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胳膊又是一疼,十三冷冷的声音传来:“还笑得出来?你以为九哥是你随便惹的?”我从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心中一凛,却仍是甩掉他的手,条件反射地回嘴道:“趁着没做了人家的福晋,趁着自己还能做得自己的主,自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说着瞥向四阿哥,他却是恍若未闻,我顺着他定定的目光看去,见到的是十四阿哥和九阿哥的身影。
我突然回过神来:对九阿哥来说,碧云不过是个丫鬟,十四要了过去,他是无所谓,十四送他回去,向他示好也就够了。可是,四阿哥呢?敏锐如他,十四硬生生地要了碧云,他不可能无所觉察。唉,如果我跑快半步……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突然觉得,这次的事情,有可能把所有人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
我上前几步,忐忑地开了口:“四爷,我来迟了一步。但还是替衡儿,谢谢您。”他收回目光,眯着眼看着我,静静地问:“迟了么?谢我么?”我心里一沉,只觉得宁可面对十个九阿哥,也不想和这样的四阿哥对峙。
定了定神,我微笑地看着他说道:“自是谢您,领您这份情。”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不答话。我一愣,茫然地看向十三,他走过来,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说:“那条子,是我背着四哥写的。”四阿哥盯着我,森然道:“昨儿个你才是对的。但你也得记着,永远别和不懂得情的人谈人情。”说着转身欲行。
我心神一动,冲口而出:“四爷留步!”又转头向十三,轻轻地说:“十三,你的笔迹,我识得的。”不错,他当然不会知道,他送我的那幅大漠图,我岂止重温了几十遍。
十三皱了皱眉,偏过头去不看我。四阿哥顿住了脚步,僵在原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这件事儿,就了结在此时此地,咱们三人之间,听到了么?”说着,大步离去。
我听着这类似警告的宣言,全身都是一震,险些立不住。十三扶住我,仍是冷冷地问:“可是伤着了?”我摇了摇头,咧着嘴说:“不是伤着,是吓着了。”他帮我站定,扯嘴道:“终于知道怕了?”我机伶伶地打了个哆嗦,不错,十个九阿哥,我都不怕。但是四阿哥这几句阴森森的话,我真是不胜消受。
十三叹了口气,冲着后面叫了声:“牵过来吧。”说着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了缰绳——那是一匹纯白色的母马。
他拍了拍马背,示意我上去。我想到刚才的惨象,不禁后退了几步。
十三看着我畏畏缩缩,过来拽住我的手,粗声说:“没伤的话,赶快再上来,否则以后怕是都不会敢上马背了。”我怔怔地任他拽过去,虽然只有几步路,但他手掌的温度,却瞬间温暖了我冰凉的手,甚至抚平了我惴惴不安的心。我不禁微笑了,让他这样牵着我的手,纵然无果,难道就不是幸福?
他帮我上了马背,轻轻一笑,拉过了缰绳,绕开围场,向树林边的空地走去。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背,只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
他转过头来,正色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么?”我咬咬嘴唇,轻轻点头。今天的我,的确是鲁莽大意了。他又继续道:“四哥的话,你明白了么?”我深吸了口气,又点了点头:“四爷是让我对这纸条的事,永远闭嘴。”十三冲我安慰一笑,道:“以防万一,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心中一动,俯下身子,凑近他低声问道:“十三,你觉得,真的只是为了保密么?”他和我对视半响,方道:“别乱猜了。四哥的事,你还没管够?”“只要和衡儿有关,我就管不够。”我静静地说。
十三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去继续牵马前行,缓缓地说:“看着你和衡儿,就总能想起我和四哥。
“从小的时候起,四哥就一直带着我。我的第一笔字,是他亲手交的;我的第一支箭,是他从箭袋里拿出来的;第一次骑马,也是他这样为我牵着缰绳。额娘过世之后,他更是处处照顾我,把我当成最亲的兄弟。我早下了决心,此一生都会与他祸福与共。”我默默地听着他娓娓道来,心中充满酸涩。十三和四阿哥的感情,的确是这群枭雄之中,唯一的真感情了。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如今慷慨意气的少年,要经历了怎样人世浮沉,才能免了风雨飘摇;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份感情,要经历怎样的血雨腥风,才能修得一时的安宁。
我们两人一骑,沿着树林缓缓而行,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我可以和他一起走下去,走下去……就这样,走到天荒地老。
然而,路总有尽头。
十三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我心里一凉——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他这样的笑容,灿烂而温暖,但就如同万人分享的阳光,没有人会是那唯一。
他扶我下马,拍拍马首,笑道:“这头小母马,温顺得紧,就送了给你罢。日后可别再横冲直撞了!”我歪歪嘴,接过缰绳,又听得他道:“可别不在意。这雪花马罕见得紧,四哥去年给我两匹,也只有我们府里那位才有一匹,现下这匹归你了。”我使劲地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竟然可以和那个冷艳无伦的嫡福晋比肩呢,呵呵……甩甩头,我笑着福身:“那芷洛可要多谢四爷了!”十三愕然,随即瞪大了眼睛要敲我的头,我忙闪开头,扯着裙子绕到马后,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蹬上马背便向营帐一溜烟奔去。回过头去,只见十三的影子渐渐变成了小黑点,几不可见,可是刚才发生的点点滴滴,却不断地在我心头重放。于我而言,有这回忆,就已是足够。
22 挣扎
“主子,您看这头发这么梳可好?”我望着镜子里自己头上轻轻巧巧的一个发髻,不由得微微一笑,“你倒是学得快啊,湘儿。”我身后的小丫头难掩脸上的喜悦,“真的?奴婢就知道主子喜欢这样简单的,上次奴婢给主子用了那只最名贵最重的钗,主子皱了好几下眉呢……”她见我望向她,不由得住了口,吐吐舌头。
我不再说话,静静出了会神。
狩猎回来,碧云就跟了十四阿哥。我需要个新的小丫鬟,那些个福晋都争着要给我人,却是四阿哥传话过来,刚买的几个女孩,要我挑一个。我毫不犹豫地挑了这个湘儿,人长得干净,单纯伶俐,又能说会道。
碧云她,过得可好?不禁有点想念以前碧云一口一个格格,像管家婆一样说这说那的日子。唉,纵使十四阿哥有意维护她,到了那个地方,她这个有些尴尬的身份,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兴高采烈的斗花斗草了吧。
十四阿哥,十四阿哥,我在心中默念,发现镜子中自己眼角眉梢竟都带了些苦笑。
“衡儿,你好好的,别让我担心。”那晚分手时,十四阿哥的叮嘱犹在耳边,他暖暖的目光仿佛还在眼前……猛地摇了摇头,紧闭了眼睛。
“主子,您是觉得闷么?”湘儿走过去把窗子打开,柔柔的春风吹了进来,带着阳光的味道。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万物生机勃勃,我却已经在屋里闷了好久了,这个四爷府,更是大步没迈出去过。
狩猎归来,我和四阿哥的关系简直是降到冰点。回到府里,四阿哥莫名其妙的差人给我送来了一个玉枕,来送的小太监说,四爷问,是不是他猜得,让我给个准话。我拿着玉枕莫名奇妙,什么跟什么?难不成是拿个枕头问我是不是失眠?用力想了所有我知道的古书典故,没有一个能对上。他也太高估我的文化水平了,我不过略懂皮毛而已,怎么会知道他这种从小读书的人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想多说,只让小太监回道,不知四爷是什么意思。
从此以后,我们见面就是冰对冰,我是一点礼节也不错,一句话也不多说。他的脸色我也不想看,他的态度我也不想管,说我必须说的,做我必须做的而已。而四阿哥也好像把我这个人给忘了一样,看也不多看我一眼。
终于放弃了,终于没兴趣了是不是?我不禁冷笑,我和他,本就不该有什么关系。
“主子,碧云姐姐来看您了,让她进来吗?”湘儿端茶进来说道。
碧云?我一愣,“快叫进来吧。”“格格!”一个身影迅速冲进我怀里,微微有些颤抖。
我心中一惊,“怎么了,十四爷对你不好?谁欺负你了?”难道费了这么大周章,她还是逃不脱这命运?
“没有……没有……格格,十四爷对奴婢很好,可奴婢现在一见到您……奴婢”碧云抬起头来,满脸的眼泪,却又开始笑。
“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我帮她擦了泪,细细打量她的脸,发现比在我身边时还红润了些,头发不像以前辫着辫子,而是梳了个髻,平添了点成熟。
一瞬间的失神,就连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都嫁作人妇。自嘲一笑,在这里,又有哪个女人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就算是皇帝的女儿,都逃不过一个指婚。
闲话了些家常,碧云终于又恢复了平日的神采,“小公子才多大,也不认生,见人只是笑,大家都喜欢的不得了。十四爷可疼他呢。”去年此时他要大婚,今年此时他已生子,明年此时呢?
“十四福晋可好?”我扯了下嘴角,终还是问道。
“好呀,”碧云一笑,小声说道,“生产之后,更添了几分风韵呢。”她本就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
“那她对你好不好,没为难你吧?”我握了她的手。
“没有,十四福晋对我们都很好呢,她说和格格很投缘,待奴婢更是不同。”碧云一阵脸红。
真是聪明的女人,十四阿哥,她在你身上没少费心,你可感受的到?心中一阵难受,怎会感受不到。
看着她发红的脸,我不禁问道,“那十四阿哥对你……”碧云脸更是红的厉害,小声说,“十四爷隔几日就会来看看我,说是喜欢听奴婢说话。”她突然有些奇怪的看了下我,“其实奴婢知道些什么呢,从小就和格格在一块,除了格格,奴婢还能说什么?”我居然被这小丫头说的心里一跳,不知道接什么好。
“格格,奴婢说句不知死活的,十四爷听说您新婚那一晚,他……”“好了!”我厉声打断她,“怎么什么话都说?”碧云突然严肃起来,“格格和十四爷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会乱说什么话的。”她站起身来,郑重一拜。
我愣了一下,这算什么?正要开口说话,碧云四处一看,从怀里掏出个锦袋塞到我手里,小声说,“十四爷让我给您的。”我稍一迟疑,还是打开了袋子,一条链子滑到我手心里,上面的坠子是两片栩栩如生的玉雕杜衡叶片,晶莹剔透,宛如两颗靠在一起的心。
杜衡,杜衡,耳边仿佛响起他的轻唤,嗓子瞬间被梗住。别再这样待我,别这么对我,因为现在的我,比何时都寂寞,比何时都脆弱。
链子握在手中,一片清凉之感,我的心,却愈发混沌,多种念头混在一起,不知如何决定,仿佛无论怎样,前途都是一片渺茫。
“那拉姐姐,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发自内心对那拉福晋一笑,举杯祝道。
那拉福晋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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