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错愕,却更加不敢向前迈上一步。
天知道脚掌踏错了哪一根树枝,在这样的空旷寂寞里发出唯一声响,就惊动了那躲在暗处的猎者。
最终,我没有走石阶,而是爬到了山的后面。匍匐在草地里,一点一点向前挪着身子。
我想起了一首诗:
专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远在关村的爹爹,你被祖老儿夺走的东西,今天女儿为你讨回来。
******
就这样艰难地爬着,过了很长时间,我来到了神偷门总堂高高的墙壁之下。
此刻正是熟睡时分。
朱漆的大门口挂着两个红色灯笼。墙壁光滑,难以攀爬。我拿出锁链,正准备扔上墙头,嘴巴忽然被人捂住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当然不是因为嘴巴上那一只手掌,而是我竟然没有察觉到身边有敌人——在这个空旷的地方。
我骇得想要转过脸看看身后是什么人,可是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另一只手掌抵在我的腰上,拿住了穴位。我动弹不得。
然后,我被拖到了高一些的草丛里。
他凑到我的耳边对我说,丑丑,别出声。
我差点要叫出来。
大师兄,竟然是大师兄!
当我们躲入草丛的那一刻,在对面的墙壁上,忽然冒出一个脑袋,左右看着。最后没什么发现的时候,嘴巴吹了一声口哨。
夜又安静了下去。
我与大师兄安静地趴在草丛里,不敢轻举妄动。
我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天帝都时司马动的秘密基地里,是他来看我吗?
赵雅说她的孩子是大师兄的,真有其事?
还有……
我刚刚想到一件对我,对大师兄来说,都无比重要的事:抵住我腰的那只手是谁的?大师兄他,明明就只有一只手啊!
半个小时过去了。
光秃秃的山上,似乎又变成了一汪死水,不起半点涟漪。我们悄悄退出了草丛。看来今晚神偷门总堂的防卫严密,只好先撤退再另谋他计。
这张脸屡次被轻易认出来,我再也没有勇气去见人了。
来到山下,远离神偷门之后,我们踏入了茫茫的草地。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城市,可是却看不到点点灯光。月亮高高挂在东方的天空里,很快就要沉没。
我抱住了我亲爱的大师兄。
他的身上有我最为熟悉的味道。眼泪哗啦啦地滴落下来,我在他褴褛的衣衫上来回蹭着,声音哽咽:
“大师兄,我想你,我好想你。”
大师兄拍我的后背。
“大师兄,我一个人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在我身边的人,也好像一个都不可信。你别走了,就留在我身边,好吗?”
我没抬头。可是脸贴在他的胸部,通过那里的动作,以及心脏忽快忽慢的跳动,我能够感到,他对着天空,摇了摇头。
于是,我将脸抬了起来。
月色之下,大师兄英俊的脸庞清晰可见。
他跟上次见面时有点不同了。有点沧桑。
眼神里还有闪烁的什么东西。渐渐地,我觉得他似乎距离我相当遥远,看不真切。
他对着我笑了笑。于是我也笑了笑。然后擦干眼泪。
我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湘西。
他说,川河的命案与神偷门有重大的关联。他很早就来到了这里,并且就在那座山上居住,日夜守候着。但整个山头如同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休想查的明白。
我这就奇怪了。如果说大师兄很早就到达湘西,那么,那一个夜晚又是谁呢?摆在眼前的答案只有两种,第一,是我看错了;第二,大师兄说谎。
可是,我的大师兄,永远也不会对我说谎。
这么想着,我提早问出了我的第三个问题:他,究竟有几条手臂。
大师兄哑然失笑。右手抓起了空空的左袖。
“你瞧,它还在飘。”
******
大师兄告诉我,近期先不要打祖老儿的主意。神偷门最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防卫比以前严密多了。他在山中那所隐秘的栖息地,保不住也要被他们查到。
“你最好先回家。湘西危险。”
我摇头说不,“东西不走,我不走。”
大师兄道:“那么好,你留下来。”想了想,又道:“神偷门灭了川河丁家的事情,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我们两个安全了。”
我道:“这个不重要。他们为什么要灭了人家?”
大师兄道:“好像是一张地图。”
我道:“什么地图?”
大师兄道:“还不知道,因为地图还没有找到。”
—奇—我道:“丁家还留下了一根独苗。”
—书—大师兄道:“找一个人太难了,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网—闲话一会儿,我邀请大师兄去我居住的酒店与我同住。但被他拒绝了。他说,目前他在湘西的事情需要隐蔽,不能被别人知道。
“我还是回山上吧。”
我知道大师兄的主意定下来之后很难改变,便不再勉强。依依惜别,我回到了湘西城中。路走了一半才想起,我忘记问大师兄赵雅的事了。懊恼不已。
不过不着急,下次见面才一问究竟好了。
事情越来越错综复杂,其中的奥秘,我想除了祖老儿本人,没人可以猜得透。而丁家的那张地图究竟写了什么,要让祖老儿不惜血本呢?
我不着急回关村了。
我要留下来,帮助大师兄查明真相。最少,我们要做一个略知真相的人。
湘西到了夜晚,当真如同一个死城。到处都看不到人影——连流落街头的乞丐都找不到。
月亮重新隐在了大团大团的乌云后面。我抬头遥望夜空。
想必,只有这样高远的所在,才能令浮云飞翔。可是浮云终究善变,只有从浮云之中,露出的些微月光,才才能让人永远记住。
很快,天空里飘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寒风四起,席卷而来。
地面上铺了轻轻的一层,并且越来越厚。
因着见到了大师兄,我的心情不错。此刻,我想我应该是第一个在雪地里留下脚印的人。
一条街,几栋楼,一个人能看到两头。
白色与黑色在我的眼前交叉重叠,最后竟然混淆成了一色。整个城市仿佛是我一个人的。我可以在这里自在游走。
起了童心,我便没着急回到酒店。一面慢慢行走,一面欣赏雪景。
可是很快,我才失落地发现,原来我不是第一个留下脚印的人——
声音来自不远处的喧哗,夹杂着骂娘。
我心中一乐,看来无论是哪里,只要天还没亮,就肯定有拳脚相加的意气之争。
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在一个大的十字路口下面,有十来个人打架。拳脚与飞雪中翻飞,委实有点武林的架势。
我的初衷是观战的。
后来却不了。
因为我从这些人里,看到了以太。
此刻架忽然不打了,十几个人将以太围在中心处。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血迹,有恃无恐地冷冷将他们盯着。
这些人不是以太的对手。
我稍稍有一点放心。
可是,有一个男人忽然大声道:
“兄弟们,抄家伙!”
我心说坏了,叉腰怒喝:“小畜生敢尔!把刀放下!”
韩府作客
我加入了以太的战团。虽然对方人多,手里还有凶器,但没一会儿便被我们打得站都站不起来。
我没来得及问以太事情的起因,他先一步冲到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面前,老拳老实不客气地轰上他的鼻梁,骂道:
“还打不打了?还打不打了!还他妈的,打不打了!”
青年虽败,但傲气仍重。鼻子往下哗哗淌血,仰起脸道:“有本事你今天把我弄死,要是你今天弄不死我,回头我弄死你!”
以太动了真怒,拳头一下一下地打了过去。我怕闹出人命,连忙将他制止,笑道:
“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今天能碰在一起也是缘分。大家不打不相识,你们走吧。”
青年看着我,冷冷笑道:“你是怕了我们韩家的名头?”
我道:“什么韩家?”
青年似乎以为我故意装作不知,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我猛然想起在帝都救过的老人。
难道眼前这几个人是韩老头子家的?那天看他带着孙子下火车,不像是能养手下的主呀。
不愿平白多竖仇家,我们不再理会躺在地上的这几个人,转身走了。
这时,横出来一个人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他一路低着脑袋,堪堪走到了马路中央,抬起了头。我的身后不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接着,一道强烈的光线打了过来,射过我的背后,射向前面男人的脸。
毛刺头,五官尚算端正。灼灼的目光先看了看我,接着,又死死地盯了以太一眼。
直觉上,我感到这个人相当不好惹。
反正动起手来,我没有把握在两分钟之内将他制服。而在打斗之中,两分钟,往往能够决定成败。
后面的汽车在前一刻就停了下来。车门拉开又关上,走下来几个人。
可是我不敢回头。
男人冲我挑了挑下巴。
“两位兄弟,伤了我的人,就这么走,不合适吧?”
我道:“不合适。”
男人道:“我要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也不合适吧?”
我道:“也不合适。”
男人道:“那么,你们跟我走吧。”
以太道:“就凭你们?”
男人笑了。
他十分有趣地打量着以太,啧啧摇头。
我从小到大打了无数的架,明白他这么不动声色,是很快就要动手了。
先发制人很重要——我一直认为太极拳所说的后发制人很扯淡。那只是给将要受制于人的弱者一个看似高深的借口和永远也无法达到的愿景——所以,我大声告诉以太,你对付后面那几个新来的,我对付这个不长眼的。
话声刚落,后面就打起来了。
我跟这个男人面对面望着,心里加了一层小心。
高手之所以被称为高手,是因为高手都能沉得住气。无论你身边的斗争如何惨烈,都要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心跳不跳的就没人知道了,脸上的平静无波一定得像模像样。
我是高手。男人也是高手。
因为我俩谁都没动。
他冲我拱了拱手,道:“韩冰。”
我学着他的样子道:“成玉。”
成玉是我的新名字。我本来想叫玉成,可是百家姓里面似乎没有“玉”这个姓。我是读过书的。
“不知你跟我的人因为什么事起了冲突?”
“我也是刚来,我也不知道。打完再说吧。”
他摊了摊手:“我没胜你的把握,估计你也没有。咱们谈谈。”
我道:“好啊,谈谈。”
“外地来的吧?”“是。”“打算怎么收场?”“你说呢?”“呵呵呵呵,和气生财。”“嗯?”“大半夜的打架,有点不讲究啊。要不,咱们改日再约?”“我看行。”
韩冰笑觑我一眼,喝道:“收手!”
我回过头,收手的只有以太一个。倒不是韩冰的人不听话,只是现在那边还能站起来的,就只剩下以太一个了。
他也是伤痕累累。
韩冰竖起大拇指。
“爷们儿、汉子!”
以太呼呼喘着粗气,如驴大眼一瞪,“不打了?”
我道:“不打了。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这位先生说说。”
以太道:“哦。”然后便将他们如何起了冲突说了出来。
原来以太半夜里找我没找着,怕我在外面出什么事,就跑到街头来寻我。偶然间碰到了韩冰的人,走过去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可能语气有点冲,就打了起来。
韩冰一个哆嗦,看着自己负伤的一众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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