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敢再看那棺木中的惨象一眼,只能偏着头,颤抖着对他们说道:“人死如灯灭,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们为什么——”
他们连连磕头:“夫人,不是贫僧等敢大胆,是玉妃娘娘做的,她还威胁贫僧等,如果敢说出去,就把整令护国寺的僧人都杀掉!”
杜芊玉,你竟然如此狠心!
再大的罪孽,杀人不过头点地,更何况她已经死了,已经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了代价,你何苦还是要逼人至此,难道你就真的不怕死后会有审判,会有报应吗 ?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说道:“照我的吩咐,给淑容娘娘换一具好些的棺木,也不要放在外面风吹日晒,就算她是个罪人,不能进太庙,有一间小庙收容一下也是好的。”
那几个法师还有些犹豫,我知道他们在顾忌什么,便说道:“如果被玉妃娘娘知道了,就说是我的命令,让她来找我。”
“是!夫人善人善心,一定会有好报的!”那几个法师磕头不止。
善人善心?会有好报?
我已经走得很远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棺木,只觉得心底一片茫然。
我这一路行来,多少人为我而死,多少人又因我而受到牵连,我不杀伯仁,伯仁囚我而死,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笔笔算不清的血债,是不是都应该让我背负?
我还有什么立场,去找甄子祈报仇?我是个比他还罪恶的杀手!
回到宫中,马车到了宫门外便停下了,自有人迎接我们回到青岚殿,这一路慢慢的走过去,刚刚穿过御花园,便看见前面一大群人走了过来。
走在最中央的,我一眼便认出来,就是杜芊玉。
不知她现在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虽然我和柳莹月并没有声张,静静的走在一边,但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不过她并没有我想争气中那种愤恨与疯狂,只是从我身边路过,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但——那种彻骨的冰冷,不是言语可比拟。
我能感觉得到,她身上的庆气越来越重,几乎有一种不顾一切的霸道。
她那么残忍的对待卫淑容的尸体,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看着她远去的窈窕的背影,我心里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心中所有的恨与狠毒都在积压着,会找一个最佳的时机,在我的脖子上狠狠的咬一口,将毒牙刺进我的喉咙里!
一回到青岚殿,才发现守在家里的几个小宫女都换上的素色的裙装,还把我和柳莹月的素色的衣裙拿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
旁边那个早萨换二素服的小安子圈红红的,低声道:“夫人,出大事了!太后在从西山红叶寺回来的路上,突然遇上了山匪,被——”
什么?!遇上了山匪?我大吃一惊,完全呆住的看着他,只听他哽咽说道:“太后已经,宾天了!”
我一瞬间脑子都空白了,下意识的转头看了柳莹月一眼,她睁大眼睛看着我,一时竟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太后的凤辇啊!哪里来这么胆大包天的山匪,居然敢劫杀太后,是不是弄错了。
这接连的打击让我完全不知所措,傻傻的由着他们服侍着换上了素装,等到那些人都赶去前殿帮忙的时候,我把柳莹月叫到卧室里,看清楚了周围没有影卫也没有护卫才压低声音问她:“之前你说要派人下去阻拦太后的路,不会是这个吧?”
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得可怕。
“真的不是?你没有下令他们动手?”
她顿时急了:“怎么可能?夫人你说不用,我也没有吩咐下去。再说了,就算真的吩咐他们做事,也不敢直接这样杀掉太后啊!”
“那,难道真的是一伙山匪干的?”
至今发生的每一件事,就算意外,也会在情理之中,但太后被山匪劫杀这件事却完全在意料之外,更不在情理之中!太后去西山红叶寺为老相国礼佛,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不可能是误杀:但如果说山匪的目标真的就是老太后,这也太离奇了!
向来是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匪与皇族!他们这样做根本就是与皇帝结仇,向皇室宣战!
哪来如此势力强大又不要命的山匪,敢这么做?!
我出了一身冷汗,连掌心也濡湿了,意识到这件事绝对不简单,便对柳莹月说道:“马上派人去查这件事!那伙山匪到底是什么来头,杀了太后之后又去了哪儿。但不要被甄子祈发现我们也在查这件事,以免麻烦。”
她点点头,立刻转身出去了。
太后的死仿若一片巨大的阴云,迅速将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经历了蓝玉公主的被害和卫淑容的自杀之后,太后的丧事更是举国哀恸。大殿外所有赤红色的柱子都刷上了黑漆,鲜红的灯笼被取了下来,换成了素白色的,大家也纷纷换上了黑白两色的素裙,甚至连脂粉也不能再擦,所有的女人都顶着茫然的素颜在宫墙内走着。
整个紫禁城在一瞬间苍老成了一张黑白照片。
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我突然有些止不住的想,短短一个月时间,经历了如此多的打击,我最深恨的那个男人甄子祈,他现在会怎么样?
正这样想着,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小安子已经捧着一支白玉香炉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夫人恕罪,这支红玉香炉不能再用了,得收起来。刚刚内务府让人送来了这个,说要换成白玉的。”
我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弄,自己呆呆的坐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对了,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小安子立刻红了眼睛,憋着没说话,只是摇头。
“怎么了?”
他憋了很久,才慢慢的说道:“已经三天了,皇上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除了下了一个追缉山匪的旨意就没再说过话。也没出来过,不吃东西,不喝水,也不肯见人,小的们真的担心,皇上要再是这样下去,只怕——”
这,已经超过了一个普通人的极限,也几乎是甄子祈的极限了吧?短短几天内失去了那么多的亲人,那种刻骨的伤痛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
他的心是不是已经千疮百孔,破碎不堪?
是不是和当初,我失去行风的心情一样,万念俱灰,对于任何人和事都没有了意义。
阵阵心酸泛起,我的眼晴也不由自主的红了,偏过头去。
“夫人!”小安子突然跪下来,走到我跟前。
“你干什么?”
“夫人,大家都知道,在这宫里,皇上最宠就是您,最心疼的也是您,自从有了您来宫里,皇上笑的时候都多些了。眼下只有您能去劝劝皇上,让他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
我苦笑了起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也许他最宠的是我,最心疼的是我,但你们可知道,最恨他的人,也是我啊 !
“小安子,你起来吧。”我轻轻的说道:“皇上不会想见我的,你们应该去求玉妃娘娘,皇上现在想见的,应该是她。”
“不是的,夫人,玉妃娘娘昨天已经去过了,可是皇上根本不给开门。现在大家都没办法,宫里都指望着您哪!”
一时间有一种酸涩的感情从心里涌起。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甄子祈和杜芊玉的爱情,我是眼看着他们如何困难的如何相爱,到分开,再在山河巨变改朝换代的巨澜中紧握着手不肯松开,他们的结合其实并不比我和行风所走的路轻松,虽然这两个人都为我所恨,但他们的感情却不是假的。
如果连杜芊玉都无法让甄子祈释怀,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让他释怀呢?
我吗?我是最恨他的人,怎么可能……
拎着一盒热腾腾的糕点,提着裙子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我自己也有些恍惚。
如果盒子里的糕点都投了毒,我还能理解现在自己的做法,但我居然是要去安慰甄子祈,几乎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男人,这怎么可能?
走到门口,我自己也有些虚脱无力,轻轻的敲了敲门,道:“能开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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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在里面立刻开始骂人,或者扔一个砚台出来,甚至直接让人把我拖走,我都可以理解,毕竟是受了这些打击,人在受伤的时候,有任性的权利,那样我也可以轻松的转身离开。
可是偏偏,我的话一说完,里面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房门门闩被抽调的声音。
他——开门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但伸手一推,门被我很轻易的推开了一些。
一时间我的脑子也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里面也沉默,似乎在与我的沉默对峙一样。
“……”这样傻傻的站着不知站了多久,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并且在进入御书房之后,将门又关了起来。
里面很阴暗,虽然是大白天,但没有点任何蜡烛,又封闭了所有的门窗,加上几天没有人进出,这里几乎泛起了阵阵死气,连书桌中央坐着一个大男人,也丝毫没有生气。
我看着他坐在那儿,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通红的眼睛,整个人好像一根枯木杵在那儿,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不知为什么觉得胸口有一阵一阵的抽疼,好像心脏负荷不了一样,我慢慢的走过去,把盒子放在桌上,然后走到他身边。
“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一下,好吗?”我轻轻的说道:“所有人都在担心你。”
他没有回答,走得近了,才感觉到他整个人是在轻轻的颤抖着,好像在强撑着什么。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半晌,向我伸出两只手:“过来,让我抱抱。”
我一愣,但的确没有听错,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做,但在想清楚之前,已经照做了,刚刚一走近,就被他猛的一把拉了过去,用力的搂住了腰,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埋进了我的怀里。
“皇上……”
他靠在我的胸前,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勉强看到那两排浓密的睫毛下,隐隐有水光划过,过了不知多久,我感觉衣服渐渐的被一阵湿意浸透。
“莞尔,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他在我的怀里,带着哭腔喃喃的说着。
一瞬间泪水涌了上来,几乎完全不受控制的盈满了眼眶,然后滴落下来,落入他浓密的黑发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被他紧紧的搂着腰,几乎要揉碎了融进他的身体里一样,承受着这样深重的感情,我一时也模糊了,我明明是恨着他的,却还是忍不住会为了他的痛苦而流泪,这一瞬间,好像所有的阴谋算计,雄图霸业,都完全可以不去计较,只是两个孤单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相互依靠着。
无助的紧紧拥着我的他也许并不知道,被他当做依靠的我,也是无助的,甚至没有任何感知的呆呆站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只觉得心中苦涩得厉害。
我知道自己不爱他,也还在恨着他过去的一切,害得我和行风被迫分离,我的心情从来都是如此,可是心中涌上的同情,却让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似乎,我已经完全迷途了。
这一天晚上,我没有离开御书房,一直陪在他身边,听我的劝,他终于还是吃了些东西,但吃得少,酒喝得多,我知道他需要发泄,也不劝他,只是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杯一杯的喝下去。
到了晚上,他整个人已经烂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