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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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1-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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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干脆是自家女儿的了。 
父母向来都待芒如亲子。家族历史关系,他们并不看好和军政沾边的职业,甚至可以说有些排斥,哪怕芒供职的基地是国际性中立的科研机构。喜欢芒,对芒好,不过因为他是芒,是我的芒。 
两番白发送黑发,他们已经花甲…… 
从小到大,没见过父亲掉眼泪。可当年,我却看到了。 
因为那一张黑白照片,也是他女儿幸福夭折的定格。 
这次,我不知道,父亲是否还能有余力劝解母亲。 
幸而,家里不止我一个孩子。 
母亲是独生子女,关于家庭的理想当头一条就是要生个排球队。他们结婚时国内那个学历和准生证挂钩的政策又尚未出台。父亲拗不过母亲,本着心红不怕影子歪的精神,两个都拿了新西兰籍。 
所以我有姐姐,还有两个弟弟。 
小弟的出生略有些意外,没有按计划进行,当时三弟还叼了奶嘴。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之中,父亲偷偷溜去了医院结扎。母亲想想一家人能凑一队排球,也勉强能够算做达成计划,于是判决父亲那一回先斩后奏实属罕有,可以原谅,下不为例。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此注定小弟永远当不成哥哥。 
垂下眼睑盖住神色,心里酸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呜……” 
我微愕,看向坐在地上抹眼泪的小男孩。 
不料我这一看,他哭得更厉害了。 
摸摸自己的右脸和额头,是因为这些吗? 
…… 
“客官,呵,这个……”摊主慌慌丢下手里活计跑过来,“小东西不懂事……” 
“去去去!”茶摊里歇了几个衣着不一般的,其中一个伺候的下人作势赶那小孩,“一边嚎去。” 
摊主往那边看了看,脸上紧了紧,却还在陪着笑。响动惊到了里头,裹着头巾忙碌的妇人急急忙忙出来,忙不迭给那几个客人赔不是,抱了小孩进去。 
“是我唬到他了。”朝摊主比划了个掩面的手势,致歉,“这张面皮的确吓人,我自己都不敢照水。” 
“怎么会,客官一看就是,就是……”摊主哑了口。 
他和我其实应该差不多年纪,但他脸膛黑黝黝,已经见了皱纹,常偻背弯腰地干活,又少不了朝人赔赔不是的缘故,有些窝胸。 
我粗衣打扮,小半年劈柴的行当,没疤的右脸虽晒黑了,却嫌嫩了几分。手上的茧子也没有到伸不直手指的老度,一看就知道是被赶出来的男宠。 
男宠在这世道里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终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穷人家迫于生计的无奈罢了。 
争风吃醋,内院妻妾的斗法里,最容易吃亏的往往是没背景没依仗没子嗣,而被推上风头浪尖的卖身人。 
我的疤显然是为尖锐的外物所伤,并不是病后的遗留。所以老实巴交的摊主对着我踟躇,不知该说什么。 
“我晓得,你忙你的,茶已经煮开了。” 
摊主回头望了下炉子,搔搔头讷讷,躬了躬身,跑过去了。 
“知道吓人还出来晃。”刚才那下人自言自语扔出来一句。 
一个主人家自顾自喝茶。两个家仆守在后头,放肆的那个就在其中。还有个年纪稍大些的管事,侧身坐在下首。 
我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刚巧另一边有三个书生带了僮子新坐下来歇脚,聊着聊着,免不了指点到时事上去。 
“如今天下,五雄十一国……” 
那桌主人似乎有心听他们言语,冷眼冷语的那个下人察言观色,收敛了候在一边。 
穆炎拎了包裹,起身。 
我看看桌上,他盘里碗里空溜溜的,不像我,好喝歹喝还是剩了小半碗茶底。 
“结个帐。” 
“一共二十七文铜板。” 
从腰间放散碎的钱袋里数出铜板放到桌上,“放这了,收好。” 
“好勒——客官慢走!”摊主抱着什么东西,从饼子炉后探出个脑袋,冲我笑了笑,招呼了一声,回头添完了柴,这才出来收了铜钱。 
那笑容里,倒有几分真心在。 
因为都是一般的命吗? 
我回了个笑,冲他点点头作别,跟上穆炎。 
就这么一耽搁,他居然已经走出三四十米。==|| 
…… 
“去年底,东平新得了大小两柯,共计一十三座城池……” 
“小柯精锐尽折,大柯焚城数座……” 
“其势如虎……” 
“数万民众背井离乡,涌入梁内,苟求生机……” 
…… 
战乱乍起,百姓流离…… 
“喂,穆炎,等等我!” 
天下大事…… 
关我屁事! 
七 
接下来的行程离开了官道,拐上了山路,渐渐往人烟稀少处去。 
这般到暮色初降时,我实在走不动了。快速步行六个来时辰,折合十一个小时多,对这具身体而言,已是极限。 
小腿灌铅,大腿打颤,穆炎在前面,却还是早上出发时那个步速。亏他重伤未愈,居然能如此轻松! 
两个馒头,和四个馒头,果然是有区别的。 
低头小心着脚下的高低,一边开始郑重考虑要不要求求穆炎,是否有可能达到目的,怎么开口才比较合适有效…… 
“……”一头撞到了墙上。 
好硬! 
捂着额头抬眼,正对上穆炎珠石般无情无绪的眸子。 
山风真冷啊……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却见他往旁边一指,下一刻一个重物砸到我怀里,他原地伫立,稍稍侧头听了听什么,朝另一边去了。 
呜……终于可以歇脚了。 
那重物其实不过一个包裹,里头两件破衣,一斤饼子。只是我一路赶来又累又疲,兼被夏天的日头晒得水盐失衡,有些虚脱了。一接之下,居然扑通一声跌坐到了地上。 
丢脸。 
拖着包裹一步三挪地移到指定地点。 
罢了,反正没人看到。 
穆炎? 
……不算。 
穆炎指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平坦的草滩,在几颗松树枫树之间。这块地方几乎都被一种匍匐根的野草占据,它们明显占了优势,灌木和矮竹之类长得稀稀拉拉。 
喘过口气,我才草草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穆炎就回来了。 
居然拎了只灰兔,抱了一大堆柴火。 
…… 
野外生存能力的确非同凡响。 
火被很麻利地生起来。 
我挪到上风口。 
穆炎递过来一截竹筒。 
的确是渴了,所以我咕嘟咕嘟喝到一半才想到,问他,“附近有水?” 
没有答话,指了个方向。 
解开包裹拿了换洗的,我起身朝那边去。 
还没走几步。 
“咚!” 
脑袋上被一个东西砸到。 
掉松塔了吗? 
我揉着后脑勺皱眉,抬头往上看看,又低头瞧瞧。 
却见脚边落了个小囊。 
是辟邪丹。 
不由回头,朝穆炎笑笑致谢。 
的确是我心急疏忽了,草长水深,都免不了有长虫之类的毒物。 
沿着他踏过的路径走到溪旁,脱了衣服,搓拧了把摊晾到草木上,洗澡。 
没有皂角之类,好歹水是活水,多冲了会。 
拿衣服擦了头发身子,再漂洗一下晾回去,穿上换洗的。 
撕了根布条扎了个低低的马尾,发簪实在不好用。 
下面才是正题。 
解下草鞋。 
刚才下水没有脱,因为脱了就下不了了。 
脚底没有老茧,一路走来磨起的水泡惨不忍睹,早就破了。 
拣了根木头,就近掘了些白茅根,洗干净了,放在口中咀嚼。 
折了根细长硬朗的小灌木,挑开水泡,清洗血水。 
拿白茅穗上的软絮吸干,而后敷上嚼烂的根。 
本来想在城镇里去一趟药店买几味常用药材的,奈何早上到现在像样的村子也没有经过一个。 
鞋子也清洗了。 
坐在水边石上,伸着两只脚丫子晾了一会。 
穿上包裹里的布鞋。 
这布鞋是蓝璃在内院时的,底薄,不耐磨,根本赶不了路,带上不过当拖鞋。 
…… 
走回去…… 
*^*|| 
早上顺路往东南大概四十公里,多为平路。而后往东走小道约三十五公里,多是翻山。 
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图,得出结论,算上曲折,和山岭的起落,我已经在离邓家院子直线距离五十公里外的地方了。 
不错。 
“穆炎,我们是去哪?为什么早上不直接往东?” 
他不语,只是伸出手来。 
“先来后到,我先问的,你答了再还你。” 
不过,你要是抢回去,我也没办法。 
他扫了一眼我在地上画的。 
“这是邓家院子。”我拿树枝指指开头处一个圆圈,“这是茶摊。”点点折弯处的四方形,“现在我们在这里。”往末尾一插树枝,拍拍手上的泥。 
他拔过树枝,在上头斜斜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从东北方走向西南,在茶摊东边十公里处和下午的那条线相交。 
“梁。”一指东边。 
“赖。”一指西边。 
一眼扫过来。 
我乖乖奉还。 
有人带路就是不同,一天之间,我已经跨越边境了。 
此时代家国的观念尚比较重要,邓家在梁有势力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有,也不会为了一个破相的旧男宠费事。 
所以,我安全了,也自由啦。 
穆炎在烤着兔子。 
我无事可做,咬着饼子等大餐。 
一边却已经困得不行,真的是累了。 
忽然听到身后有猫头鹰的叫声。 
回头看去,两个滴溜溜亮的小灯笼瞪着我。 
我抬手朝它小幅度挥挥打了个招呼。 
它拍拍翅膀惊飞。 
被我吓跑了。 
正转回头,眼角撇到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回去。 
刚才那里,树下,灌木脚边,周围隐隐约约降临的黑暗里,可爱无比的绿白色小花簇成冠序,随风微动,朝我打着招呼。 
是三七那,有了它的根谁还怕水泡啊! 
但这会会,打死我也不想走路了…… 
“穆炎。” 
他没反应,只是照顾着火上的烤兔子。但显然是听到了。 
尽力在地上写了大大两个端正漂亮的字。 
“这是穆,和炎。”在旁边添了个火字,“炎字的一半就是火。”凑过去些,“我帮你烤一会兔子吧?” 
穆炎乜了一眼地上的痕迹,警惕地瞟了我一样。 
被看穿了……厚着脸皮指指二十来米开外的一丛小草,“那个是三七……你帮我挖一些?” 
八 
次日,日落。 
这一整天的山路下来,我腿上已经没有了知觉。 
大概上下坡着力较多的关系,膝关节也来凑热闹,一阵阵隐隐作痛。 
洗漱,拔了几株九节茶,把自己扔到火堆旁边。 
嚼烂了昨天的三七根,照例处理了水泡。找了块扁平的石板,拿了块小的,在上面砸啊砸,碾啊碾,捣烂九节茶,敷到膝盖周围。 
不知外用有没有效果,权作安慰吧。 
“穆炎,要走几天?” 
若是日子长,还真得好好和他打个商量。强度太大,晚上刚刚收口,次日又磨得惨不忍睹,我可不想脚底溃烂,关节挫伤。 
“明日下午到。” 
我长长舒了口气。 
对了,五个字,第二次见他说过这么长的话。 
“穆炎,我帮你烤山鸡吧?” 
穆炎看看我,递过来两根长树枝,站起来。 
“阿……这个……今天没有三七要挖……也没有别的事……”抬头看看他,摸摸鼻子,从包里翻出一小包盐,和路上顺手摘的几样植物,“那个……穆炎那,烤东西吃好歹放些调料吧……” 
昨天那只兔子,作为我莫名其妙醒过来后看到的最大的一块肉,金黄金黄的,样子诱人得很。 
美滋滋恶狠狠一口咬下去,却什么味道都没有…… 
原来,死士的训练里,并不包括哪怕是最简单的烹饪。 
盐是我怕脱水,原先就备下的。 
穆炎把鸡处理得很漂亮,扭断脖子的手法利落干脆。可以想象他杀人时候也是一样的活计。 
拎着山鸡的脖子,摸摸自己的脖子,赶开这些思绪,往鸡掏空了的腹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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