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还有七天的路程你就可以到随县了,那时,边境定是峰火连天,一派厮杀!”
慕千秋放下碗,目光迷离地望向窗口,薄唇紧抿,勾成了一个新月似的弧线。
“你是不是很担心?”
我的语调出奇的温柔,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竟可以说出那么温柔的话来,并且双手在我无意识的情况下,可以做出了那般自然的举动,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双手已经搭在慕千秋的双肩上了。
“嗯!”
他的手竟然比我的还自然,抚在了我的手上。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话来劝慰慕千秋,只能如此地说,虽然敷衍,却也是我的心意了。
“嗯,我知道!”
一般的时候慕千秋都很沉默,他不太爱说话,除非有他非想要说和必须要说的话,否则,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静静地,像一尊冰雕的像,这一天的时间就在我们两个相视无言中,悄悄流走。
黄昏垂落,慕千秋吃了我亲手做的晚饭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像他悄无声息的来,一样。
只不过,他临走时,说了一句让我满脑袋飞黑线的话,他说:“我不会‘州官放火’,你也不许‘百姓点灯’,否则……”
慕千秋的话中断在否则处,往后,他没有说,可我却已经明白,他可是说得出来就能做得出来的,而我……他不说就是对我的尊重,这种情,我能体会,过分的事,我自然不会做。
看着慕千秋离去的白影,我站在院中久久站立,仿佛那抹白牵走了我心里的支柱,一瞬间,忽然来临的软弱,像是流行感冒的病毒一样,把我侵袭得无处躲藏。
慕千秋走,我连一句“你要小心”都未来得及说,不是没想到,而是明知道说了也无用。
这种男人像风筝,我有幸扯到线的尾端,可线什么时候会断,却由不得我做主了。
——————————通往随县的路—————————
夜半无声,守着昨晚慕千秋留下的那点温存,我长夜无眠,偎在床最里侧的雍墨问似乎也没有睡,只是,他比我更无声,把沉默演绎得非常淋淳尽致。
“我和你主人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白天,我和慕千秋说的话,我不信雍墨问没听到,慕千秋用掌风震昏他的时候,慕千秋已经受了重伤,那一掌的效果不可能持续那么长久。
“听到了!”
果然,既然听到了,他为什么还能表现得如此平静呢?难道是得道成佛,六根清静、四大皆空了?
“那你怎么连个反应都没有?”
我越来越摸不透他们姓爱的男人了,那脾气那禀性,不管身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里,都是稳如泰山啊。
“主人是故意说给我听以!”
故意,雍墨问这个词用得好,也恰如其分。
是的,也许慕千秋就是想让雍墨问听到,或许慕千秋也觉得事情发展到如此,有些事情没有瞒着雍墨问的必要了。
“还是你了解他啊!”
我轻叹一声,却听到雍墨问说:“玖爷,你错了,应该是你更了解他,我跟主人十几年,也只是才达到这种境界,而你仅仅短短的几个月,却已经达到,这么一算,启不是你比我更了解他。”
“呃,是吗?我没觉得!”
很惭愧,我可没有雍墨问说得那么高深,我只是恰巧碰上了。
“玖爷,主人虽然性情清冷、脾气不好,但对我……还不至于太刻薄,是他把我养大的,这份恩情我怎么也会记得的!”
唉,直到现在,我发觉我更加不能理解他们大赢国人的古怪思想了。
刘元朔为了一个家训,极尽所能地坚守原则,甚至可以不顾亲情,不惜不自己的声名,鳏居十几年。
慕千秋可以不当皇帝,也要维持大赢皇室的血统纯正,甚至不惜搭上自己本就如塞糠的身体,练什么导致丧失传宗接待功能的狗屁神功。
爱元和因为自小受了皇帝的训练,就把这份职业当成终身职业来追求了,不但要为之奉献一生,还要死而不以。
现在又出来一个雍墨问,不管慕千秋以前如何对待过他,只因慕千秋给他过一口吃的,把他养到大,他就可以忠心到底,害得我前辈至死也没有从他那张硬嘴里得到一点消息。
这都是什么人物……绝非吾辈所能参透啊!
“玖爷,主人……主人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突然雍墨问的眼睛变得清凉,好像有一丝晶莹闪烁其中,难道……他流泪了?
也许面瘫真的遗传,看了慕千秋和雍墨问,我更坚信这一点了,他们两个的面部表情都很少,我和雍墨问独处书房那么久,我看到他笑或是他哭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
可此时,他却因为提到了“哥哥”两字,那张脸不由自主地变得生动起来,且还有了……泪花!
这时,我的心里已经悄然叹息,——慕千秋,你就做孽吧!
“是,他是你亲哥哥,而且,你不只有一个哥哥,你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龙凤胎的妹妹!”
“原来……我有这么多的亲人呢!”
雍墨问说完,竟笑了!
“墨问,你可能没有想到,你出身高贵,只可惜命运多舛,等以后……等这些事都过去了,就好了,你哥哥一定会给你谋个好前途的!”
我相信慕千秋,他既然没有杀了雍墨问就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应该是对雍墨问有利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他只有这么一个血缘相同的亲弟弟。
“嗯,以后的事我从来不想,从主人买了我的那天,我的以后就是他的按排了!”
雍墨问说完这些话停了停,黑色的眼睛转了几转,又接着说道:“玖爷,你今天没觉得身边少点什么吗?”
“少点什么?”
经雍墨问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察出来了,是啊,今天我的身边真的少了点东西,怎么这么清静呢,那只黑乌鸦柳亦吾呢?
我提出体整一天,他这个当都统的竟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甚至没有亲自来问过我,为什么要休整,这个与他的作风完合不附啊!
以慕千秋的武功,即使他受了重伤,他潜进我的屋子,也很难让人发现的,柳亦吾应该不会知道的。
那么,他是因为什么而如此清静呢?这一点……有待推敲啊!
“墨问,你真的是蛮聪明的!”
想到柳亦吾的同时,我不得不惊叹雍墨问的头脑灵活,柳亦吾——我都忽略了,他竟然还能记得如此清晰,他甚至都没有看过柳亦吾,只是凭听到的声音,就能想到,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哪有,是我家主人调教的好!”
雍墨问这点说得很有理,慕千秋聪明绝顶,在他身边待过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又加上雍墨问的天资不错,稍加调教,便闪闪熠烁了。
“墨问,我以前对你好吗?我是说……我没有掉下山崖之前?”
那些被忘掉的往事不代表着没有发生过,我继承了人家的身体,也就继承了以往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的责任。
“玖爷,你以前和主人很像,连对待我的方式都像,只要我不出声,你们都会当我不存在的!”
雍墨问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我以前对他是百般□,折磨得生不如死呢!原来……我以前就这么善良啊!
“那你身上的伤疤……”
不是我……不是慕千秋,还能有谁?总不能是雍墨问自己弄的苦肉计吧,这种自虐的事,可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是的,你和主人都曾教训过我,但……只限于教训,并不是形罚,我说了你也许不信,我身上的伤,大多都是你家祖母弄出来的,她……她好像很恨我!”
“我家祖母?”
这绝对有可能,那个疯老婆子什么事做不出来,就凭着她新婚第二天就把江弱水的大腿内侧掐得青紫成片,我就相信她能变着法地折磨雍墨问。
只是……为什么呢?
“我以前看到你的伤,也没有问过吗?”
做为雍墨问的第二任主人,自己的书童被人打骂,我这个当主人的都没有过问?
“没有,您就当没看到,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和主人对待我的方式都一样,只要我不出声,你们就会当我不存在!”
我靠,我这是什么心理啊,难不成从那个时候,我和慕千秋就有了夫妻运?——都是TMD臭屁性情!
第一百零七章 隐情
人生三难题:思 相思 单相思。
这句话俨然比哲学概括出来的人生都精品,直接构成了我的世界观以及人生观。
思,我一直在思考着,如果不是不停地思考,我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相思,哎,让我相思的人太多,江弱水、傅云海、慕千秋,爱元和,刘元朔,甚至连那个小太监木瓜,我都不得不思。
可挪到单相思上时,我所思的就只有一个人了,慕千秋,你聪明绝项,可千万别一时糊涂做出傻事来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和别的男人私奔了。
慕千秋离去的第二天早上,我一如继往地抱着雍墨问坐近马车,我特意朝第二辆马车望了几眼,竟没有看见柳亦吾。
我叫来随行的小厮问道:“柳都统呢?”
“柳都统在马车里啊,他昨日害了风寒,大夫说他不能见风,今早出屋子时,都是蒙着厚厚的围巾的!”
小厮如是说道。
“噢,这样啊!”
受了风寒?柳亦吾这风寒来得也奇怪,竟和那个合国犯境一样,来得突然也来得蹊跷,只是不知是真还是假?
我把雍墨问放进车里后,轻拍了他的肩几下,小声说:“我下去看看,你等我!”
“嗯!玖爷要小心!”
淡淡的应声穿过被子传了出来。有了雍墨问的应声,我也就放心了。
我下了自己的马车,直接奔了第二辆马车,才到马车口,就被赶马车的士兵拦住了。
“玖爷,大夫说柳都统的病易传染,不许人太过接近!”
易传染?这大赢国里,是个病就被渲染成易传染,我要是都信,我不就是棒棰了吗?
“没关系,我和柳大学士同殿为臣,关系甚好,这次他又是为了保护我,才被皇帝派了官差的,这份情谊梅某不知如何感谢,今日柳大学士身染重病,梅某怎么能因为害怕传染而躲之不见呢,这要是传出去,我梅某人启不是成了不仁不义之辈!”
他有良言,我有妙语,我要见的人,我就不信我见不到。
“这……”
拦路的士兵被我说得一时不知回什么了,语塞在那里。
我正准备绕过他,直奔马车时,却见那马车的帘子被微微挑起一条缝,从缝里探出一个缠得像阿拉伯妇女似的半个脑袋,“玖……玖爷……请恕下臣重恙,不能亲自下车见您了……咳咳……还请不要见怪!咳……咳……”
这声音和探在外面的那只眼睛似乎是柳亦吾的,我很想再近点去看,又怕真是误会了,会引来不必要的尴尬,还有,柳亦吾要是真害了重病,传染给我可就不好办了。
我皮糙肉厚,病一次倒是没有什么,可雍墨问那小子金贵得很,好身体也经不住病了。
想到这些,我只得止步,“噢,柳大学士没必要那么客气,我只是关心你的病情,实在不行,你就不要随我前行了,在驿站里歇几天,等好了以后再追赶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