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冉见他担忧,忙是一笑:“无碍。”
其实养了这一个月,肩膀早就好了。习武之人本就没有那么娇贵,但是蔺琦墨却说什么都不允她将缠绕在肩头的绷带拿下,有他的三令五申,罄冉便只能屈服。
果然如茵琦墨所言,又行了一个时辰左右,大队便出了一线天,道路要宽敞许多。
蔺琦墨吩咐大队原地休整,拉着罄冉在一颗树下坐下。将水囊和干粮递给她,竟在她身旁单膝跪下。
罄冉还未愣过神来,蔺琦墨已将她的脚抬起,脱了靴子,给她按摩着穴道。罄冉愣住,复又一惊,他竟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儿对一女子如此,以后还如何统兵…,
忙欲将脚缩回,奈何他竟握得极紧,还抬头瞪了她一眼。罄冉心中感动,怔怔的望着他,再不能言语。
大队只休息了两刻便继续前行,然而没行多远,天空重云遮掩,将天边那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也吞噬了,接着滴滴答答开始有大颗大颗的雨点砸下,天空乌黑如墨。
轰隆隆……山顶盘旋起一阵阵的雷声,大雨未至,隐雷已到,震的整个山崖都似在摇晃着,闪电似是要劈开峻峭的山休,照到四处鬼厉般银白。
看这样子竟是要下暴雨,暴雨之下行路就太危险了,罄冉想着不免蹙紧了眉。
暴雨顷刻而至,似乎应验了她的担忧,火把被浇灭,四周黑的可怕,最让人惊恐的是,不断有大小岩石自山上滚落,山路也变得异常湿滑。
蔺琦墨将罄冉护在大麾下,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面上,劲风扑面,让罄冉有些睁不开眼睛,只是腰间那手却一直未有丝毫放松,稳稳的托着她的身体往前走。
“大家小心!”
大声震响传来,似有山石滚落,蔺琦墨大喝一声,然而队伍中还是传来几声惊呼,显然又人被山石砸到了。
罄冉抬头,蹙眉道:“这样不行!”
蔺琦墨犹豫一下,终是回头道:“各自找地方避雨!”
队伍开始有序的四散,蔺琦墨拉着罄冉,寻了一处凸出的崖壁,运功将她身上微湿的衣服烘干。此时众人也都寻到了避雨的地方,成堆成堆的闲聊起来。
暴雨倾盆,不断有山石滑落,砸碎了欢声笑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微弱的歌声,接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歌声也越来越雄浑嘹亮。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橱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暴雨倾轧,歌声嘹亮,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有人按着节拍击打着兵器,或甲衣,罄冉似听到了金戈铁马之声,激昂铿锵。将士报国之意,引人热泪。
蔺琦墨亦心有所触,身形矫健,一跃而起,高歌起来。
这是罄冉第一次听他唱歌,他的歌声清朗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苍凉,罄冉缓缓闭上眼睛。
眼前划过一幕,仿见苍茫大地狼烟四起,壮士悲歌纵马沙场,壮志雅怀,豪气上涌,抛头颅洒热血,悲悯天下,凌云冲天。
罄冉默默听了两遍,血液涌动,缓缓启。也跟着唱了起来,狂放的男子歌声与婉转的女子低吟以一种奇怪而又极和谐的韵律起转承合,蔺琦墨蓦然回首,迎上罄冉含笑的眼眸,亦笑弯了俊眸……
暴雨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停了下来,此时天已清明。山崖被大雨洗过,空澡一片,罄冉自崖石下走出,瞪时便没了呼吸。
天露晨光,大雨初歇,阳光便迫不及待地钻出了云层,丽阳由远处溪涧照过来,将整个山谷都打上了一层朦胧水光,山雨空澡。
眼前多姿多彩的峻岭奇峰,变幻无穷的云雾缭绕,弯来绕去的激流险滩,清幽秀洁的飞瀑清泉,还有那落了一地的樱红花瓣,美得惊心动魄。
果真越是险峻之地,风景越是惊人的美丽。罄冉怔住,一时无语。
“等这仗打完,我们便寻这么个好去处,从此男耕女织,冉儿可愿跟着我受苦?”
耳边响起蔺琦墨的柔声,罄冉回头,阳光投在他的身上,他晶亮的眼眸象被蒙上了一层光,在这样的目光下,罄冉竟觉有些哽咽,半响才道。
“好。”……
大队继续前行,虽然依然难行,但美景当前,罄冉觉得脚下生风,面上也一直桂着笑容,一双眼睛贪婪地四处游荡,直闹的蔺琦墨一阵好笑。
大队行出百里,三处山休夹出三各山缝来,蔺琦墨仔细瓣认了一番,引着众人向中间山道走。山道比之一线天要宽敞一些,但是也不太好行,只容三人并排,脚下怪石嶙峋,又经雨水洗过,更加难走。
行出一段,东面的山壁竟忽然消失,徒留一处悬崖,脚下小道贴着西面的山壁悬空着蔓延至远处。
蔺琦墨紧了紧扶在罄冉腰间的手,带着她率先走出,后面众人亦三三两两相携,在宁三哥等人的指挥下慢慢前行。
罄冉倒是不怕,反而异常兴奋,只觉行走在云端一般。
大队行的缓慢又谨慎,虽是不断传来惊呼声,但却有惊无险,过了悬空山道,未有一人跌下山谷。
东面的山崖再度出现,大队再次被夹在山壁之间,如此又走了一阵,蔺琦墨忽而停下了脚步。他扶在腰间的手也没来由的一紧,罄冉微惊,抬头望他。
“怎么了?”
“你有没听到什么声音?!”
罄冉凝神静听,果然远处隐隐传来轰隆的响声,似极打雷。
可不对啊,现在天空万里无云,晴空如洗,怎会有打雷声传来?!山体开始微微震动,罄冉脑中亮光一闪,登时惊得面色煞白,忙抓住蔺琦墨的手,大喝道:“快!快让大家往后退,是泥石流!”她见蔺琦墨没有反应,面色茫然,显是不明白泥石流之意,也不等他回神,忙回头大喝:“山崩了!速速退出山道!快!”
她这一声蕴满了内力,整个大队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同时愣住口此刻蔺琦墨等人也喊了起来,山休的摇动越发厉害,众人再不迟疑,大队掉转向回急退。
山顶开始滚下大大小小的石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下移动,蔺琦墨回头望了眼,拉紧罄冉,蹙眉大喝。
“快!跑过断崖!快!”
众人虽是惊恐,但飞翼营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大家相互留意着,队形不乱,飞快地向断崖处跑。脚下被乱石擦伤,腿上被乱石刮破,此时已不及相顾。
蔺琦墨和罄冉行在队后,宁三哥却在队中大喝一声:“速速让出一各道来,让大帅先走!”
众人这时才回过神来,竟果真立刻便让出一条路来,蔺琦墨面色大变,忙大喝一声:“速速离开,这是军令,快!”
此时身后已有碗大的石块从天而落,山上的泥石土块轰隆隆地沿着两壁夹缝向这边冲来。
罄冉忍不住回头,甚至已经能够看清那蜂拥而来的巨流,顿时大惊失色,只觉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危险,只能本能地发足狂奔。
身后像是有一只凶猛的怪兽在咆哮着,追赶着,背上已能感到泥石擦过,大大小小的石块雨在身旁蹿过,狂奔间。
虽然心神不定,但是罄冉还是注意到,不知何时蔺琦墨放开了一直拉着她的手,在她背后悄无声息的帮她挡开飞砸而下的石块。
罄冉眼眶发热,但也知道,现下不是讨论的时候,只能更加拼命的往前跑。好再那处断崖已经到了,运起轻功,两人刚跑至悬空山道的中部,后面泥石已冲出了夹道,咆哮着向断崖掉落。
“别停!继续跑!”
罄冉和蔺琦墨同时惊呼,然而那声音却被隐没在巨响中,好再大队并不曾停下。
随着脚下剧烈的震动,大队终于都跑过了悬空山道,轰隆一声巨响,罄冉回头,但见那山道已经不堪重负,在巨石泥沙的冲击下整个滑落,砸了下去。
不足几分钟,刚才的两壁山缝已被堵得死死,大大小小的石块还在陆陆续续,轰隆隆地往下掉。
罄冉于蔺琦墨喘着粗气,对视一眼,目光中皆是后怕。难以想象,若是慢了一步,他们此刻纵使武功再高,也抵不过这山石之力,怕早已被埋在了地下!
众人呆愕得望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兀自吞着口水,一个个面上都带着庆幸和惊惧。蔺琦墨握着罄冉的手紧了又紧,半响才道。
“亏得你追了来。”
这里书上虽有山崩的记载,但到底描述的极少,往往只是在山水志上一两句带过,还都带着迷信色彩。更何况,队伍中谁都没有真正碰到过,所以连蔺琦墨都没有反应过来。
方才那般情景,罄冉也是想到现代时看过的一个记录片,阴差阳错,不知怎的想到是泥石流,一时也是感慨万千,回握着蔺琦墨的手,蹙眉道。
“还是快退出山道吧,太可怕了,受了如此震动,这里怕也不安全。”……
退出山道,寻了一处空旷地大队休整。宁三哥清点了人数,队伍消失了十三个人,蔺琦墨叹息一声,淡淡的点了下头。
想来那十三人多半是在过悬空山道时掉了下去,或是被永远的压在了泥石中,可好在大部分人活了下来,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队伍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伤,相互擦拭包扎着伤口。
罄冉腿上也被山石戈!破几处,蔺琦墨将她抱到一颗大村后面,细细给她上着药。
罄冉依着大村,定定望着他,依旧一阵阵的后怕。
他的白衣早已染成土灰,满头满脸都是沙土,罄冉忍不住抬手帮他擦拭了下面颊,却发现越擦越脏,只能讪讪地放下了手。
蔺琦墨却抬头一笑,道:“一会到山涧洗洗,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罄冉笑着点头,见宁三哥、方威几人过来,忙接过蔺琦墨手中药瓶,道:“你去吧。”
现在山道被堵,大队被阻在了此处,罄冉听着不远处蔺琦墨几人的讨论声,一时感叹真是横生祸端,不禁叹息一下。
“倒也未必便没好处,这山崩如此大的动静,珉怀怕这两日便会得知。若没有这山崩,我还怕障眼法难以迷惑眠怀。”蔺琦墨说着站起身来,又道。
“就这样吧,赢赢这几日带着大家去寻路,若是能寻到另一条绕道鸡心关的路,那是最好。若寻不到,四日后,大队原路返回。”
“三哥,兄弟们都受了伤,干粮也丢失不少,你选些好手多猎些野味来,给弟兄们补补身子,也压压惊。”
“嘿,这活儿让我去,三哥歇着吧。这山上野味甚多,我刚刚还看到一只白鹿,稀奇着呢。好好寻寻,指不定还有啥宝贝呢。”马诚吆喝一声便蹿了起来。
“我的宝贝!”
陆赢一听他说宝贝,却似想起了什么,“啊”得一声大叫,比马诚跳得更高,转身便向东面山谷奔去。
“宝贝?”
“赢赢这是搞什么?”
“走,跟去瞧瞧!”
方诚几人面面相觑,接着,直追陆赢去了。
蔺琦墨扬眉望着陆赢飞奔的身影,眸中浮光沉沉。
他自然知道,陆赢奔去的那个方向,正是燕末帝留下宝藏的那处山穴。当年发现那宝藏,他和童珉怀并未告诉任何人,他只挪用了一部分给伤亡将士家属发放了抚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