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舌头:“走着瞧。”
我自顾自地埋头在杯盘狼藉中,与那个麻辣鱼块奋战,盘子都快见底,却还是觉得自己的胃怎么填也填不满,仍是空空落落,好似丢了一大块儿。丢了什么呢?我摇摇头,硬是抵住了脑中波涛汹涌的影子,不想,不想……
嘴里填满了食物,我抬头正要再挟,突然撞上八阿哥深幽幽的眸子,不禁一愣,缓缓收回了筷子,机械地咀嚼着,不敢再回视他。
你知道了些什么?你又一直在研究些什么?
我无力阻止也不想猜度,只是站起身:“吃饱啦!难得出宫,我今日可是要继续玩个痛快。”说着扬眉看着他俩。
八阿哥也随着站起,淡淡地道:“舍命陪君子。”说着先一步下了楼。我抹上笑容,拽着不情不愿的十阿哥也跟了上去。
吹糖人的花白头发的老人,唾沫横飞的劣质珠宝商贩,各种前所未闻的风味小吃,五彩缤纷的大风车和小孩子手中的大串糖葫芦,十阿哥捧着大包小包回府的样子……
我坐在马车中,尽情地回想、也只回想这半天的旅程,不禁一笑。又看向身侧正在闭目养神的八阿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他——多么安静的一张脸呵,可是他的心呢?他的未来呢?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谁知他突然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审视着我,没有模糊的水汽,我一时转不开视线,只听他低声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事不痛快了?”
一股热浪突然从我的喉咙直窜向鼻尖,有些事情,禁不起触碰呵。我咽下那阵酸楚,别转了头。还好马车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想必这是到了最僻静的隆宗门。我忙抢先下了车,也不敢再看向随后的八阿哥,举步就想进宫门去。他快走几步拦住了我,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是笑笑道:“好好睡上一日,吃上几顿吧。”
我心中一动,想了想,对他一笑,认真地说:“没错,只要吃好睡饱,我不会不痛快的。”随即进了宫门。
我快步地走着——此时已是傍晚,奂儿该等急了吧。刚到了翠云馆的院门,就看见奂儿叉着腰,正和一个小太监理论着什么,却是十四阿哥身边的冯才。
奂儿一见我,满脸喜色,又撅着嘴道:“格格,这个冯才,赶也赶不走,说是非要等你回来。”
冯才忙着打了千,拿出一盒红布包着的什么东西递给我,道:“格格吉祥,这是上好的补品,十四爷让我一定要交给您的,说您自然知道怎么办。”
我看着自己撑得略有些鼓起的肚子,不禁一愣。这是……
回头
——————————————————杜衡篇————————————————————
“芷洛格格是不是怕我把你饿着了?”四阿哥看了眼今天送来的补品,淡淡说道。
我讪笑了一下,给他端了杯茶。
桑桑她,现在每天都送些稀奇古怪的补品过来,光这个不知是什么草的药,我觉得堆的都可以喂马了。按说桑桑和我,都最鄙视补药什么的了,她送也不该送这些啊,我的心突然一沉,是他?
“四爷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杜衡?”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点忐忑不安。
“过来静静。”他抿了口茶,说道。
“啊?”我有点茫然,随即明白,对他,大概这整个府上也就是我一个女人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了。
“噢。”想到这,不由得暗自吐了吐舌头,出了口气。
他瞥了我一眼,微微扯了扯嘴角,好像有点不满我这个态度。
“那杜衡出去伺候?”我试探的问了一句。
“不用,在这坐着。”他平平说道,接着闭目养神,不再理我。
周围一丝声音也无,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黄昏柔柔的阳光斜斜的从窗户洒进来,照得一切都懒懒的。
这么坐了一会,我居然有点犯困。自从从宫里回来,每天晚上,都很难入睡。会不停的想,想这些阿哥,想桑桑,想我们的关系,想以前的日子。即使是恍惚中入眠,也会迷迷糊糊做些连不起来的梦。唉,这天天无所事事的,晚上睡得着才怪。
看四阿哥没有动静,我犹豫了一下,轻轻靠到桌边,用手支了头,微微闭了眼。开始还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睡过去,结果一会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屋里已经全黑了。我趴在桌子上,身上有一条薄被。茫然四顾,四阿哥早已不见了踪影。
“格格,您醒了是么?”碧云在外面问道。我揉揉被压得发麻的胳膊,叫她进来。
“四爷什么时候走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晚饭时走的,还叫我别叫醒您。”碧云帮我把灯点上。
我不语,他到底怎么想,我永远猜不到。
日子还是一日日过,我充分学会了自得其乐。有的是时间,看书,写字,享受美食。不过说实在,这练字还真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拿着毛笔默写以前的歌词,课文,人名,地名,饭店名,然后自己偷偷的乐,看得碧云有点呆。我的毛笔字啊,真是没救了,不过管它呢,又不指望卖字画赚钱。
“格格,刚才我在厨房听那拉福晋屋里的丫头说,十四福晋要请各位主子呢,帖子刚到。”碧云拿了冰碗进来,笑着说道。
“为了什么?都请了谁?”我不禁停了笔。
“好像这些爷的福晋还请了好多呢,为了什么,奴婢也不知。”碧云摇了摇头。
这些妯娌间的聚会,我是能推就推的。一帮女人在一起口是心非的谈笑应酬,想想我心里都腻歪。偏偏这些贵妇们整日里都是闲得无聊,都热衷于找各种理由大聚小聚的,我也不能次次都推。可是这十四福晋,倒是没听她请过客,这又是为了什么?
“格格不是又要推吧?上次十福晋请客格格不去,那位李主子就嘟囔着说您呢。再说上次您生病,十四福晋又送了那么多东西来。”碧云撇撇嘴。
我瞪她一眼,“是不是你主子天天不出门,把你闷坏了?”心里却思绪万千,上次生病……十四副晋到底知不知道呢?
碧云有点委屈的嘀咕,“还不是为了格格着想。”
“谁说我不去呢,给十四福晋备一份厚礼。”我下了决心,放下笔郑重的吩咐碧云。
望望这宅子,真没想到这么快还会回来。我笑着扶那拉福晋下车,心中思绪万千。
进了院子,已是一片寒暄声。我挺了挺身子笑着迎了上去,却在人群中对上了十四福晋的目光,端庄高贵,自信超然。轻笑了下,我转头和不知哪个阿哥的一个侧福晋继续客套。
“这次请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你还不知道?十四福晋有喜了啊。”那女子用手帕捂了嘴,呵呵笑着说,“要说他们小夫妻俩还真恩爱,这才进门几个月,就……”
强撑起笑脸,心中却没有由来的一酸。
不是你希望的?一个声音问自己。是啊,这样当然最好……
“衡儿,发什么愣呢。”八福晋用手在我眼前一晃。
“啊?没有。”我回过神来。
“十四爷一定高兴坏了吧,这么快就要当爹了。”八福晋虽在笑,眼里却分明有丝惆怅。
八阿哥的子嗣问题,大概也是压在她心中的一块大石。我望着她看似明媚的笑容,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这满屋的贵妇,真正顺心的,又有几个?
不禁又看向十四福晋,她薄施粉黛,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红晕,侧头听旁边一位福晋谈笑,间或微微一笑,偶尔插进一句,没有失礼,却显然没有放心思在上面。她的心里,是不是真的幸福?
突然想到劝桑桑不要隐藏对十三的感情,现在却有点怀疑,如果知道注定要受伤,那是不是还要执意向前?喜欢又如何?我已经坐在这里了,难道也让桑桑坐在这里,和一群女人分享丈夫?
“杜衡姐,身子可大好了?”十四福晋看见我看她,笑着走了过来。
“早就大好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过来谢你。”我忙向旁边移了个位子,让她坐下。
“衡儿也真是的,那晚我回来听我们八爷说你掉到水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也这么毛毛躁躁的。”八福晋笑着点了一下我的头。
“那时毓诗妹妹在洞房里娇羞无限,舒蕙姐在享受美食,偏我在冷水里不停挣扎成了落汤鸡……”我撇了撇嘴,装作委屈的说道。
八福晋和十四福晋闻言都笑了起来,“看你这个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推你下去的呢。”八福晋笑着说。
我一愣,确实,是某人的一句话让我站立不稳。
“毓诗妹子,和姐姐说实话,莫不是那一天就有了吧?”八福晋坏笑着盯着十四福晋扁平的小腹。
十四福晋微笑一下,没有再言语。
“福晋,爷刚才回来了,问您要不要过来见一下。”我们正说着话,一个小丫头过来和十四福晋说道。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十四福晋随意抿了口茶,“和你们爷说,今儿我们姐妹几个好好乐一次,就不麻烦他了,省得他来了倒弄得怪拘谨,让他也别再忙,好好歇歇吧。”
小丫头应声而去,十四福晋笑着把前面的杏仁酪递过来,“杜衡姐是喜欢吃这个吧?”
我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微笑着送进嘴里,却对上十四福晋若有所思的目光,“这杏仁酪,可是十四爷特意让人从城里那家最正宗的老店买回来的。”
“那杜衡可是好口福了。”我又看了看那杏仁酪,突然觉得嗓子里的东西有点咽不下去,这屋里人声鼎沸,吵得我喘不过气。
说是有些闷,我告辞出来到院里转转。跟出来的小丫头把我带到了花园,刚要开口介绍,我打断她,“行了,上次来这我还挺熟的,你也不用在这守着了,过去和她们一起玩会子吧。也别走太远,我有事自然叫你。”
打发走了小丫头,遥遥看见了上次的那个湖,七绕八绕绕过去,我倒是想看看上次那么狼狈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湖面波光粼粼,在这盛夏里让人感觉格外清凉。看到那块大石,我不禁就浮现出那晚自己悲凉的泡在水里,等那帮阿哥结束谈话的情景。
哼,我一撩裙子,三步两步走了过去。
抱膝而坐,任微风拂面。
刚才听到十四福晋有喜时,那心中的一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嘲的笑笑,还说桑桑,连我自己,不是也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不管我愿意否,自己都是四阿哥的人了,而十四阿哥,就算是真心,谁又知道能持续多久?如果一段感情要以毁掉我的生活为代价,并且注定没有结果,那我是怎样也不会考虑。所以十四阿哥,从一开始,就被我排除在外,从没有动过什么念头。
我可以因为一段感情头破血流在所不惜,但,一切要在感情的范围内。这世上除了感情,还有太多的东西不是?
可是那一瞬,我……猛地摇了摇脑袋,原来我也有不敢面对的这一天。
缓缓站起身,叹了口气,准备回去。
“衡儿。”十四阿哥背手站在同一个地方,直直的望向我,目光里不再有那日的肆无忌惮,却显得愈发的深邃。
我想笑,但怎样努力也做不出一个笑脸。
我们就这样相望良久,他轻扯了下嘴角,快步走过来。
“不要再站在那儿了,快过来。”他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