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仍是饮茶,面色平静如水,而我却在这边长吁短叹——一如我们每次谈起师兄时的情景。我自嘲地笑笑,戏道:“不错。他有老婆baby,你有四阿哥。你说这电影是不是皆大欢喜?”叶子蓦地停了手上动作,侧头扫了我一眼。只这一眼,就让我马上省悟,几乎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不知所措地握住她的手,不知该怎么解释,我绝对无心拿这件事玩笑。
她见我慌张起来,却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得啦,我还不知道你?恕你无罪。”我点点头,正色道:“谢这位娘娘。”叶子瞪大了眼睛,待反应过来站起来抓我,我已经跳出圈去到了安全地带。
她张牙舞爪地追过来,我边向她吐舌头边后撤,却见她忽地停下,坏笑地看着我。我心知不好,却收不住脚,只觉重重撞在一人身上,回头一看,还好是十三。
叶子跳上前来,笑道:“看到了吧?这个女人不好管哪!”十三摸摸鼻子,蹙眉道:“看到了。回去我会告诉四哥的。”说完冲我做个鬼脸,又看着叶子哈哈一笑。我意会过来,也越发得意地讪笑。
叶子气结,竟然还有些脸红。一向伶牙俐齿的叶子啊,现在却被我俩笑得半响也无法反击。好爽……
终于,她一跺脚,转身便向外走,边走边道:“得,别在这儿让人眼馋。快点快点,结婚算了!”看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出花园,十三侧头看看我,似懂非懂地问道:“结婚?”我“哦”了一声,忙胡诌道:“结婚……那个,又是我俩造的新词,意思就是,大吃一顿!快来!”一把拽了还有点迷糊的帅哥跑到饭厅去。
阿玛早到了,他呵呵笑着让我们坐下,便让人上菜来。
十三转了转眼珠,凑近我悄悄道:“哎,她刚才是不是说,什么”婚“?”说完挑眉冲我得意地笑。
笑什么笑?我脸有些发烧,抬眼一看,阿玛正边夹菜边打量着我俩,嘴角含笑,好像猜到什么似的,不禁更有些不知所措,忙夹了一筷子豌豆黄儿塞到十三碗里:“让你吃就吃。”说完低头只顾扒饭,还真“结婚”了一场。
还好阿玛和十三给面子,及时地转换了话题,给了我喘息之机。其实我并不怕谈起“结婚”这事儿,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子也不错——十三来这花园就如同回自己的府里,如履平地,所幸我家人丁很少,大多又是多年忠仆,所以上至阿玛,下到门房,都没把他当外人。像今天这样,我们三个一起用饭,大概几个月前就开始了。
不知不觉地,这十三就渗透到我们佟家来,俨然成了半个公认的主子。
而不管城里城外的谣言怎么飞,也飞不到这里。这佟家花园上下,就硬是把这么件有点荒唐的事,这么个有点尴尬的人,脚踏实地的接受了,我时时心生感激,也暗自庆幸——现在这样,有什么不能满足?对面坐着阿玛,身边是十三,和两个我最珍惜的男人同桌共饮把酒言欢,不正是我想要的么?自己的幸福,管别人怎么说,又何必要用婚姻来成全?
我和十三好久不谈此事,或许他也隐约知道我怎么想。更何况……他府里?我还是有些怵,过惯了这闲云野鹤的生活,我难以想象那种为人妇为人“妾”的日子呵。
所以,老十三——我接过他盛来的汤,偏头看着他,他也冲我一笑——咱们就这样过着吧,你说呢?
可是,什么事你一旦预料得到,就往往发生不了;有些事对你来说根本无法想象,可它偏偏就是忽悠忽悠地来了。让人目眩神迷。
三个月后。已是暮秋。
一大清早,我勉强睁开眼,正要翻身再睡,阿玛的脸就出现了:“丫头快起身,咱们爬山去!”我愣愣地看着他——这老爷子又心血来潮了。
拥有二十五岁的心脏的佟老爷子夸岱先生毫不留情地把我拎起了床,吩咐奂儿为我换上早准备好的“登山装”,一套水红色的长衫长裤,穿起来颇是英气,奂儿为我梳洗的时候连声赞叹。
我却迷迷糊糊的完全没睡醒,在马车上也是瞌睡不停,思绪在梦境和现实中来回徘徊。直到马车倏地停下,阿玛拉着我下了车,我才一个激灵,惊喜地握住阿玛的胳膊——这是香山!
不是漫山的红,就是因为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棕和绿,才显得那红叶胜火。山间,清晨,绿树——三重的清新扑面而来,不由得人不清醒。
而山脚下,已有个人等在那里,正是十三。他走过来请了安,仔细看了看我的神态装束,方笑道:“老爷子好兴致,只怕这洛洛丫头比咱们懒多啦!”阿玛笑道:“你放心,她可有精神哪!”我皱眉道:“别寒碜我了,走是不走?”十三大声道:“走!”说完还是挽了我登上台阶,又凑在我耳边轻声道:“今天很好看。”脸色却不搭调的郑重。我不禁开怀一笑,也不追究他的“今天”之说,便给他讲讲睡美人的故事。
阿玛却出奇的安静,比以往的他还要安静,只是一直默默地跟在我们后面。而我和十三,只当这是又一次简单的出游,便都放松了心情,一忽儿加速冲刺,一忽儿踽踽慢行,一忽儿窃窃私语,一忽儿又采摘不同形状的红叶,想必这些都被他看在眼底,那时的他,或许还在宽容而满足的微笑哩——可惜这些情景,都是我后来独自回想时的猜测和想象,而当时,我并不够敏感。
香山并不高,但我们走走停停,抱的是欣赏的心情,所以竟也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山顶。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共登香山,偏偏大家都愿意凑这红叶的热闹,所以往往是看人而不是赏叶。今天总算不同,似乎天地间只有我们三个人。大清朝的香山纯净而透彻,日光下红叶斑斓,静若处子;微风中林海潮生,动亦含情。
我们立于山尖上遥望俯瞰,良久都没人说话。自然的美是一种孤独的超人的存在,人永远只能旁观而无法企及。
不知过了多久,阿玛转身朝一棵红叶树下走去。我和十三跟在他身后。
阿玛在树下站定,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又看看十三,示意我们分别站在他左右。我慢慢走过去,心跳不知为何先行加速,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事要发生。十三看去也是严肃而紧张。
阿玛脸色祥和,拉过十三的手,缓缓道:“十三,芷儿,我希望你们结为夫妇。”说完握住我的手放在十三手心里。我和十三同时愕然,对望一眼,谁也说不出话来。
阿玛微笑道:“礼仪暂免。香山、红叶、天地和我,都是你们的媒证。你们从这黄栌树一直走到那边的亭子上,便是礼成。这是比任何事都郑重的婚姻之约。”当我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到我的阿玛做了一件怎样惊千世骇万俗的事时,他已经独自一个迈向了下山的台阶。
十三轻喊道:“佟老爷子!”阿玛停住脚步,回身看过来。我却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看向十三,只见他刚刚所有的怀疑、惊讶、踌躇都慢慢淡去,只留下由衷的笑容,他轻轻瞥了我一眼,握紧我的手,对阿玛道:“我会永远照顾她。”阿玛点头,笑着挥挥手,飘然下山。这一刻我方真正知道,我有一个多了不起的阿玛。
“好好哭吧。”十三——我的新郎呵——揽我入怀,柔声道。
没错,我的眼角早已湿润。旷古烁今,这是桑璇,或者说芷洛,和爱新觉罗。胤祥独一无二的婚礼——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姑娘时,总爱一次次听着理查德的《梦中的婚礼》入睡,听着那曲子,只觉得从内到外都是安静的——圣洁的光辉隐约可见,婉约的新娘头戴花冠身披白纱,与新郎翩翩起舞,如入仙境。
……
那时我不懂音乐。有人说那甜蜜中夹杂着些许哀伤,好像幸福握在你手中却怎么抓也抓不牢,好像有些爱的人在身边却可能随时抽身而去,好像那婚礼真的只不过存在于梦中。
而我听到这曲子时,总有一种想飞的感觉,伴着节奏的变化,不断地变换方向,但无论怎么变,都是自由无忧的。
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的婚礼是在何时何地,那个新娘到底会是什么模样?而那年少的梦,到今天变为现实;那少女的问题,如今也都有了答案。
没有白纱,而是红衫长裤;没有花冠,却有漫山红叶;没有舞蹈,只是相对凝望;没有《梦中的婚礼》,她却已在我心中奏响。
真似恍然入梦。整个下午,我和十三徜徉在山中,乐而忘忧。厚厚的红叶铺满了山间小路,洒遍了缕缕清泉。十三拉着我的手,走遍了整个香山,却怎么也走不累。
就这样,走到薄暮降临,走到太阳下山,走到星移月升,我内心里暗暗期望,走到地老天荒吧!呵呵……
“笑什么?”十三停住脚步,把我拉到胸前。我忙转头不看他闪亮的眼睛,抬眼望天:“笑星星啊!”“哦?”十三也煞有介事地望向天空。我补充道:“我从前曾经对自己许诺,谁第一个陪我看星星,我就嫁给谁。”十三扑哧一笑,道:“佟佳芷洛,难道你要为了星星认别的男人做夫君呀?”我歪着头想了想,跳开身子,道:“哎,你还别说,你真的不是第一个陪我看星星的。不成不成,我要悔婚!”十三笑着来抓住我,把我固定在身前,俯身看着我,道:“来不及了,洛洛,你一直都是我的。”他的眼睛出奇的亮,刺得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只能感觉他轻轻把我抱起,向旁边阿玛平素憩居的木屋走去。
屋内一灯如豆,平添许多温馨。
我的心怦怦乱跳,耳边枕着十三的胸口,也是沉重的心跳声。我只能更深地向他怀里缩去。十三把我放在床上,静静地俯身看着我,手指轻拂过我的发、耳和唇,麻酥酥地让我有些发抖。他觉察到我的颤抖,伸臂环住了我,轻轻吻着我的耳垂,喃喃道:“洛洛,别怕。”像抱着一盆火,我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在一点一滴地向我传来,让我也热血澎湃……
第一声鸟叫和第一缕晨光一起透过木屋的缝隙传进来时,我便悄悄地醒了。秋天的早上往往很冷,可今天不同,身边多了个人——我的新郎。十三兀自沉睡着,却仍是紧紧搂住我,倒是暖和得紧。我又向他怀里挪了挪,抬眼细细打量。额头、眉眼、鼻梁、嘴唇……我不禁有些脸红,正要移开视线,十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随即张开了眼冲我眨了又眨。
我也故作镇定地冲他眨眨眼,推开他的胳膊,翻身就要下床。谁知他把我拦腰一抱,轻吻下我的脸颊,才松开手,懒懒地唉声叹气道:“娘子真不乖。”“哦?”我回头瞟了他一眼,随即拎起他的大堆衣服向他抛去,看他被外袍罩住了头,方甜甜地道:“夫君,请更衣。咱们也该下山去啦!”十三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我一眼,也便开始打理干净。
我好不容易独自穿好了衣服化了个淡妆,便坐在门边上歇息,觉得浑身不太得劲。十三蹲下来,关切地问:“洛洛,怎么了?”我转开头去,脸上发烧,心想这让我怎么说。只能讪笑着道:“没什么,没什么。”待起身来,却仍是脚跟一软。十三忙扶住我,皱眉道:“这还叫没什么……”他忽地顿住了,好像忽然领悟。他低低地一笑,不再说什么,只是搂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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