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曲调降了下来,便齐声开口唱歌,一个个舞有天魔之态,曲有裂天之音。
这种精彩的舞蹈,就是在皇城正宗皇宫都很少能见到,不只小丫头看得入神,连眼盲的安心都凝神仔细听。
伶人手里的白绸忽然抛上天空,如同无数条白龙同时升天,同时两旁的宫女从花篮中奋力挥洒花瓣,红红白白,如雪片一般,煞是好看。小丫头动了动,看上去是想拍手叫好,然而安心却先动了!
她手腕一翻,指尖一搓,将原本在手里把玩的黑色珍珠飞快弹出。只听“卒”地一声,珍珠直直朝站在第二排的一个白衣伶人脸上砸去。众人均没想到如此变故,眼看那女子就要被砸得头破血流,谁知她腰身忽然一扭,手中白绸一卷,竟然轻轻巧巧地接住了珍珠,跟着便是轻轻一笑,笑声酥软,妩媚入骨。
狐七乍一听这声音,简直像晴天突然劈下一个巨雷,她整个人都剧烈振荡了一下,跟着是本能地跳起来,指着那女子啊啊大叫,却是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丫头反应更快,拍案而起,红色的裙角微微一闪,如同一道疾射的红光,朝那女子冲去。她个子小,动作更是灵活,手腕一折,从袖子里抓出匕首,反手就射了出去!匕首射出她更是不退,双足一点,五指如抓,朝那女子脸上抓来。
那女子竟然不动,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她身后忽然窜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一人扬手抓住匕首,一人拦在小丫头前面,眼看小丫头就要一头撞进他怀里!谁知她竟中途变招,右足在地上一点,斜斜地掠过那人,手臂暴长,还是朝那女子抓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柱子后面突然又冒出一个人,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小丫头的两只手腕,毫不客气地把她凌空提起,然后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孩是哪家的?好凶!”
小丫头想不到在这当口会被人制住,当下死命挣扎,也不知在那人身上踹了多少下,那人却不痛不痒。她无论用多少力气都挣扎不开,心里也忍不住惊骇,这人的力气好大,动作好快,想来自己竟与他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她此刻如同一只小猴子,被人抓着手腕凌空提着,当着大殿内这么多人的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时羞愤交加,恨恨叫道:“放开我!你这淫贼!快放手!”
那人却只是笑,很可恶地说道:“偏不放,小爷看上你这棵嫩草了,你又待如何?”
这一连串的事故,说起来长,其实都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以致于殿内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看着。半晌,才有人突然回神,发现小丫头被一个陌生男子制住了,纷纷大叫起来,叫救命的叫救命,逃跑的逃跑,只有极少的几个忠心之人护在安心前面,然而也是面如土色。
狐七终于清楚地叫了出来:“老板!猫三!鹰六!你们来了!”喊着她就飞快跑过去,身后鬼八急叫一声:“别动!”然而还是迟了,安心袖子里突然放出一串白绸,把她从头到脚缠个结实,然后猛然一提,狐七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眼看就要再次被她擒住。
花九千哪里容她第二次在自己眼前把狐七抓走,她本来就是扮做伶人趁殿内烛火被吹熄之时混进来的,伶人的衣服袖子极长,当下她也一抛而出,簌簌数声,也把狐七裹了个结实,使劲往回拉。可怜的狐七被裹得如同一只大蚕茧,吊在空中动弹不得,身上的丝绸越裹越紧,她痛苦地叫道:“别拉别拉!会死人的!”
话还没说完,鹰六一跃而起,手中寒光乍闪,将白绸刺啦一下划破,狐七身上捆着一团白绸掉下来,被他抢个正着。
“鹰六!”狐七激动地大叫,很想抱住他,然而手脚却动不了,只好用力眨眼表示自己的喜悦。鹰六低头对她微微一笑,把她放在花九千身边,鬼八早已趁乱跑了过来,替她解开身上的白绸。狐七挣扎着跳起来,用力扑向花九千,抱着她又笑又哭,嘴里只是嚷嚷着老板老板,鼻涕眼泪抹了她一身。
花九千单手环住她,轻轻拍拍,笑道:“好啦,都不是孩子了!哭什么?老娘不是来了么?就你最不听话,回去可要跪四个时辰的搓衣板。”
狐七正在兴头上,不要说四个时辰,就是十个时辰她也不计较了,当下连连点头。忽然见她左手上缠着满满的白布,动也不动,不由惊道:“老板!你的左手怎么了?!”她抓起她的左手,然而每一根手指都如同木头一样僵硬,怎么也扳不动,狐七大惊之下眼泪涌得更凶了。
“没事,小伤而已。”花九千收回左手,却听一旁的小丫头森然道:“她是中了黄泉花的蛊!整条左边胳膊都废啦!等蛊毒进入她的心脏,就是神仙也救不活!死定啦!”
她还没说完,脑袋就被苏寻秀不客气地敲一下,他用一种教训小朋友的口气斥责道:“一个小女娃说话怎么这样恶毒!是想小爷亲自给你洗嘴吗?”
小丫头脸都绿了,天知道他说的“亲自洗嘴”是什么东西,她宁可死了也不要受这种侮辱!当下只好愤然闭嘴,这个威胁倒比什么“杀了你”有效果多了。
狐七早就心神大乱,抱着花九千只是叫怎么办,花九千拍拍她,忽然动了动左边胳膊,很可恶地对小丫头说道:“你看,老娘的左胳膊可灵活的很!黄泉花只怕没炼好吧?”说完还对小丫头眨眨眼睛。这种气死人的悠闲神态,她肯定是和苏寻秀学的,所谓近墨者黑,她跟苏寻秀待了那么久,把他那种惫懒欠扁的神态学个十足。
小丫头果然大怒,然而心里也是疑惑的。中了黄泉花的人绝对不可能活过一年,花九千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难道真如她说的,安心的黄泉花没炼好么?
她抬头望向安心,她依旧是那付面无表情的样子,既不生气也不疑惑,慢慢收起袖子里断裂的白绸,缓缓走下来。
猫三鹰六知道她的厉害,都忍不住后退,花九千却往前走了一步,看她一会,轻轻叫一声:“小八。”
安心猛然沉下脸,袖子一扬,苏寻秀大叫一声:“小心!她要放蛊了!”果然话音刚落,她袖子里就喷出两股碧绿烟雾。花九千把狐七他们推到身后,袖子飞快挥了两下,也不见她怎么动作,那股绿色烟雾竟然从两边散了开来,半点也没沾到她身上。
花九千道:“小八!我有话要和你说!你是被大师父骗了!你是在被利用!明白吗?”
安心如同不闻,她连放三四种蛊,都被花九千卸去,不由动了真怒。她面色本来就较常人苍白阴沉,再沉下脸来,更是可怖。她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做了一个极古怪可怕的动作。她竟然并起两指,缓缓插入右眼里!
这个动作让花九千都愣了一下,却见她从空荡的眼眶里取出一朵指尖大小的火红鲜花,手指微微一搓,花九千只觉一道火光朝自己面上扑来,炽热无比。惊骇之中,她急忙后退,一面叫道:“你竟然把火道花藏在眼睛里!?”好像这事是不可思议的一般。
原来火道花是极烈的蛊,若是放在外面,很快就会化成烈火焚烧殆尽。它是炼黄泉花的第二道形态,由于它极难保存,所以很多蛊师失败在这个关口上。花九千再也想不到,安心的眼睛竟然是为了存放火道花而失去的。
火道花,顾名思义,取火之道,性极烈,可以化作烈火。此火与平常的火还不一样,无论什么东西,沾上立即焚烧,不烧干净是不会熄灭的,用水也没办法浇熄,人称这是黄泉之火。
花九千退了好几步,心里很清楚安心的厉害,而且也不是很愿在这里与她斗太久。眼看安心要用火道花攻上来,她转转眼珠,飞快从袖子里掏出一串爆竹,用力抛向安心。
安心耳朵里听到风声,早就要躲,谁知她手里有火道花,炽热无比,爆竹还没砸到她身上就炸了开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劈劈啪啪,纵然冷静如安心,也被吓了一跳,几乎是跳着躲避。好容易爆竹炸完了,她再回头,大殿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花九千他们竟然逃了。
36.天之崖
“老板,后面没人追上来。”鹰六到后面绕了一圈,回来报告情况。
花九千点了点头:“小八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尾随上来的。但说不准我们在前面突然就会遇到她。别院的暗道暗门,她一定比咱们清楚。”
说完,她转头去看被苏寻秀提在手上的小丫头,她死死抿着唇不说话,脸色黑的可以和墨媲美。见花九千看自己,她更是低低哼了一声,别过脑袋,作出一付深恶痛绝的模样。花九千笑道:“咱们以前见过么?你对我好像很有成见,说说什么缘故?”
小丫头猛然转头瞪她,半晌,才森然道:“你竟然不记得我了么?”
花九千支着额头苦苦思索半天,还是摇头:“万峰会里面很少有你这样的小孩子,就是有,也不给随便出来。你到底是谁?”
小丫头冷冷笑起来,竟然不说话了。众人听她笑声里带有一种受伤似的凄凉味道,不由都有些悚然。沉默半晌,花九千终于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先离开别院吧。省得夜长梦多。鬼八,你知道这些机关怎么弄,拜托了。”
鬼八点点头。原来他们一直逃到后院,被一块巨大的假山挡住去路,再无别的出口。当日苏寻秀在皇城王宫潜伏一个月,偷得别院地图,由于太过复杂,谁也记不住。唯有鬼八跟着罗太真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机关术,也是花了五天时间才把地图背了个透彻。
别院有两道暗门,一个在地下密室,找起来非常麻烦,一个在后院假山中。两道门最终都是通往秘道的,至于秘道通向什么地方,地图上竟然没标明,只有一个红色的往东的小箭头,后面就是大海。无论如何,从秘道走总可以离开惠王别院,里面的路多岔道而且十分繁琐,就算安心追上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们。
鬼八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木头小锤子,趴在假山上这里捶捶那里敲敲,有时候还俯身上去听声音。过了一会,忽然起身喜道:“行啦,就是这个!”说罢用脚奋力一踹,就听“乒乓”一阵碎裂声,假山下面竟然给他踹碎一大块。原来这里竟有一方极小的用木板封住的洞口,上面不知涂了什么东西,看上去和石头一模一样。
众人都凑过去,只见鬼八戴上麂皮手套,探手进那个小洞,使劲一推,旁边的小水池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水面顿时翻滚起来,如同沸腾的一般,慢慢地卷成两个大旋涡,一池子的水夹杂破碎的冰块全沉了下去,不知引向何处。池底的淤泥露出来,中央处有一道小门,眼见就是地图上标的暗门了。
猫三喜得一个劲拍鬼八的肩膀,连声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回去请你喝酒!”在他心里,一直把鬼八当作没用的小白脸,用美色把狐七勾引走,所以对他存了三分鄙视,眼下见他不慌不乱地找到出口,不由刮目相看,觉得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故此对狐七一事也稍稍看开了些。
鬼八只来的及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众人都唬了一跳,鹰六下意识地要从袖子里抛出暗器,谁知那人突然指着鬼八瞪圆了眼睛,口中含混地叫着什么。漫天的雪花挂在他凌乱的头发胡须上,乍一看以为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但仔细再看,才发觉这人十分年轻,三十都不到。
狐七眼睛尖,早就失声叫了起来:“维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