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每月给他一百块,现阶段的孩子压根用不到这么些钱。他吃喝都在家里,衣服都是自己买给他,老爸时不时还会给他一点,平日吃零食也都是上林掏钱,一个月一百,难道就没存下?
面对姐姐的质问,他理直气壮:“我总要和朋友去玩吧,出去玩当然要花钱!”
苗头不对。
敏感的嗅到下林的异状。
她已经许久不曾管教过秋下林。从上学开始,上林紧迫感日益增加,每天忙自己的事还来不及,秋下林又表现很好,只要按时做完作业,上林也就放他去玩耍,没有以前管的严格。
但他的小伙伴过一次生日,居然花掉一百元?
板脸:“买了什么?”
下林不耐烦:“姐,我不是小孩儿了!你借不借,不借就算了!”说完不耐烦的转身,小声嘟囔:“真啰嗦,要不是妈出差了,我才不问你借钱!”
等他走远,上林问长生:“你知道他最近忙什么?”
好像两人最近都很忙,各忙各的,并没有在一起。长生似乎是找到了新师傅,放学后跑很远的路到村里习武,下林则和小伙伴一起,具体干什么,谁也不清楚。
果然,长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的搭档在叫他,不耐烦的皱眉,丢来一贴创可贴:“包一下,都破了,别弄脏二胡,那么贵!”
她低头一看,果然手指磨破,出血了。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的包上,仰头感激:“还是你乖……”
长生根本不稀罕她的感激,掉头就走,毫不留恋。
扔下一句:“我是可惜那么贵的二胡!”
上林抽抽鼻子,臭小孩,一旦都不好玩!
以前多好哇,随便她教训,一声不吭,着急了就跑,跑一会儿再回来,照旧无事人。现在不行了,句句针锋相对,半句不让,冷嘲热讽样样精通,伶牙俐齿让她简直怀疑是否换了个人。
难道进入了叛逆的青春期?
不对哇,他十一而已……
台上传来嬉笑,秋下林已经和五年级的搭档闹做一团。
上林皱眉,不行,一定要弄清楚,秋下林究竟在玩什么!
三年级下午放学时间是四点,他们额外练习到五点半,现在六点多天就黑了,因此下林很久没有出去玩,每天练习完都乖乖的陪着姐和长生一起回家。
安分的过了几天,碰到周末,音乐老师觉得他们练习很辛苦,宣布明天也放假,不用来学校,众人欢呼,感恩戴德。下林也跃跃欲试,和几个伙伴挤眉弄眼。上林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回家以后拿了五十块给他,说自己明天出门,不在家,要他自己出去玩。
下林差点乐疯了,借过钱都忘了说谢谢,一蹦三个高的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上身穿白色上衣,下身白底红樱桃图案的裤子,围了条轻薄材质的印花围巾,扎了个清爽马尾,背上皮质小包包,一副出门装扮,同他们打了招呼,上林在下林的目送下离开红星大院。
然而她并未走远。
拐到对面的小卖部,甜甜的和主人打了声招呼,买一袋瓜子,坐在小卖部隐蔽的地方磕着瓜子同主人闲聊。
小卖部正对红星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到,她坐得隐蔽,对方却看不见她。
等了大约十分钟,一袋瓜子下去一半的时候,秋下林蹦蹦哒哒出了门。
上林并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又买了瓶哇哈哈,同小卖部主人闲聊几句,才起身离开。
不紧不慢的缀在下林身后,跟着他到了镇上,看他在电影院门口和大强二强还有五年级的相声搭档,以及其他几个上林见过,却叫不上名字的人会面,一行六七个,有说有笑,没有进电影院,而是等人聚齐,离开了电影院,继续走。
电影院前面的街道是个小菜市场,农民把自家种的菜放在这边卖。她蹲下问了油菜的价格,又买了一斤新上市的花生,摘下围巾放进包里,将白色外套翻过来穿。摩卡猫猫新出的女服,正反两面都能穿。正面是白色,反面是粉色。
又把马尾散开,把皮包放进塑料袋。
一手拎一斤花生,一手拎瓶水和吃了一半的瓜子,慢悠悠缀在他们身后。
穿过商业街的时候,他们停下来,在小店里买了七支冰棒,每人分一只,继续有说有笑的走。
上林看得分明,秋下林最后付了帐。
过了商业街,往左拐是派出所,往右拐是联合商场。名字起得洪武大气,实际上就是建在一栋楼后的露天市场。理发店、早餐摊、布店油店粮店,还有小旅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去。
将水和瓜子交到另一只手里,在门口的早餐摊停下,买了块千层饼,薄薄的一张油纸包着,托在手里吃,浸的满手油。
她低头吃着,晃悠着往前走。都不必抬头,已经很清楚秋下林一伙人去了哪里。
仰头,千层饼上芝麻的香味在嘴中蔓延开来,盯着脏兮兮的门匾:
大家乐游戏厅。
她听过这间游戏厅的名头。
在相对落后的子房镇,大家乐游戏厅是第一间引进了游戏机,第一个开了录像厅的综合性游戏厅,八十年代中期省城已经有许多家游戏厅,而在子房镇,直到八十年代末期,才出现第一家,随后,游戏厅就像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但大都位置偏僻,不成规模。
她在门口站的时间太久,已经有几个看场的小年轻注意她很久。上林笑笑,吞下最后一口千层饼,拿出钱包,走进去:“五块钱的游戏币。”
收款的是个大妈,先是诧异的看了眼上林,接着就毫不在意利索的说:“一块钱三个,给你十六个。”
在看场的诧异加打量的目光下走进偌大游戏厅,人员混杂,喧闹吵嚷,大多都是未成年人。平静的打量了一眼,大多都是些学生,有坐着全神贯注的,有围着观战的,许多人边打游戏边吸烟,房间里云雾缭绕、烟味呛鼻,更多的人则聚精会神,时不时冒出一句脏话。
朝里走了几步,看到了秋下林。
他们几个霸占了五台机器,下林坐在一个高凳子上,双手灵活的操作,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屏幕,剩下两个人围在他身边,不时支招出主意:“打他打他,往墙角逼!”
有个注意她许久的看场子的人过来,笑眯眯的:“小妹妹,你是第一次来吧?” 上林微微一笑,伸手一指:“我坐那儿。”
离着秋下林一伙三四个游戏机的距离,有台刚刚空下机器。
坐上去,投币,在别人的指点下摸索着打开一款名为超级玛丽的游戏,她是新手,完全不懂,几个回合下来就死掉了。在别人的叹息中面无表情的投币,再死掉,再投币,再死掉。
很快十六个游戏币都花光了。
上林又花了五块钱,这次对方给了她十五个。
很快,十五个游戏币填了进去,在其他人的叹息中,她面无表情又花五元钱,买了十五个。
游戏厅里的人虽然多,却大都是男生,即便有零星几个女生,也大都是初中高中的小太妹,像她这么小的年纪,又穿的整整齐齐一副好孩子模样,另外还拎了一袋花生的人,算是个稀罕物。
玩的人,旁观的也多,很快她身边围聚了七八个旁观者。
大强比秋下林大一岁,他和二强是堂兄弟,和秋下林是秋家村里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伙伴,虽然下林搬家离开了秋家村,但也时不常的回去找他们玩。大强今年八岁,刚上一年级,二强和他同岁,在一个班。
玩完一局,揉揉眼睛,不经意间看到有群人围了一个女生玩游戏,透过缝隙仔细的看了看,咦,怎么挺眼熟的?
把机器让给别人,跑到隔壁凑热闹,挤开人仔细的打量,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拿不定主意,对方又看都不看他,想了想,挤出去找到秋下林。
“下林,旁边有个人好像你姐?”
上林游戏正在重要关头,头也不抬,断然:“不可能,我姐有事去省城了。”
大强一愣,再看隔壁,可是真的很像?
“你姐是不是穿了个粉色的上衣?”
下林嗤笑:“狗屁,她今早穿了件白衣服,我还差点把牛奶撒在她衣服上,记得清楚着呢!”
挠挠头,哦,那是我看错了。
过没一会儿,同校五年级的搭档,叫陈豪的,跑过来:“秋下林,坏事了,你姐姐怎么来了?”
上林嗤之以鼻:“怎么了你们这是,怕什么,我说了我姐不在子房!”
陈豪纳闷,我没看错呀,明明就是你姐姐。
他突然大叫:“不好,她过来了!”
秋上林见这边空出一个位置,舍下没打完的机器,越过呆若木鸡不知所措的陈豪,坐到了下林隔壁。投币,点开游戏。
下林照旧头也不抬:“你发什么神经,我姐怎么可能来这儿!”
说话间抬头,侧脸,眼前犹晃动着游戏上的画面,聚焦了几秒钟才看清隔壁人的侧脸,愣住。
“姐?”
我幻觉了?不敢置信,揉揉眼睛定睛再看,换了衣服换了发型,但确认无误是秋上林。
下林声音都哆嗦了:“姐……”
平静的看着游戏里的自己死去,用光最后一个游戏币,上林呼出一口气,侧头,看吓到不行的弟弟:
“奇怪了,我怎么老是打不好这一关?”
自说自话的问完,不指望别人回答,从袋子里拿出没磕完的瓜子,好整以暇的抓了一把开磕,一边自然的说:“你们玩,我看看。”
下林觉得心都在哆嗦,两腿也打战,屋子里那么热,他身上却直冒冷汗。
要问秋上林最痛恨什么?
第一,秋下林和小流氓接触、交往、学坏。
第二,玩游戏玩到入迷疯狂的人。
每次听说学校里谁谁谁又去玩游戏被家长老师逮住了,上林总是很不屑的告诫他,不许去游戏厅浪费生命,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和你哥去学点武功。
明知故犯,是什么罪?下林想象不出姐姐会怎么对付自己。
上林很和气的说:“别站着呀都,陈豪是吧?来来来,你去那边的游戏机,怎么,没钱了?下林,早上不是才给你五十,还剩下多少都拿出来。”她看的很清楚,七个人,几乎全是秋下林付账。唯他马首是瞻,好一个阔气的散财童子!
下林心里一咯噔。
完了,还花了他姐辛苦赚来的钱。
都是故人
她其实很生气。正如下林所深知的,她最讨厌的莫过于下林接触一切不利于他成长,有可能造成他学坏的因素。这几乎成为她身体里的本能,一旦发觉,无法容忍。
别人家的孩子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秋下林无数次的问。
她解释不通,也不想解释。别人家的孩子可以,你不可以——她承认,如果她做母亲,教育方式一定是最简单粗暴的那一类,弄不好母子反目成仇。
过犹不及——书上道理清晰明了,她也深知。
她说服自己,不要变成惊弓之鸟,不要时时处处管制秋下林,让他自由成长,经历所有孩子都经历的过程,才是最好的选择。
秋下林有些慌张,不知所措,但又不想在朋友面前落了面子,他才七岁,但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
上林看着弟弟稚嫩的脸庞在晦暗灯光下强装出来的满不在乎,想着他好像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