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望去,已是满天星辰。我心中一动,正待开口要他也抬头看星星,却见他也似要说话,两个人同时“呃”了一声,又不禁同时一笑。
这时前面却走近一个青色的身影。十三只急急说了一句:“你快回吧。”说着他抛下我,笑着迎上那人,我看到,那是十三福晋,她侧眼瞄了瞄我,偎向十三,眼神里没有张扬,没有得意,只是好似看到一只冬夜中的小猫般不屑而怜悯。
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我霎时有些脑筋打结,待反应过来,心已经越来越痛,从钝钝的疼到尖锐的疼。我紧拽住衣角——突然发现那是十三的外袍,刚刚下马时为我披上的——而它现在好像也正讽刺地看着我:“你的感情耐不住寂寞,你没藏好自己的心,所以你注定要伤这第二次心!”我一把抽下袍子,撒开脚步向前面的两人追去。
风不住地将我向后推去,好像永远不想让我赶上那两个人。我想喊住他们,却灌了一嘴的风沙,呛得我想哭。可是我必须往前走……
终于,十三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忽地转过头,快步迎了回来。
一看到他的脸,我突然间觉得自己那么委屈,拼命地咽回眼泪,急走几步,根本不敢看他,我低着头把衣服向他手里一递,扭身便走。忽地他大力地握住我的手腕,要迫我转过去,我死命背着身,使劲儿一甩,大步走开,眼泪已是喷涌而出——那是一只手重重地拧过心脏,滴出的泪水。
我不知道用了多久才走回两人合住的房间。推开门,可能今晚的宴会还未结束,十格格不在,却有一个眼生的男人背着手站在房中。
他回过头来,亲热地叫道:“洛洛!”是鄂伦岱。
我勉强笑笑:“叔叔。”“洛洛,我刚听格格说你身子不大爽利,特地来看看你。”他笑道。接着又粗声粗气地道:“怎么自己不会照顾自己?”我心里一暖,几乎又要滴下泪来。毕竟什么都比不过亲人,我上前搀住鄂伦岱在桌边坐下。
“你阿玛再过两个月就回京了。你的婚事……。”闲话了一会儿,鄂伦岱忽地转了话题。
我即刻敛了笑意。
“以你阿玛和万岁爷的关系,当今紫禁城里怕是所有的王公子弟都是等着与我们佟家结亲哩!”他捋着胡子笑道。
见我毫无反应,他又忽地压低声音道:“洛洛,你和太子爷……”见我诧异的反应,他靠回椅子,慢悠悠地说:“当然他是很好,不过……”我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您放心,我和他如今半点关系也无。”他笑逐颜开地说:“不错,不错,咱们佟家不攀龙附凤。”说着让我好生歇着,便就告辞,临走时他拍拍我的肩,道:“八爷他…可对你很是上心。”
我关上门,不禁想起那个笼罩在雾气中的男人,看得见别人,别人却看不清他的男人,还在等着我的心么?他的感情,究竟是何时而起,因何而起呢?我只和衣躺在床上,脑里乱糟糟的又绕回到十三不带犹豫的“选择”。
忽地十格格推门而入,叫道:“你们两个,偷偷跑去哪里,竟也不带我……”看到我的面色,她马上停住了嘴,扑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轻轻笑道:“人累了,心碎了。”她深深叹了口气,道:“多情的人,往往没想过什么是用情;所以,最有情的人,往往最无情。”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悄悄起身,又是一个几乎不眠的夜——到底关于十三的回忆,不能全是那缥缈的快乐,更应该有真实的痛楚,才算完整呵……
十格格也随我起身,默默地陪着我出去遛弯儿。
小太监们正忙着往太液池上浇水厚冰,我俩遂向万岁山上行去。
刚登上个小山坡,忽听得头顶传来一声大喝:“闪开!”未待我俩反应,一个人影已经风驰电掣般向我们冲来,十格格将我向身边一推,自己却躲闪不及,和那人撞了个满怀。
我爬起身来,只见十格格满头满身都是雪,忙上前一步扶她起来。她歪着身子起身,一声不吭地,冷冷看向面前同样狼狈的男人。
说来奇怪,那男人虽是满身是雪,但仍自有一种独特的风度——他好似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狼狈,耸耸肩,对我们歉意一笑。我正要敛裾还礼,便被十格格一把拦住。
她平静地看了那男人一眼,突然独自大步向坡上走去。
我心里暗暗惊诧,而那男人只是抱着双肩看着十格格的背影。
不一会儿,只见一抹红色从坡上飘然而下,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时以为那是一个雪中的精灵。可只一眨眼的功夫,十格格已经稳稳地减速,在我们身前定定停下。
我不禁又惊又喜,上前问道:“如儿,你会打滑挞?”她冲我轻轻一笑,道:“不会能乱滑么?我改日教你。”说着斜睨那嘴角噙笑的男子。
谁知,山坡后又传来一声召唤:“多尔济!人呢?”一时我们两个都僵在原地,身边却传来懒洋洋的一声高声回应:“我在这儿!”说完,那男人——多尔济、、科尔沁部最有名的勇士、如儿的未婚夫婿眨眨眼,仍是微微笑着。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憋着笑看向十格格,她面色微红,紧咬着嘴唇,却仍是冷冷地道:“我回去换衣服。”说着也不管我,转身就走。多尔济冲我点了个头,大步追过去。
我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远,不禁有些失笑,可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惘然。
我慢慢地坐了下来,仰在雪中,闭上眼,早晨的日光醺人欲醉,这才知道即使被雪包围,也是一种别样温暖。
忽的眼前一黑,我奇怪地缓缓睁开眼,不禁愣住,模模糊糊看到的是八阿哥遥远的眸子,和逼近的脸。我心里一惊,忙推开他,站起身来。
他歪头看着我,摇头道:“这副野性难驯的样子!真不知道几个人能受得了。”我不想和他周旋,只不答话。
他也不在意,缓缓地走在我身边,柔声道:“你可知道,有个地方,绝不会拘了你的性子。”我不禁看向他的眼睛,可却仍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他见我不答话,又笑着续道:“终究是留不住,何不就跟了我?”
我紧紧盯着他,这个男人指的是什么?我留不住自己的自由,还是留不住十三的心?
我轻声道:“既然留不住,跟了谁都是一样。我无所谓。”说着,我不管他,自顾自地向前走去。身后半会儿没有动静,可忽然间,一团雪球重重击中了我的后背,打得我略有些发疼,我愕然地转过头,只见八阿哥大步走近我,紧紧抓住我的肩,冷冷地说:“佟佳芷洛,你醒醒吧!这副样子,还是你么?你就要这么自暴自弃地任人摆布了么?全天下不如意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么?”他捏得我越来越紧,可我却不想挣脱。
肩上的痛楚,雪水流进后背的冰冷,都给了我尖锐的清醒感——突然想到,曾几何时,那个锐气十足的桑璇,近乎顽固地说:“即使有再多的身不由己,但如果未来仍尚未可知,那我还是要试一试,但求最后心甘,却无关成败。”而现在这个一脸无奈,听天由命的芷洛格格,还是我么?
有些事情不能控制,但人可以控制自己。达不到我最想要的生活,但我仍可以尽全力去接近,不是么?
我心中突然有些力量又恢复着生长起来,轻轻扳开八阿哥的手,我退后两步,轻声道:“八爷,谢谢你。”说着我迅速蹲下身去,两手各抓了一堆雪向他撒去。
他略显吃惊地看着我,却丝毫未动。
我索性又团了一个更大的雪球,对准他掷了过去。他仍是闪也不闪,眼里却有了笑意。
就这样,我不断地将雪向他抛去,直到自己没了力气,他也已是全身皆白。
我喘着气问道:“干嘛不还手?刚刚不是够狠么?”他走近我,随意抖掉身上的雪,淡淡地说:“一件袍子,几个雪球,换个从前的洛洛,值了。”我心中暖融融的,可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他,因为即使变成从前的洛洛,我也不知道如何报答这份温暖。
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还有时间,好好想想你要走什么路。”“再有……”他轻声不知补充些什么,我疑惑地凑上前去,谁知他突然在我额上印下一吻,我猝不及防,只觉得他温热的唇虽只是轻轻滑过,我的心已是乱成一团,脑中倏地闪过十三的面孔,大笑的,微怒的,真诚的,挑衅的……
八阿哥满意地看着我束手就擒的样子,续道:“再有,一会儿蹴鞠比赛,你好好看着吧!”说着扬眉一笑,转身走远。
冰上的八旗子弟正悬靶射箭,时而有人只顾瞄准而在冰上跌到引发全场笑声一片,时而有人十发连中博得阵阵叫好贺彩……
我却只四处张望着寻找叶子,自从来了西苑我都没有见过她,莫不是四阿哥没带了她来?
既然无果,我便缠着身边的十格格八卦个不停,终于她不耐烦地瞪着我说:“告诉你,那个多尔济,我讨厌他,尤其是他笑的时候,最让人牙痒痒!”说着咬着牙仿佛要用眼神把“该死”的多尔济从席间刺出来一样。
我暗暗好笑,正要调侃她两句,却有小太监匆匆赶来,说是康熙爷宣了十格格过去陪座。十格格忙起身随着赶去。我忙顺便问了那小太监四阿哥福晋坐在哪里,得到答复后也起身向殿西走去——亲爱的叶子宝宝,我来了!
27 冰上
靠着桑桑,细细听她讲这两天的经历,静静看着她说到十三阿哥悄悄红了眼,说到八阿哥表情茫然,不禁走了神。
“你这个女人,干什么呢?”桑桑推了我一把。
“你看过八阿哥对舒蕙姐怎样吗?”我叹了口气。
桑桑不语,让我有些不忍心,可还是接着说道,“你又可知道如果真的当了谁的侧福晋,日子是怎样的?”桑桑扶着我的手臂紧了一下,低低叫了声,“衡儿。”我一愣,却听她缓缓说道,“你不是叶子,我也不是桑桑了。”心中微微发凉,我们不再是那两个神采飞扬的女人,大笑大闹,尽情由着自己的性子生活。
沉默半响,看面前一群侍卫去清理冰层,有人摆上各色小旗,不知接下来要干什么。我实在受不了现在的气氛,清了下嗓子,“芷洛格格呀。”“啊?”桑桑诧异的望着我。
“咳,我们家四爷,其实对你……妹妹和你也投缘,不然格格你……”我做欲说还羞的最佳小老婆状。
桑桑瞪大了眼睛,无辜到了极点“你们家四爷太老,我喜欢十四爷。”轮到我瞪眼睛了半天说不出话。
互相瞪了半天,终于憋不住笑成一团。刚才的一阵凉意消散的无影无踪。不是桑桑不是叶子,我们却也在努力笑着生活。
“你要是一定要送就我来送吧,被人知道了不是闹着玩的。”桑桑听到我给十四阿哥绣帕子的事不由得眉头紧皱。
“得了,你非常时期敢给他送帕子,真把你指给他我可得不偿失。”我吃了口点心。
“我说真的呢!”桑桑一把打掉我手上的点心。
“帕子是我给他绣的,送我要亲自送他。”我正色道,“如果有机会就送,没有机会,那就在我这放一辈子吧,顺其自然。”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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