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我,我们……”车夫和那媳妇子急着辩解。
杨姑老太太不耐烦的挥手:“回去再说。”
此时天色已暗,这条胡同里没什么人,十分安静。当头一个护卫下马,牵着一匹神骏健壮的马过来,恭敬的要将缰绳交给顾廷烨,这时姑老太太忽出了声:“且慢。”
顾廷烨略略吃惊,回头看她,又走过去几步。只听她急急道:“我知道你不待见她,在你身上,她的确存了不当的念头,行事也是过了。可这几十年来,她操持一家老小上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你好歹瞧在你爹的份上,抬抬手罢。”
顾廷烨失笑道:“这个,也请姑母放心。倘若至此为止,她不再出什么幺蛾子,我自不会和妇道人家计较个没完。可她若还不死心,那就……”他毫无笑意的笑了两声。
姑老太太颓然,她自己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内宅中的弯弯绕清楚的很,小秦氏是个聪明人,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亲眷,自是最慈和不过的一个人,可对于挡着她道儿的,下起手来也是不遗余力的。终归是多年姑嫂情分,怎么也算替她说过话了。
她低声道:“你能这般想,最好不过的了。”
“姑母放心。那点子针头线脑的恩怨,也值得我费功夫!”顾廷烨看姑老太太一脸忧心,冷笑着走开,利落的翻身上马,“大丈夫岂能只凭祖荫,靠自己能耐建功立业才是征途!说到底,倘若三弟有大出息,她在顾家便是铁打的江山!”
话音犹落,便听策马扬鞭声,随着马蹄打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响亮,便如疾风驶过,一行健儿片刻便在胡同深处不见了人影。姑老太太眼看他们离去,独坐车内,心中思绪翻涌。
……
围边以海棠花开雕绘的精致小圆桌上早已摆好了两幅碗筷碟盏,明兰手持一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喜笑话本子倚靠在里屋的美人塌上,读的津津有味。丹橘从外头进来,轻声报道:“夫人可要摆饭菜了?”明兰腾出一只手来摇了摇:“不,侯爷还未回呢。”
丹橘劝道:“也不知侯爷甚么时候回府,夫人如今是双身子,不若先用些?”
明兰依旧竖着书卷,头也不抬的打趣道:“我的好姑娘,今儿一天你夫人我已吃了五顿了,便是喂猪也该歇口气。”
小桃正一手握着包了锦棉把手的紫铜钳子,一手举着镶冻榴花石的炉头网罩隔着碳气,轻轻拨着炭火,听了这话扑哧就笑了出来。丹橘白了她一眼,上前一步从明兰手中拿过一只小小的白玉手炉,走到小桃身旁去加新炭火,刚钳了两块小小的银丝炭,门口帘子轻轻掀开,崔妈妈端着个小茶盘进来。
崔妈妈走到明兰跟前道:“要等侯爷也无妨,先把这吃了,一点不撑肚子,不碍着待会儿用饭。”小茶盘上是一盏冒着热气的暖盅,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乳味果香扑鼻而来,极是诱人。这蛋奶羹是拿新鲜牛羊奶调入一点蛋黄汁,打些苹果泥进去,放少许碾碎了的琥珀色桂圆粒做点缀,蒸熟蒸透了才好吃。
“这是今儿庄上里新送来的**,刚下来两个时辰就送到府里了,新鲜的很,趁热赶紧吃了。”崔妈妈不由分手,夺过明兰手中的书卷,往她手里塞进一把羹匙,脸上的皱纹褶子里还挂着寒风气。蛋奶羹美味可口,外加崔妈妈如铁金刚般站在身旁虎视眈眈,尽管半点不饿,明兰也只得吃起来。
崔妈妈见她吃的香甜,寡淡的脸上也浮出笑意,忍不住唠叨了两句:“趁夫人这会儿还没害口,多吃些。当初老太太有身孕那会儿,见什么吐什么……”她忽住了口,盛老太太那个早夭的孩儿是个伤心的禁忌,谁也不敢提的。
她原本就长于服侍和调理,当初能把跟只小猫崽子似的明兰养的又肥壮又白胖,自是有两把刷子,奶羹只有掌心那么点多,明兰很快便用完了。
崔妈妈看了眼两个丫头,道:“还有些多的,我给你们留了,放在灶上热着呢,去取来吃吧。”小桃早就肚里馋虫叫了,闻言便高高兴兴的端着空盏出去了。
丹橘乖觉,知道崔妈妈是私下有话要与明兰说,便把白玉手炉塞回到明兰手中,然后放下厚厚的棉帘子,又关上一扇门,自己到外屋守着去。小桃已走到门边,见此情形有些不好意思,便凑到丹橘耳边道:“好姐姐,我给你端过来吃罢。”
“小蹄子,算你有良心。”丹橘笑着戳了一指头在她脑门上。
屋里——“夫人…”崔妈妈不善言辞,说了这两个字就不知如何接下去。
明兰听得她声音中有异,微笑着等下文:“妈妈,您说。”
崔妈妈鼓起一口气道:“夫人,我听说三太太又给个丫头开了脸,叫服侍三老爷的。”
明兰微惊:“我记得弟妹刚有身孕那会儿,已开脸了个丫头了。”何况顾廷炜又不是没有通房妾室,不至于老婆一怀孕就没女人可睡。
崔妈妈神色有些几分不屑,但还是道:“就是个那个丫头,说是身子不好,不好服侍了,三太太便又送了个新的过去。”
“身子不好?”明兰奇道,难道三太太因妒生恨,下毒手了?
崔妈妈无奈的咂巴了下嘴,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有身孕了。”
明兰愣了愣,哦了一声。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屋里静悄,过了半响,明兰低声道:“我知道妈妈的意思。”
崔妈妈也是万分为难,自己养大的孩子如何舍得受委屈,可却也没法子,她坐到明兰身边,握着她的手,艰难道:“夫人,如今你身子不方便,与其将来有个不知根底的上来,还不如叫个可靠老实的去服侍侯爷”
明兰心里苦笑,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崔妈妈见明兰不说话,以为她心里过不去:“夫人,我晓得你心里不痛快,可这也没法子。”想起老太太当年就因纳小之事和盛老太爷屡次争执,最终闹得夫妻不和,她忧心道,“这些年来我瞧了,这几个丫头都是好的,小桃老实,丹橘忠心,绿枝虽嘴巴利了些,却也是实在人,不如……”
明兰缓缓摇着头,叹道:“妈妈你是盛家的老人了,你可还记得六弟弟的生母香姨娘?”
崔妈妈冷不防明兰会忽然提起这个,一时茫然,明兰补充道:“香姨娘以前就是太太的贴身丫头,自小陪大,我听说主仆俩以前好的跟姐妹似的。可是后来呢…香姨娘开脸后,太太就开始忌着她,两人也生分了。过了多年,香姨娘生下了六弟弟后,那点子情分早没了。”
“谁说不是。”崔妈妈叹气道,“也是香姨娘能忍,无论吃穿用度有多亏待,从不抱怨半句,在人前只说太太的好,连着六少爷,也不敢拿半分主子款儿,太太这才容下了他们母子。”
明兰点点头,香姨娘可说是妾室的典范了,谨慎本分,不敢起半分歪心,在盛家就是管事婆子或得脸的妈妈都比她体面些。明兰反问道:“可这能说是太太心胸狭隘么?女子一旦有了自己的骨肉,那就不好说了…”
崔妈妈噎住了,这话倒也实在。若生了女儿还好,一个庶女翻不出浪来,妾室还能安分些,若是个儿子……谁不想儿子能有个前程,能多分些家产。
妻妾和睦,异母兄弟一堂和气的,毕竟是少数。
明兰缓缓道:“用得着的时候,叫她们去做小,没用时便防着忌着。她们若自己起意也就罢了,不然…这般拿她们当物件使,我做不来。大约是我没有容人之量吧,没法子真拿小的们当姐妹待。”古代教育于姚依依不过是个皮囊。
“夫人说的什么话,这世上有几个能拿小星儿当姐妹的,可是,那……该怎么办?”崔妈妈口拙,已经没词了。
“总有法子的。”明兰笑了笑,不欲多说。这个时代的男人想偷腥,简直太没难度了,反是抵抗莺莺燕燕们的勾引倒需要绝大毅力,她就别上赶着给自己找恶心了,顺其自然就好。
这时外头丹橘高声报道:“侯爷回来了。”
明兰微微醒神,只见顾廷烨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走进来,崔妈妈忙警觉过来,恭敬的站起身,向他请了个安,然后退了出去,明兰想起身替他宽衣,却叫他一下抱了起来,两人半靠半坐地倚在榻首。
顾廷烨闻得明兰身上弥漫着果味的奶香,便在她脸上脖间乱嗅了一气:“什么味儿。”明兰叫他的胡茬扎得发痒,娇笑着:“刚用了些点心,你若喜欢,不如尝尝?”顾廷烨摇摇头,其实他不喜甜食,不过是明兰的身上的跟奶羔子似的,香喷喷的极好闻。
“你跟姑母把话都说清了?”明兰用力扳正在自己脖子上乱亲的脑袋。
顾廷烨含糊的哼了一声,明兰不明白他的意思,又了问了一句:“你不会撺掇人带着杨家表兄弟去喝花酒吧?”顾廷烨大手抚上她的小腹,不情愿道:“当是给这小兔崽子积德了。”
明兰很想回上一句‘你儿子是小兔崽子,那你自己岂非兔子’,不过姑老太太以后不会来找茬了,终归是件好事,当下笑眯眯的不回嘴了。
“不过,”顾廷烨犹豫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倘若那边撂了挑子,这偌大的一家子,你该怎么……?不若,缓一缓。”
明兰想了想,对着他的脸,认真道:“你觉着,我可是那种会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之人?”
诸葛亮要是能活到乾隆那个岁数,天下没准就姓刘了,司马懿那身板哪熬得过他,身体好,才能继续**嘛。
顾廷烨也认真想了想:“绝对不是。”
回答太利索了,某人有些不爽。
明兰其实并不很担心,如今她怀着身孕,把侯府管好了属于超常发挥,没管好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有个什么埋怨,她就去外头哭诉太夫人故意欺负她,早不交权晚不交权,偏偏她一有身孕就交还了,多好的借口呀。
因庄上里送来的**有多,放久了也不新鲜,葛婆子做了些酥酪和蛋奶酥皮点心,明兰吩咐送去各处尝尝,蔻香苑也分到了些。
“嗯,这奶卷子真香,还热乎乎的呢,许是刚下灶的,姐姐您尝尝。”秋娘嘴里咬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赞道,“味儿这么浓香,也不知放了多少新鲜**。”
巩红绡抚弄着绣在袖子上的一丛绿蕊杏黄的腊梅:“这是给蓉姐儿的罢,咱们哪有这福气。若叫夫人知道了,还当我们姐妹整日抠姑娘的好处呢。”
秋娘停了手上的点心,讪讪的似有些不好意思,在她身后整理食盒的一个丫鬟忍不住道:“姨娘您别吓唬她了,适才我从婆子那儿接过东西时,人家说的清清楚楚,小的那食盒是给大小姐的,这盒是给您二位的。”说完这句,便气愤愤的走了,出门时还用力的甩了门帘子。
“小莲藕说的是,夫人不会与我们计较这些的。”秋娘目送着她离去,似松了一口气。
红绡瞥了她一眼,笑着起身把房门合上,转身道:“好姐姐,适才是我想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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