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个守卫,对我说道:“夫人,皇上请你入宫小叙一番,金车正在门外等候。”
萧元敏的唇角微微一挑,对着我笑了起来。
我知道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了。
她起身走过来,把孩子送还给我,肆风睁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她,一头便扑进我怀里咯咯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回头看看她,然后继续埋在我怀里笑。
孩子永远是最直接而单纯的,他们能感觉得出一个人是不是真心的爱惜自己。
我抬头看向萧元敏,没来得及开口,她却对我说道:“如果皇上问你关于北院大王领兵的事,你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无尘毕竟是姓慕容的。作为你的二叔,他在南朝的影响总是比刀剑更大一些。”
原来,无尘这一份“大礼”还不仅仅是“礼”这么简单,萧元敏已经把今后的每一步都打算好了,控制了无尘,再用无尘的身份和地位来排挤耶律朝风,她果然够精明!
可是——
“皇后娘娘,肆风的——”
话没说完,她便微笑着说道:“他已经服下了。小孩子的剂量要很少,不像大人一样。”
原来,刚刚她一直逗弄肆风的舔她手指,就是在给他服药。
我不知应该说什么,微微向她一点头,便转身跟着那守卫走了出去,到大门口一看,果然有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在门口停着。
辽人是游牧民族,喜好马上的生活,这里的人民无论男女老幼都有一身好马术,他们似乎天生就喜欢那种马背上风驰电掣的快感,也因为草原路途坎坷的关系,马车在这里极少使用,而有一辆就好像现代人开着凯迪拉克下乡村一样,十分拉风,尤其眼前这辆马车,装饰精美,耀眼夺目,好像天上的仙人才能使用的御辇。
那驾车的把式年亲力壮,眉眼中全是灵气,看起来也是个机灵且武艺高强的人,他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说道:“请夫人上车。”
我怀里抱着孩子不容易上车,他便走过来扶着我,等到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看到里面,我不由抽了口冷气。
宽敞的车厢里布置得非常舒服,门帘便是用精美的貂裘做成,里面的地板上铺垫了厚厚的毯子,走上去便会陷进去半个脚掌,车厢四壁都是红木雕成,有精美的团龙飞凤,镶嵌着硕大的翡翠与明珠。
车厢内放置着一个小小的桌子,上面摆放着酒与果品,看起来不像一个车厢,倒像是舒适的休息间。
而在桌旁,坐着一个微笑着的男人。
耶律静澜!
我僵在了门口,掀着帘子不知自己是刚进去,还是该如何,耶律静澜看着我惊愕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道:“夫人还不进来?外面风大雪大,还是进来吧。”
我回头看了看周围,将自己的匕首从腰背后拔出来:“皇上,我随身带着利器,需要退避吗?”
耶律静澜微微蹙眉,似乎觉得我太过小心了:“夫人多虑了。”
我确定自己的动作已经被周围的一些人看见了,这才走了进去:“参见皇上。”
“夫人不必客气了,坐。”
他手一指,我便乖乖的坐到他的对面,刚刚坐下,就感觉车厢一震,马车已经开始向前行驶了。
也因为这一震,怀中的肆风突然焦躁起来一般,四肢不听话的在我怀里不停挣扎,小嘴也瘪瘪的,好像要哭出来,我急忙将束在脑后的头发拨过来弄弄他,孩子倒是很机灵的,立刻就伸出小手抓住,嘻嘻哈哈的玩了起来。
抬头看耶律静澜,他的目光中也有一些苍凉。
“上次一别,没想到夫人竟然一夜白头,可悲可叹。”
我在心里冷笑,似乎他说这句话根本没有想过,让我一夜白头的人,是谁!
谁知,他又话锋一转:“但我一直认为,夫人一定会把我们辽国恨之入骨,甚至想要杀掉我那兄弟而后快,又为什么现在会来到辽国,还答应与朝风一起?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
他太精明了,知道我的经历必定跟近来辽国朝政的变化有关,而在宫中谈话,一定有人偷听了去,我也不敢说实话,所以就将谈话的地点放在了这马车上,各方势力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偷听了。
我低头看着正在把弄我头发的肆风,说道:“能有什么有趣的事?不过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皇上若为人父母,就会知道为人父母的苦楚了。”
耶律静澜目光灼灼:“难道夫人独行千里,只是为了小公子?”
“不然还会是为了谁?”
耶律静澜拿起桌上的一只酒杯,浅浅饮了一口,道:“那么无尘呢?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辽国?是谁让他来的?”
我说道:“我与无尘并无深交。这些事皇上为什么不去问问自己的表亲,而要来问我呢?”
“莫非是我弄错了?”他抬起细长的眼睛看着我,笑道:“不然为什么无尘在表明了身份之后的第二天,谁都不去见,却独独到了北院大王府,与夫人密探?”
我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人还是一脸沉静的微笑,只是目光闪烁,唇角微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立刻明白,他的确是派人在监视着无尘和北院大王府,但并没有完全弄明白那天我和无尘到底谈了些什么,否则,今天这场小叙完全不用进行的。
回想起刚刚萧元敏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便慢慢说道:“说是密谈就太言过其实了。皇上,我和无尘不过是谈了些南朝的事。你也知道,我是四王爷慕容仟的未亡人,而他是二皇子,我们也算是姻亲,他对于慕容家族遗留在南方的势力,倒是很有兴趣。”
耶律静澜微蹙眉,笑道:“夫人在南朝也算是一动惊天地的大人物了。能煽动南帝北伐,如今兵临城下,还念着慕容家那些残余的势力有什么用?”
我冷笑道:“甄子祈这个人,天生反骨,能背主作乱,自立为王,就保不住他还会做出其他的恶事来。”
就在我的话音刚落,就发现耶律静澜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我说的那些话正好戳到了他身上的什么痛处。只见他狠狠的咬着牙,手中的酒杯几乎快要被捏碎一般,狠狠说道:“没错,这个人就是——”
我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明亮。
耶律静澜和甄子祈!没错,我以前一直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一些关联,虽然当时一个是辽国的皇帝,一个是南朝的相国,但在夏水镇的那些谈判,甄子祈降伏的天兴朝的那些臣子,百官行述录那破碎的最后一页,这些种种,似乎都在向我暗示者,甄子祈和辽国的耶律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耶律静澜现在的表情,和他要说出口的话,似乎也应证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外面的马一声长嘶,马车猛的停了下来。
“有刺客!”
外面的车夫大喝一声,立刻传来了刀剑交集的脆响和打斗的声音。
我抬头看向耶律静澜,发现他只是一瞬间有些慌乱,但立刻就镇定了下来,对我说了一句“呆着别动”,便掀帘子出了马车。
我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玩着的肆风,也不想出去犯险,于是只是靠近车厢门口,掀开了一线帘子往外一看,宽阔的街道上那些平民百姓因为突然出现的打斗已经全都跑掉了,只剩下那个车夫独自力战七八个刺客。
那几个此刻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是一直混迹在人群中,等我们以为安全不知防范的时候突然发难。
一不蒙面,二来将行刺地点选在集市上,这些人全部都是死士,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耶律静澜一定也看出了这两点,但他倒十分平静,一点慌乱的神色也没有,不愧是大辽国的帝王。
四五个回合下来,那个车夫虽然武艺高强,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受了好几处刀伤,砍得鲜血淋漓,却还是拦在马车前面,不让那些人前进半步,冷冷看着他们。
“谁派你们来的?”
那些人听了也不回话,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哇啦哇啦的叫了两声,然后同时挥舞着锋利的刀剑又杀了上来。
耶律静澜这才冷笑着道:“哼,都是些哑巴,没有价值了,杀!”
杀?让谁杀?我一时有些愕然,看着外面风云突变,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出了十几个穿着劲装的护卫,迅速的围拢过来,那几个刺客一见形势败露,立刻要逃走,但这时哪里还有退路,不出一时三刻,已经丧命刀下。
我看着外面堆着厚厚积血的大街上,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鲜血侵染了一地,白雪上鲜红的血液,格外的刺眼。那十几个影卫确认了每一个人的死亡,才走上前来,跪拜道:“微臣等让皇上受惊了,请皇上恕罪。”
耶律静澜挥了挥手:“去查查。”
影卫领命,立刻有几个人回去翻找那些尸体,他们立刻从其中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人的身上发现了一面类似令牌的东西,急忙跑过来呈给耶律静澜看,而耶律静澜只冷冷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便收回了自己的袖中。
“你们一路跟来,还看出了什么?”
“这些人是一直在北院大王府周围盘踞埋伏的,当皇上的马车一到北院大王府,他们便跟上了。”
耶律静澜的脸上一阵阴森,似乎有什么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但沉默了许久,却只是挥了挥手:“下去领罪吧。”那些人拜谢后,立刻四散开来,只一眨眼的工夫便都消失了。
这时他才掀帘子走了进来,看着我:“夫人没受惊吧?”
我摇了摇头,低头看肆风,这孩子对那些刀光剑影的东西好像都自动屏蔽了,头埋在我的怀里咕嘟咕嘟的吹着口水泡泡。
他淡淡一笑,道:“送夫人回北院大王府。”
那车夫虽然受了一些伤,却好像并不在意,立刻过来驾车调头往回驶去,这一路上我们也不再开口说话,我低头逗弄着肆风,耶律静澜默默的喝着酒,两个人看起来互不相干,但其实我知道,让他思考的问题现在只有一个。
那面令牌的主人,为什么要派人来行刺他?
只是没有想到,耶律静澜的影卫如此密布,几乎是他人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有了这样严密的保护,看起来再要向他动手就难了。
而刚刚被打断的那句话,他到底想说甄子祈如何?
这个疑问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不去,但时机已过,没有办法再开口询问。马车很快回到了北院大王府,我向他告别后便被车夫扶着下了车。
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听见后面耶律静澜的声音:“夫人——”
我回头,看见他用指尖轻轻的撩开了窗帘,正看着我。我走了过去:“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那双细长的凤眼中藏着一丝阴冷的笑意,对我说道:“近日风云突变,还望夫人保重身体,另公子也是。”
“多谢皇上挂心,我会的。”
他微笑着放下了帘子,我后退一步,看见那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疾驰而去,迅速消失在了一片晶莹的雪地里。
辽国的冬天,真的,冷得刺骨啊。
而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男人,穿着一身貂裘长袍,手里拿着一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