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溜小鼻子的声音突然没了。
“前生我有亏于他,今世让我补回来罢,如何?”
楼何似一低头,脸上猛的被大大亲了一口。沙软声音高道:“我现在就去看那个臭小鬼!”
呼的一阵风声,人影不见了。
又休养了八九天,午饭之后,楼何似端着杯茶,慢慢啜饮,苍泱水习惯早起,上午同晚上研究术数阵法,偶尔下午会来此一趟,同他说个话儿。今日好的差不多了,也是该商量正事了。
怀远不知怎样……
手搁在桌边,静静的想着事,突然小指尖微一凉。一抹黑色白斑从眼前跃过!楼何似急侧手掌,指风一弹,那小蜘蛛却十分灵巧,转眼闪过攻击,落在他手臂之上!突然一痛,竟是透过薄衣,咬在肌肤之上!
那蜘蛛虽小,背上宛然一张惨白的人脸。楼何似及时闭脉截气,一指点去,蜘蛛啪的化为两半,随即渗入地里。胸口突然一股极大的悲伤掠上,痛苦的几乎要哭出声来,他捂了胸口,心知不妙,突然悲伤中又是极大的恐惧冲上心头,恐惧的手脚一时麻木,咕咚往后倒去。
167、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旁边好象有人在说话,但说了什么,并不清楚。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涨,突又尖锐的痛起来,随后又人事不知了。
眼皮有些涨,头也有些晕,大略是睡了太久,自动催醒了。楼何似张开眼睛,便见桌边,一袭紫衣映入眼帘。
苍泱水见他醒了,过来一探脉,道:“如何?”
楼何似细察体内,却并无异样,道:“似乎……无事。”
苍泱水点了点头,突然道:“一个壶四个杯,价值四千两,家具另算。”
楼何似一怔,哭笑不得,只是这感觉骤然十分强烈,强烈到简直要跳起来,甚至收不住表情的变动。苍泱水立即一手按下,道:“楼公子多虑了,钱财乃身外之物。”
抽搐……
楼何似好容易按捺下急剧的心情起伏,平板的道:“我究竟中什么了?”
苍泱水同样平平的道:“见此症状……多半是天罗公子的情蛛,难得他豁命前来,我居然没有发现。”
“此蛛虽小,也算他本命之一。萧潇惯于将本体分为三份,这正是其中一份,若中其毒……自身情感将强烈数倍以上。”
楼何似心口又是一揪,只好俯了首,半晌道:“可有治法?”
照这样下去,人家喊句话自己就得趴下了……
苍泱水沉吟一会,道:“有。”
楼何似一抱拳,道:“有劳苍主。”
原本已可以开始行动,这会又得呆下去了。
才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极其抑郁,吓的趴在床上半天不敢动,以免一时抑郁的自己上吊……
过了三天,表情被调整的僵硬僵硬,除了看看闲书,基本上不敢想其它的事,只可惜,脑子这种部位,就是一种禁止想的时候其实已经在想的东西……
周围一片幽暗,楼何似迷茫的站立。
有微风吹过……是谁?
突然呼的一下,腾起了一圈烈火!他正想奔离,却突然被身后人一把抱住,黑丝白绸的袖子擦过腰间,垂到身前。
放手……你给我放手!
楼何似急促的喘息着,却突然看见了前方一个少年的身影。劲瘦的身躯,却看不清面容。那人张了张嘴,似乎对他说了什么,然后远远的跑去了。
楼何似愈急,就愈迈不开步子,眼看周围火焰熊熊,已经烧到身边!
身后人俯到他的耳边,却冷冷的说了一句话。
“楼何似,你早就该死!”
少年猛的坐起身来,哇的一口血,吐的被上淋淋漓漓。房门骤然扇开,紫衣人急行而入,一指点在他胸口上。楼何似倒在床上,只觉心中窒闷无比,怀远离开的情景历历在目,又想起潇湘紧抓的五指,一时从前世到今生都映在心中,又是一口血出来。胸口又被点了两指,随之被一掌劈在颈后,晕了过去。
这一晕晕的很彻底,醒来之时,似乎已经过了一天。房间里很安静,纱帐垂着,香炉中飘着悠然的烟缕。
楼何似撑起身,目中泪水突然落下来,尽管明白有蛛毒的作用,却忍不住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想至少比吐血要好,又有些郁闷,顿时更难过了。
大约哭了一柱香时间,苍泱水弄了午饭进来了。
楼何似自觉丢脸,郁闷的不行,偏偏又难受到止不住哭。
“那毒确是厉害……若是静的久了,定要发噩梦。”
紫衣人放了方盘,突然道:“我想起一趣语,讲与你听。”
楼何似接过碗来,伤心之意顿时淡了,好奇之心立起,便道:“你说。”
堂堂云水古今之主要说笑话,却比讲堂布道还值得听。苍泱水虽开了口,却十分迟疑的模样,半晌才道:“从前年关时分,有一人素喜热闹,便买了一挂炮仗。他又不喜一道燃了,便一个一个拆开。”
楼何似此时半点泪水也没了,一个劲想听后面。苍泱水接着道:“先燃了一个,过一盏茶时分,却毫无响动,此人心奇,便又燃了一个,岂料仍旧未有反应。”
“一直到全部燃完,居然无一能响,这人便想验看起因为何,炮仗却烧完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知道原因了。”
楼何似听到这里,见苍泱水已经闭嘴,不由得道:“完了?”
那人点头。
好冷的笑话……
楼何似差点又吐口血出来,却见云水古今之主很是怔忡的看他。
“呃……不好笑么?”
一口气当即呛在喉咙里,楼何似到了今日才突然发现,冷笑话加上恰当的人,就是极至的笑话。
强忍冲口笑意,瞪着苍泱水半晌,终于忍不住喷了……
那情蛛毒既然将悲伤放大,自然能将快乐放大,楼何似只觉心情舒畅,能一个人抓着被子笑上好半天。苍泱水合了下细密黯长的睫毛,唇边也微微一翘。他生的风华气度,长袖紫袂垂地,衬的身材颀长,说不出的令人欣赏。楼何似心中突然一丝好感浮上,骤然在心中放成无数倍之,不由的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168、清茶
碰了下唇之后,楼何似发怔,心中突然极大的惊慌涌起,如同一个童话破灭。他猛然推开苍泱水,跳下地来,奔到院子里。心口突然又是一阵紧缩,痛的他蹲下身来,暗道中了此毒,铁定会得心脏病!
身后传来衣袂声,楼何似不想见他,心中涌起强烈躲避恐惧之感。刷的手中抽出一张符咒,望后射去!突然腰侧一麻,神思略一恍惚,又昏了过去。
说到底,对付这毒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晕啊……
只是这一晕,却有些不同。
楼何似神志晕迷,却又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但是谁在说,说的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渐渐觉得周身热了起来,仿佛火烧一般,烧到极至时,又突然冷如寒冰,冻的血液都要凝固。浑身一阵阵针扎般,深入肌骨。他翻来覆去,想要醒来,却就是不得醒来,汗水浸的被褥都湿了。
如同地狱般煎熬,突然一瞬间,所有冷热都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楼何似立刻沉沉的睡去。
吱呀一身开门,苍泱水下了院子,望望日头,便要回房。
突然身边灵气骤然波动,紫衣人转过头去,目光锁定一处墙头。只见一只巴掌大的毛茸茸蜘蛛爬了进来,一直到墙根,又向他爬过来。口器里叼着的,宛然是一张信笺。
苍泱水密睫微合,轻摆袖,那信笺便到了手里。蜘蛛不敢攻击他,乖巧的原路爬回。
这信……蓦然是萧潇写给他的。
好嚣张的天罗公子。
信上内容,却更加惊人。
萧潇摆正大名,坦言身份,客套过后却道──
楼何似并非真意拯救天下苍生,不过是浪荡多情,看上苍泱水本人而已。云水古今乃修道之处,若继续发展,千年道行,毁于一旦也。
苍泱水合目,烧了纸张。
楼何似再次醒来时,全身骨头若散了架,比上次受伤还虚软。挣扎了一会没挣扎起,又照旧躺下了。
心中正郁闷,却突然发现,只是一点郁闷,不曾放大到想上吊了。
又休息一会,爬起身出去,却见苍泱水立在院中。楼何似打了个招呼,便道:“有劳苍主,何似的毒可是已除?”
见那人示意没错,楼何似一时好奇,又道:“苍主用何方式除去?萧潇乃蜘蛛一族,密技他人自难知道。”
苍泱水只道:“楼公子恕苍某不便言明。”
楼何似也不再问,回到床上继续歇息。只是心却渐渐痒起来,不像先前那般强烈,只是幽幽的抓挠。想起苍泱水容颜,便按捺不住般。毒既已解,他便未想到那方面去,只是又想起潇湘同怀远来。
一时靠在床上,情意居然绵绵密密,丝丝不断,时而忧愁,时而甜蜜,想的痴入神去,径直坐了一个下午。
直到晚上,便要歇息,突然琴声若有若无,飘然而进。
楼何似心头一跳,突然又荡漾了起来。越想越坐不住了,便起身收拾了下,突然发现自己长发颇乱,衣衫不整,又好好理了一番,对着镜子照了两下,却是满面嫣红,春意盎然。手一翻,幻出一只乌鸦来,飞出房去,不要多久,又叼着一只绘金线牡丹酒壶翔了回来,落在桌子上。
苍泱水并不饮酒,偶尔为之,也是素酒。这乌鸦叼来的酒却醇,起初馨香诱人,后劲却十分之大。
楼何似拿了那壶酒,便要前往苍泱水之院落。穿过院子,来到圆洞门之前,心中正惦记那风华,突然一张腐烂的鬼脸猛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惊的倒退数步,抽出符咒,才发现是最普通的腐尸。
心中一凛,看了眼手中的酒壶,暗道自己是来干啥的?
如此行为,以为苍泱水是谁,又以为他自己是谁?若真做了,自己该处于何地?苍泱水又该处于何地?只怕到时,当真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只觉一背冷汗,顺手将酒壶砸碎在地上,突然见一个小蜘蛛图案渐渐浮出手腕,然后碎成粉末,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随手将阴气扫散,这院子里清雅正气,又如何会有这腐尸……嗯。
院中风清月明,紫衣拂动,梧桐木的琴铮然作响。
苍泱水轻拂琴弦,细密长睫低垂,安然端坐。
楼何似携一白瓷蓝冰壶入,微笑道:“苍主好兴致,不知可有空闲与何似闲话一番?”
两人石桌旁坐下,楼何似摆开一壶二杯,各斟了一杯,道:“苍主素喜清净,定也爱此物,不如品尝一番。”
苍泱水谢了礼,取杯品了,道:“这岂不是小龙团?”
楼何似笑道:“正是此物,只是何似以为道法自然,茶法亦自然,不曾夹杂龙脑麝香等物,苍主可还适意?”
苍泱水再品,评道:“楼公子亦自然。”
楼何似轻叹一声,道:“苍主以计驱毒,何似佩服。”
若不是此人放水,莫说一具腐尸,一千具要进来都是个笑话。
苍泱水道:“楼公子自身意志不凡。”
又一饮,拈杯半晌道:“前日何似失礼,苍主勿怪。”
苍泱水沉吟,突然道:“楼公子可否回复本体。”
楼何似心奇,但并不疑心,光芒一闪,化作一只巨鸦。自觉体形太大,又变小两分,跳到对方面前。苍泱水袍袖一卷,将他拢进掌中,唇在喙上单纯的碰了一下。
“楼公子的本体同人形,在苍某看来,并无不同。”
楼何似旋落在地,恢复了人形。心中有失落,有欢喜,更多却是婉转清明之意。突然道:“苍主且容何似再失礼一次。”
俯下首,在苍泱水面颊上一碰。
风又清,又安静。他合着眼,只觉从心底漾起纯然的欢喜,却将什么念头都拋的干净了。
坐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