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男孩儿却是长了一对碧绿色的眼睛,遗传自珍珠公主,五官也比之中土人氏更加立体,今年是七岁,名曰卢象形,与妹妹乃是取自“大音声稀,大象无形”之句。
面对两个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孩子,千秋却是要称呼上一句叔叔和姑姑的,这辈分不能乱,千秋心中每每都觉得很好笑。
珍珠公主却是甩了甩手,赶紧让千秋进来,那院子是从千秋离开就让人每天打扫,却是没有动的。
千秋走过前厅,见一少年弓着身子,微微羞涩地对她行礼,那少年人抬起脸来,千秋一愣,和记忆中大毛的脸重合,下巴是尖了一点,目光是更加沉稳了一点,手长脚长,已经是十七八岁少年人的模样。
“啊……差一点要认不出来。”千秋低呼一声,却是有意无意地看了蝶衣一眼,这小丫头是经常和他在通信的,这些年卢管家送算是将大半的生意给予大毛接手,自个儿在南庄那边养老。
“人可以慢慢认,过来喝口水,你上次与我说的酸梅汤放一些冰,夏日里头喝了可真不错。”珍珠公主的脸比上次在西南看到的丰腴了一些,因为千秋写信给了卢缜,因而卢缜却是将珍珠公主和两个孩子先送来了京城,说是给千秋做个伴。
千秋本来想要阻止,可回过头来的时候人家人已经在路上了。珍珠公主的中土话说得已经非常好了,不仔细听也听不出来原本的口音,两个孩子四岁之前是待在卢缜身边教养的,后来卢象形却是被送过来入了衡山书院的百川院,在京城中已经待了三年了。
李元一直顶着一张娃娃脸,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千秋回头看卢管家,却是苍老了许多,今年已然六十岁的卢管家,可算是给卢家做了一辈子的下人了,年纪大了,身体自然就差了一些,好在培养出了大毛这个接替人,这一年基本上都是住在南庄不怎么出门了。
千秋是将卢管家当做亲人奉养的,如今乍然见卢管家脸上一条条堆在一起的皱纹便是心中酸涩,这人是她从三岁开始一直都默默为她和卢雨蝉付出的卢家老人,这个忠实的仆人,将照顾好卢雨蝉母女视作己任,一直都是劳心劳力却从无怨言地做着。
千秋过去对着卢管家福了福身,道:“我听说卢管家你这阵子身子不大利索,缺了什么尽管讲,可不要顾忌着什么不开口。”
卢管家忙退后半步,道:“小小姐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这些年要不是你,卢家原本留下的生意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卢管家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笑起来的时候却是将皱纹又都挤在了一起,道:“那是老奴的本分,老爷去了之后,老奴若是不护着,岂不让那些小人得逞?小小姐是出落得越发好了,老奴看着心中真是欢喜得不行。”
卢音稀过来扯了扯千秋的袖子,道:“娘说,你是我的侄女儿?”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对着千秋说道,千秋一愣,却是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几人聚在一起用了晚饭,千秋回院子里的时候,便见满池的莲花在月光下开得正好,薄薄的青雾浮在池子里头,远远近近,高高低低,俏丽可爱。千秋记得自己的碧落斋后院也养了一些莲花,不过那会儿却还没有开成这样。
小黛在她身后道:“小姐,不走了?”
“哦,没有呢,就是一晃神。”千秋笑着便入了半月形的拱门,回廊上还有几个俏丽的小丫鬟嬉笑着提着灯笼走过。
千秋将双手浸在水里,又拿帕子在脸上抚了抚,暑气尽去,轻轻呼出一口气,小黛替她打着扇子,道:“奴婢瞧着那边原来也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草草,这会儿却是长得极好,就是这半夜里虫子,声音也多。”
“我记得城南有个中黄寺吧?”千秋恍惚间想起来,好多年前,自己还陪着老夫人去上过香。被她这么一说,小黛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寺庙啊,我却是一次都不曾去过的,只听说那边春天的时候桃花开得极好,现在也不是那个季节了,倒是可以吃桃子。”
“桃子该是在五月里头。”千秋摇头浅笑,心想这会儿回来了倒是该去给外公卢缜坟前拜拜,虽然并不是既不是过年也不是清明,不过这么久没有过来,也算是稍稍弥补一下吧。
千秋有些认床,突然回来了很不习惯,虽然因为赶路而有些疲乏,前半夜睡得也安稳,后半夜却是辗转来去睡不着。
这声音似是惊动了今儿个外间睡着的小黛,披着衣服过来,问道:“小姐这是睡不着了吗?”
千秋干脆坐起来,让小黛去弄一壶凉茶来,便穿了鞋子下地。小黛点了灯,千秋摸索过桌案上的折扇扇了扇,道:“外面的虫子还真有些吵人。”
这会儿窗户开着,灯一点上,虫子都飞了进来扑在火头上,“滋滋滋”地很快烧焦了一片。小黛掩了掩鼻子,说道:“这些虫子可是真傻,明知道要死怎么一个个都往火头挤呢?”
千秋喝了口茶水,又在床上躺下,小黛在一边给她打了一会儿扇子,她身边的几个女孩儿都长大了啊,且芽衣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却没有成亲,这多少有老姑娘的意味了。
千秋想着这一茬倒是同小黛说了起来,小黛道:“也不知道芽衣姐姐是怎么想的,这可不是耽误了自己吗?”
“让她管着碧落斋,还真给倒腾出一个女强人来了。”千秋也是摇头,虽然对于她来说芽衣这个年纪没有什么,可在这个时代旁人的眼中可不一样,二十二岁,已经是一个老姑娘了,贵女们普遍都是十四岁至十八岁嫁人,有早的十二岁嫁人了也有,可都没有超过二十岁的,超过二十岁,人家多半指指点点,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虽然芽衣不是贵女,不过这年纪倒是也拖得够久了。
“要不小姐让曹大哥物色物色?”小黛道。
千秋闭着眼睛,聊了一会儿睡意却忽然来了,只“嗯”了一声,还想着自己明天一早出城去上坟,便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翌日清晨,千秋的生物钟作祟,早早醒了,披了一件浅紫色的广袖纱衣,忽想起一件事情来,去马厩转了一圈,却不曾发现当年的那匹大宛。
千秋心中不禁有些遗憾,也不知道那匹马如今去了哪里,早知道就应该直接带去了江南。
“小姐有何吩咐?”马厩里的小厮见千秋过来,便问道。
千秋看着这人没有什么印象,问道:“你在这儿有多少年了?”
“不过三年。”那小厮却是不敢直视千秋的眼睛低着头答道。
三年,那肯定不知道大宛了,千秋也是后悔不已,有些恼恨自己当初怎么把大宛给忘记了呢?
回到前院里头,却见李元在花圃里头拿着剪子修剪,千秋便问李元大宛的去向,李元恍然道:“啊,那匹马却是被小郡王牵走了,小姐不知道?”
千秋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要是她知道还用得着问李元吗?
“小郡王说是您让放在他那里养着的,还以为小姐您是知情的。”李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想那马儿莫非是千秋特别喜爱之物,若是真的没有了,这罪责倒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千秋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若真的是在阮胥飞那里,那边就去向着他讨回来便可,只是她离开了这么久,大宛可还记得她?
她自嘲地笑了笑,这人的记忆尚且如此,一匹马儿又能如何?当年那马儿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现在应该不记得了吧?
时间隔得太久,是她自己先忘掉,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千秋带着曹谨和萤衣小黛坐了马车出门,千秋对于那地方隐约的有些印象,好在卢管家也跟着,半个时辰之后就出了城,上一次来这边的时候却是冬日,只见着那枯黄的竹子,这会儿下了马车,一片绿意荡漾的竹子,风来沙沙作响,比起临海青云观的竹海,少了几分高远的意境,却多了一份萧索。
青白色的墓碑斑驳,前头却是被打扫得非常干净,显然卢管家等人也是市场过来的。卢管家将几个小碟子摆开,点了蜡烛和香,千秋接过三柱清香,拜了拜插在土里头,在竹林边上站了一会儿,等香燃去了三分之二,便让人送了箔纸。
千秋打着扇子道:“这地方还真是少有人烟。”前头有个小山包,过去又是一个小山包,地势还算是空旷。千秋想起来阮家的墓园却是也在附近的,循着记忆走进了竹林子,曹谨不禁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阳光透出碧绿的竹叶子照在千秋的纱衣上,千秋摸索着向前走,皱了皱眉,却是一下子有些迷糊了。
再回头,只曹谨和小黛跟着,大抵卢管家和萤衣还在原地。
“这边竹林,有些怪异啊。”千秋说着重新打量了一遍四周,果然见着这四周全是竹子,来时的路却是不见了,难道这还有什么阵法一说不成?
“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千秋喃喃。
“小姐在找什么?”曹谨疑惑不解道,他一直在后头跟着,只见着千秋不停往前走,小黛也是万分疑惑。
“不对啊……”千秋回头看曹谨,曹谨听着千秋这一句本能地想要问是什么不对,看四周,再抬头看,忽而道:“咦,这竹林子里莫非还有什么阵法不成?”
“阵法?”小黛有些畏惧地看着竹林子,千秋也不禁好奇起来,倒是并没有惊慌,只想着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人闲着无聊来搞什么阵法呢?
曹谨面色凝重许多,在周围踱步了一会儿,说道:“这我对于阵法可是没有什么研究,只是觉得这竹林子有些奇怪。”
千秋笑了笑,道:“那又如何?便是用最笨的办法出去便是。”从许多年前被绑架的夜晚开始,千秋都习惯性出门带着匕首,柄上镶嵌了红色的宝石,正是她送给了阮胥飞阮胥飞又还给了她的拿一把。
千秋便用匕首直接在她近身的竹子上砍了一下,那竹子往一边垂将了去,却并没有被折断,千秋摇了摇头,自己这力气……
曹谨很快懂得千秋是什么意思,便直接拔了刀一刀砍了那竹子,只要一直一条路地走下去,不信这竹林子是没有尽头的。
“虽然这方法野蛮了一些,但是却也简单有效。”曹谨如此评价一句,小黛跟在两人后头,道:“那小姐刚刚是在找什么?”
“属下也正想要问呢。”曹谨一边又利落地砍了一颗竹子,一边说道。
“哦,是阮家墓园,之前爷爷带着我来过这里,也不觉得难走啊,拐了几拐就到了,近得很。”
“小姐去阮家墓园做什么?”奉昌城中姓阮的不多,有名望的自然之友灵光侯一脉阮氏,且千秋所说,必然是那家阮氏无疑了。
“也不过是下意识使然,却不曾想居然入了这竹林迷障。”千秋说着,心道莫非是这林子早就被布下来,只是当初卢缜知道怎么走,才走得异常顺利,今日自己走来,却是迷迷糊糊地入了套子。
可是谁会煞费苦心地来这里布下这些呢,又不是吃饱了饭没事情做,这必然是有原因的才是。他们走的一路不停地有竹子倒下,却听一声“是谁”,似是这声音惊动了什么人。
青碧色的竹影间,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而来,其人身形修长,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