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了攥拳头,才发觉已经出了一手心的汗水。
回过头,叶茂早就燃起了蜡烛,将这黑暗的密室照出一方微弱的光芒。
我平复一下心境,跟着叶茂顺着通往密室的道路,走了下去。
这条路很短,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尽头,两旁都有岔路。叶茂似乎对这里的地形熟悉极了,想也不想就向右拐去。
又拐了几个弯,我们便看到一个巨大的木门。门上有好几道锁。
“应该是这里了。”叶茂道。
我砸了砸舌头,道:“不能够吧?关押一个人而已,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里面藏的,莫不是火云邪神?”
叶茂问我,谁是火云邪神。
我说,火云邪神是一个大英雄。
叶茂点头道:“不会的。其他的密室我曾经都看过,藏不住人的。只剩下这里,因为机关太多,又怕进去以后不能恢复原样,所以就一直没来过。我想,丁坚如果对祖老儿足够重要的话,就一定会被关在这里。丑丑,你去将锁打开吧。”
其实对于贼来说,无论有多少的锁都只是一个摆设。
我用了一分钟。也许还不到,就将所有的锁都打开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所以,若想家里不着贼,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让贼惦记着。
显摆完了我的本领,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我们便打开门,走了进去。
先是被四壁的光耀了眼睛,我闭紧了,然后试着慢慢睁开——
这是很大的房间,大约有一百平米左右。床铺、电视、冰箱,等等等等,一应俱全。我恍然以为,自己来的不是密室,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家。
在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一动不动。就像一个死人。
我们推门进来的时候,他也是连看都不看的。
只是漠然着视线,看着头顶的大理石。
电视敞开着,播放着不知名的节目。
我看了一眼,似乎是联欢晚会。
当先一步,我走了过去。
“喂,你还活着么?”
这时,我看清了丁坚了脸。相貌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认不出来的类型。只是这张普通的脸上,却挂满了对于生活的厌倦——不,不能说是厌倦。哀莫大于心死。这种表情,应该是心死。
本是殷实人家,骤然遭逢家破人亡的重大变故。
我想,换了是谁,都会承受不了这样的一天一地的打击。
我在他的眼睛前晃了晃手,道:“你看看我们。我们是来救你的。”
这时,丁坚的脸上才有一点变化。他扭过头来,眼神的焦距还没有对好,所以那里只是一片涣散。
片刻之后,他的眼睛里有了一点神采,喃喃问道:
“你们……是来救我的?”
我笑着点头,“是。我们来救你离开神偷门。”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信。没有人是真的救我。你们都是骗子。”
他可真可怜——我这么想着,能理解他此时的心理,对所有的人处处设防。流亡的人,都是这样的。
我耐着性子,道:“你要相信我们。现在起床,跟我们走吧。有什么疑惑,路上再说。拖一会儿,便危险一会儿。”
丁坚难得地笑了笑,“你凭什么要让我相信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说是来救我的,最后还不是为了我家的那张藏宝图?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不知道藏宝图在哪里,怎么祖老儿又使出了这样的法子?快走吧。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一个人等死。”
食古不化!
我暗骂了好几声。
丁坚不肯配合,那么我们救人的计划就变得相当麻烦了。
你总不能绑着他走吧?如果被发现了,还是一个累赘。我一筹莫展,像丁坚这样的人,在短时间内,不可能信任任何人的。
可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来建立感情了。
我心下发狠,感情不能小火慢炖地培养,那么咱们就来个一见钟情好了!说不得,一会儿就要将他五花大绑。总而言之,离开神偷门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
这时,何足道踏前一步,颤抖着声音道:
“丁少……我……我总算找到你了。”
丁坚此刻已经坐了起来,对我们视而不见。何足道的这番作为,他似乎没有放在眼中。
何足道还真是演戏的天才,那眼泪说来就来了。跪在地上,哭诉道:“丁少,你还记得你最好的兄弟,司马动吗?”
我一阵恍惚。差点就听成了:
丁少,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司马动吗?
还在纳罕呢,这何足道莫不是想要演一场琼瑶剧?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丁坚死鱼一样的眼睛,动了一下。
是的,就动了那么一下。
接着,他的上半身也在颤抖,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头低下来,看着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的何足道。
他问,你刚才说谁?
何足道说,动少。你最好的兄弟,动少。你儿时的玩伴,动少。
直到此刻,丁坚才露出了真正欢喜的颜色。他从床上滚下来,与何足道面对面跪着,睁大了眼睛。眼眶里有流动的光芒。
“你是说司马动,你们是司马动派来找我的?”
何足道擦了擦眼泪,点头道:“不错,正是动少。自从你家遭逢不测之后,动少就派人到处寻找你的下落。我们在最近才得知你在神偷门内,于是我邀齐了伙伴,赶过来救你出去。丁少,现在就跟我走吧!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人。”
丁坚沉吟着,视线从何足道的身上移开,落到我跟叶茂的身上。
我马上露出一个连我妈都不认识的善意笑容。又推了推叶茂的胳膊,让他也笑一笑。
于是,叶茂干笑了一下。
我道:“丁坚,我们都是真诚的。放心好了,离开这里之后,你会迎来新的生命。”
丁坚整个人似乎在此刻活了过来。
他看着我,就像一个等待被救赎的孩子。他缓慢而又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们。”
何足道向丁坚伸出了手。
“丁少,趁现在外面热闹,咱们快走。”
接着,丁坚下了床。
可是,当他双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何足道连忙搀扶。
丁坚的脸上,再次露出绝望的苦涩。
他拼命摇了摇头,道:“不成的。不成的。”
我察觉了一点异样,看着他的双腿,难以启齿地道:“你的双腿……断了?”
丁坚很快承认了这一个让人绝望的消息。
可是,这种绝望,总是会接二连三地接踵而至。
外面空旷的走廊里,传来了催命一般的脚步声。
他越来越近,最后,在丁坚的门口,停了下来。
我心想糟了,外面的锁还没有恢复原样。这一次,我们无处可逃!
有惊无险
四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最后丁坚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躺在床上。我与叶茂、何足道躲在门后面。事急了从权,狗急了跳墙,一旦情况有异,我们就要在人进门之后,将他杀死。
我掏出了匕首,攥在手心里。天花板上的灯光映着刀刃更加雪白。
这柄刀子从来没有杀过人。
我听说,没杀过人的刀,不是好刀。虽然它确确实实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刀。
短短的几秒钟,却仿佛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我憋着一口气,似乎很久都没有呼吸过了。
微微向前踏出一步。
我等不及了。
外面的人若是不进来,那么,出去的人就会是我。
就是现在!
我跟何足道与叶茂打了个手势,一脚将门踹开。
可是,黑漆漆的走廊里,空旷无人。只有那开门的声音,还在朝着远方,一波一波地回荡着。寂寞极了。
当时,我只是感到奇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叶茂却神色大变,急道:“快带着丁坚走!来的人一定是祖老儿,他去叫人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
祖老儿应该是发觉了丁坚的屋子里进了人,因为不知道具体的人数,怕自己应付不来,是以选择暂时性的离开。
毕竟,在密室中一个人围堵我们,与在外面一群人围堵我们的效果,是不同的。
到了那时,我想面对人数众多的神偷门弟子,我们是真正的插翅难逃。
******
由何足道背着丁坚,我与叶茂在前面开路。密室的门口就在前方。冲出去,才是一切的开始……
火把。
打开门之后,我便看到了游龙一般的火把。
院子里站满了人。
祖老儿站在最前面,目光如蛇,狠狠地将我望着。与上次见他的和颜悦色拍若两人。
我笑了笑——真奇怪,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我还能笑得出来。
可是我当真是笑出来了。
丁坚想要下来,但被何足道拒绝了。他说,丁少,现在你的性命是我的,我的性命是你的。我死了,你还能活着。可是你死了,我却没有脸再活下去。
祖老儿鼓了鼓掌。
“义胆忠肝,豪气干云。”
又看了一眼叶茂,冷笑道:“逆徒,我本想让你过个安稳年再去寻你,你小子好哇,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我笑道:“祖叔叔好聪明,刚才在门口的人是你吧?跑得可真快,要是晚上那么一点,此刻也就死了。唉……真是可惜。”
祖老儿道:“废话少说,将人给我留下,放你们一条生路。”
我问道:“将谁留下?”
祖老儿道:“叶茂、丁坚!”
我道:“放屁。一个都不能少!”
接着,祖老儿便怒了。他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
“杀!”
杀便杀,难道我怕死么?我将匕首横在胸前,严阵以待。
忽然,韩雪从后面冲了出来,跪在祖老儿的面前,祈求道:“师父,你放了他们吧。”
祖老儿疑惑地看了韩雪一眼,问道:“为什么要放?”
说着,他将韩雪从地上扶了起来。韩雪站在他的对面,一只手虚捂着自己的肚子,凄然道:“给咱们快要出世的孩子,积一点阴德……”
祖老儿动容,一时之间犹疑不定。
我细看祖老儿神色,做出这样的推测:
丁坚之于祖老儿,比我们三个人的性命之于祖老儿要重要得多。再加上韩雪此刻跳出来求情,这样的好机会我怎能错过?
跳到何足道身旁,匕首便抵住了丁坚的下颚。我笑着对祖老儿说,“放了我们,不然玉石俱焚。”
祖老儿看着我手中的刀子,虽然神色未变,可是那眼睛之中,被我捕捉到了一丝紧张。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天的宝,可能押对了。
叶茂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
或许是怕丁坚的性命真的葬在我的手下,也或许是真心为他将要出世的孩子积一点阴德,祖老儿没拦我们。
他静静地看着我们离开这个大院,离开神偷门。
只是他的那些弟子们,直将我们送到了门口,才恨恨地回去了。
虽然只是门里门外的区别,我却觉得仿佛重见了天日。觉得外面的空气也清新异常。
从鬼门关里走过了一遭,看着湘西漫无边际的草原,我比原来更加珍惜当下。
听说,最快乐的生活,就是活在当下。
何足道在一旁拍着我的马屁。一个劲儿地夸赞着。
比如:丑丑你真是女中豪杰,刚才破釜沉舟的法子,我便想不出来。
比如:丑丑,若是你下定了心思做一方的霸主,恐怕没什么人能拦得住你。
比如:丑丑,谁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儿,那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德。
我听在耳里,一笑置之。
一行四人,慢慢地走在下山的路上。森林掩映,月光婆娑。叶茂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触感一片冰凉。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便看到叶茂半阴半暗的脸。还有一个动人的笑容。
他问我,丑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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