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昌舟城被围,需有人送消息进去,定下日子里外合攻,你说你能不能去?”话里故意带了几分挑衅,想陆青大战袁戎得,武艺自不在话下,而请将不如激将,独闯敌军八十万大营并不是件小事,定要谨慎行事。
陆青一听我的话,果然脾气起来了,叫道:“瞧您这话说的,哪有什么能不能去的?咱说走就能走,您只要下令,别说闯营,就算让我把那什么……那人叫什么来着,什么双的人头拿来,也不在话下。”
他话没说完,站在堂下的袁戎得站出来了,拱手道:“元帅,闯营送信滋事重大,此人初来本营,就委如此重任,怕是不妥,不如就让末将领兵去吧。”
陆青不乐意了,插着腰道:“哎我说你这个袁胡子,你怎么就说我不行了,别忘了咱俩是谁从马上摔了个狗吃屎。”
陆青这一说,袁戎得也急了,两人眼看着又要打,还是史魏书在旁吹胡子瞪眼哼了一声,才作罢。
我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朝陆青问道:
“闯营之事危险重重,干系重大,你敢不敢立下军令状。”
陆青拍了胸脯,道:“有什么不敢的,您把笔墨拿来。”
说罢就从旁边人手里拿了笔墨纸砚,铺在地上抓起笔竿子就要写,可刚一动又停下了,挠着脑袋想了片刻,竟是张开了一双大掌杵在砚台里在纸上按了黑手印。然后朝我嘿嘿一笑道:“我没读过什么书,这黑手印就算是军令状了,要是完不成任务,我就提头来见。”
说着把那黑手印交给了一旁的书记官。
那书记眉头也皱了一下,估计是当了这么久的官还没见过如此独特的军令状。我也不好笑出来,只从一旁的大皮壶里拿出只令箭,交在他手上,道:“给你三千人马,切记要谨慎行事,更不可把援军之事泄露出去。”
他一声得令,拿着令箭下去了。
不多时,就听传令官道:“陆将军已点齐三千军马,往昌舟城去了。
这时史魏书在一旁道:“元帅,此事关系重大,只遣陆青一人过去,稳妥么?”
我看了眼身旁的希琰,他唇角上微微带着笑,面色却异常沉稳,看不出神情。
我道:“陆青勇猛有余,也不知谋略如何,此番看他如何破入敌阵,若是能完成使命,也算一件功勋了。”
史魏书微微眯了双眼,许久,竟是笑了,拱手道:“那臣愿领精兵两千,给陆将军观敌撩阵,看他如何,建这破敌第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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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魏书也出去了。
我坐在帅堂上等消息,遣出了探马,不断往回送着前方的情况。
陆青领兵出去时,只天色微明。
而此时却已近了晌午。
想他兴许会在晚些时候闯营,便将那些将领遣散了出去,只留希琰一人。
四下立时静了下来。
我微微歪了头,看着希琰的侧脸。
他不说话,只望着军门外面,偶尔长长的睫毛一动,眉毛便是一蹙。
我等着他跟我说话。
他却一直没动。
最后也只得自己开口,问他:“你怪我?”
“为何要怪你?”
“陆青此去,吉凶难料,说不好就要命丧北疆,我把他推到此等境地,你不怪我么?”
他却笑了,回头低头看着我:“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陆青正年少,也总不能一辈子落草为寇,这是他功成的机会,我又怎么会怪你?”
我垂了眼睑,拿着那装着子丑寅卯十只令箭的皮壶,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却觉得手上一暖,再看时,已被希琰抓住了。
他蹲在了我的身前,拉着我的手放在我的膝盖上,抬头望着我。
“在我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你领过兵。却不想今日真的上了战场。如今你已掌帅印,我自是不能与你说什么。但这国家安危的重任,就算落在男子身上,也是压身的沉重,你又怎么承受的来?”他顿了顿,才道:“陆青是将,自然会为你冲杀疆场,你不用太过忧心,而且说不定哪日,我也会为你战死沙场……”
“你别说了!”我下意识的按住他,心里忽地涌起了种说不出的惊慌。
而就在此时,帐外忽有人来报:“元帅,陆将军开始闯营了!”
我忽觉一痛,希琰抓着我的手猛地就攥了起来……
我是懒人!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人生,淡到极致的美丽——是淡定而从容!
一杯清茶,一种人生!
第三十章
十五万的大营,三千人马,我不知道陆青此去是吉是凶。
只心突跳的厉害,无意间竟是反握住了希琰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冰凉,潮腻沁着汗湿。
派出去的探马,一个一个进来禀报,那些消息让我的心揪的死紧。
陆青并未带着他那三千军马过去,而是孤身一人闯入了敌军之中。
我侧过头看希琰的反应,他的面上仍是平和如水,淡淡的望着辕门之外。
想他定是比我冷静的。
但面前的帅印,让我不得不强作冷静。
将命令往下发送了出去,才靠在帅位上,等着进一步的消息。
是吉是凶,没人敢去猜测。
只任时间满满流淌,更恨自己不能替那人,拼杀疆场。
直到过午近黄昏时,才听得一名军士急匆匆来报:“陆将军闯过去了!”
满帐都是送了口气的声音。
我却感觉自己像是刚刚被人从悬崖边上拉回一般。
急忙布置,陆青已将消息送了进去,就只等三日后,大军里应外合,发起进攻。
待一切妥当,就已到了半夜时分。
希琰陪在我身后。看军将都已回去,才轻轻叹了口气。
“之后打算怎么办?”他问我。
我从皮壶里拿出了一只令箭,放在手里把玩。
“大容国兵力众多,比我们多了近二十万,想强攻怕是很难,只有期待三日后可以突围成功。”
希琰不说话,想他心中似是有事,便抬头看着他。他目光如水,静静的沉了下去。
过了许久,才听他道:“这次出征,对你意义重大吧。”
我轻轻咬了下唇。
怎会不重大。
若是胜利,便是奇功一件。自此不管是父王还是哥哥,在朝中的势力威望都会迅猛增加。而我在后宫之中,也会因此功而处于一个独特的地位。
那时,那时我就会……
我又会怎么样呢……
默默点了头,却躲闪了自己的视线。
听旁边的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拉着我说:“放心吧,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
煌琰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但最终,也只落得个共赴黄泉的下场。
就算这一世,子煌又何尝不说过:我会保护你。
但我们的孩子却也……
谁又保护的了我?也只有我自己罢了。
脱开了他的手,正好帐外的军足又来禀报:陆青回来了。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因为当初并没要求他立即赶回。
心里为他的勇武折服,便想也不想的起身,一直迎出了帐外。
陆青的战袍之上,早已沁满了鲜血。
脸上笼了一层尘土,夹着未干的血渍,凝成了一种黑灰的色泽。
而与此不搭的是,他脸上灿烂如阳的笑容。
先是看到希琰了,便张开膀子,一把搂住了他,大笑道:“大哥,这次兄弟可是杀的痛快啊。”
用力拍了希琰的后背,才松开,而希琰雪白的袍子上,也印出了一片狼藉。
他无奈的朝我笑,摇了摇头,但心中的喜悦却是溢于颜表的。
这时陆青才看到了我,估计是兴奋了,过来张开手就要给我也来一个与希琰相同的熊抱。
我心中在瞬间升起了一抹对自己这套帅服的怜悯。而更快的,是希琰。
他拉过我,挡在了身前,然后用力捶了陆青一拳。陆青才发现自己的失礼,挠着后脑勺憨笑了声:“哟,大帅,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我摇头道无碍,才击鼓招来了众将,聚在大帐之中。
陆青自是立了首功,嘉奖之后便开始布置余下的事宜。
他已与城内的袁元帅商议停定,三日后丑时,发动攻击。
而之所以要赶回来,是想与希琰一同并肩杀敌。
他们兄弟的感情,是不言而喻的。
好的甚至让人有些嫉妒。
之后便是繁琐的军务。
很快便到了三日之约。
营中一派繁忙。
帐中点将。
三卯点过,四十万军将俱齐。
皮壶之中十二只令箭在火把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我站在将令桌前,盯着那殷红的令箭,未发一语。
帐内便是鸦雀无声。
只有火把燃烧的突跳声。
只看今日一战了。
我猛的拿起一只令箭,口中喊道:“左将军许德听令。”
帐下一员猛将出列:“末将在!”
“给你一只大令,领五万人马,绕路北门,等到四更天,信炮为号,攻入大营。
“得令!”
“常誉听令!”
“末将在!”
“给你一只大令,带领五万精兵,绕路南门,四更天时,准备攻营!”
“得令!”
“孔争听令!”
“在!”
“调齐五万人马,绕路西门,等候四更攻营!”
“得令!”
“先锋官袁戎得听令!”
“戎得在!”
“给你一只大令,领十五万军马,带领其余众将,与我一同攻打东门!”
“得令!”
派遣完毕,帐下军士各自散去,天还未到定更。
这时陆青留下了,他左右看了看,忽然问我:“元帅,我大哥呢?”
他这一问,我才想起,自吃饭后,便未曾见过希琰的身影。
连忙招来左右军卫询问,都说不曾见过。
陆青有点着急责怪,拍着大腿道:“嘿,您说我这大哥,怎么到这节骨眼上不见了人呢,我还想跟他一起冲锋陷阵呢。”
他这么一说,才猛然想起来什么般的道:“我说不对啊,元帅,您似乎还没给我安排什么呢。”
我有点担心希琰,只随口说了句:“你闯营辛苦,还是好好歇一下吧。”
他却不依,冲到我身前道:“您这话就不对了啊,我来这干什么的,不就为了这一冲么,您要是嫌弃我武艺不精,建不了功勋,担不了大任,咱没话说,但要是别的原因,您可就多虑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暗想:“陆青勇猛,兴许这次,还要靠他。”
便回身从皮壶里拿出一只令箭道:“我不安排,是因为你太过勇猛,要等找个可以发挥你本事的职位才能对你派遣。”
说着把大令给他,道:“封你为四路接应使,领五万人马,围城巡视,及时接应四方军卒。”
陆青接过了令箭,脸上有些不自在,低声嘀咕了句:“合着我这个四路接应使,别名就是围城转。”
我一听连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今次杀敌,四方兵势都不能弱,你若是可以及时接应,不但可以保证各方军马不败,更可以及时痛击敌军薄弱之地。可以说这次总攻,你的责任最大,担子最重啊。”
我这一说,他才高兴了,举着令箭道:“成,元帅您就请好吧!”
然后转身下去了。
此时大帐内,只剩了我一人。
便不由得想起了希琰,暗道:希琰一向以我为重,而在此等重要关头,又会去了哪里?
心里有些不安,却无法抽出过多的思绪整理。
只好吩咐几个亲兵,在营中及营外寻找。
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中飞逝而过。
转眼,就到了二更时分。
将大营内的事务交给了史魏书全权打理,自己则是领着十五万兵卒,往昌舟城东门而去。
此时夜色正浓。
战马早已去了銮铃,裹了软布,在旷野之中听不到半点声音。
走了许久,便到了离昌舟城外五里的地方。
扎下了队伍后便吩咐信炮兵准备好信号,只等四更时到。
此时我的心中,是种说不上来的紧张。
这就是古时的战争。
真刀实枪,稍有不甚就可能会血肉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