衬得唇红齿白的,这样才像年轻的女孩子,以往的装扮太过素净,总让人觉得疏离得很,头一遭瞧见您这般俏丽的打扮,真是有些叫人移不开眼去。”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言会道!”沈可抬手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刮,唇边绽开个浅浅的笑意,露出一对小巧的梨涡,更添明艳。
门外传来天巧的声音:“二姑娘,老太太有故交到访,请您过去坐坐呢!”
“好,这就来!”沈可最后对着镜子理理鬓边的发丝,唇边不自觉地又勾出个笑容,虽说铜镜照出来的影像如雾里看花,但是她却很清晰地看到自己坚定的眸子。
沈可走进屋里的时候,她明显地看到老太太眼中赞赏的神色,所以她继续保持着面上适度的笑容,手搭在书意的小臂上,轻移脚步进屋,俯身行礼道:“孙女给老祖宗请安!”
“你脚伤未愈,不必多礼。”老太太的声音都比平常柔和,随即又介绍道,“赶紧过来见过汝南太妃。”
沈可忙又下拜道:“晚辈给汝南太妃请安。”
“赶紧起来。”耳中传来一个很是慈爱的声音,“我跟你祖母情同姐妹,别叫什么太妃那么疏远,你若是不嫌弃,便唤声姨祖母,如今都在京城,要多走动联络才是。”
“姨祖母!”沈可从善如流地唤了声,才起身瞧清楚面前之人,与老太太年纪相仿,慈眉善目,端庄圆润一瞧就是有福之人,此时正浅笑看着自己招手。
沈可向前小挪两步,顺从地将手搭在她的掌心,面上挂着微微羞赧地笑容道:“以前晚辈年少贪玩,对家里的亲眷好友的走动也都不挂心,白白疏远了许多亲友,日后定然该上门去看望姨祖母的。”
“我这老婆子可是当真的哦!”汝南太妃闻言道,“我在家可真是闷得紧,你去了不要嫌我这个老太婆唠叨个没完就好!”
“那些不是唠叨,都是长辈们经过挫折和伤痛才得出的处事良言,能从中学到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能常与长辈聊天,定然能让自己少走弯路、少做错事,是晚辈的大幸才是。”沈可词真意切地说。
只见汝南太妃眼神微微一闪,沈可避也不避,由着她端详片刻,才听她道:“莹梅,你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懂事的孙女!”
老太太闻言也朝沈可投来道饱含深意的目光,而后笑着说:“可不是,可儿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是个聪颖懂事的,最难得的是稳重,这个年纪的孩子,鲜有她这样能沉得住气的。”
“你啊,一把年纪了,这么夸自己孙女也不嫌害臊!”汝南太妃笑着打趣道。
“自家孩子当然怎么看都是好的,你又不是外人,夸几句不妨事的!”老太太唇边带笑,似乎真的是个打心里为孙女自豪的祖母模样。
“我最近许是年纪大了,总喜欢各家去串门子,看看老朋友,再看看小辈都出落得如何人品,也难怪你夸,走了这些家,还真是你家姑娘最有出息。”
沈可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汝南太妃的话暗有所指,好像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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