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远立起身来,淡淡道:“眼下这情形你也看到了,根本不可能拖得下去。这几日我将用小无相功将内力暂时凝聚起来,待破了阵后,再作调理不迟。”
望了楚天行一眼,举手止住他开口,道:“我知道,这样将损伤我的功力,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眼下其他不足为虑,就是这几日要运行小无相功,需将全身经脉逆转,我的内力短时可能不继。这件事又不能泄露出去,反给天绝宫得了可乘之机。这几日就劳楚弟住在这里,费心照料了。”
楚天行笑道:“大哥还要跟我客气么?”突然皱了下眉头道:“五毒教的妖女要在这里住下,我却实在受不了这个人,只能住在外面了。但等她们出去,我再进来好了。好在那个南海门的疯丫头武功不差,有她在这里,一般人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萧宁远笑道:“不错。青娥姑娘要我保护她们,其实倒是我需要她们保护了。…不过天行,青娥姑娘虽然刁钻泼辣,观其人却有真性情,直来直去,还好过那些名门正派。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你却不要抱有成见,倒弄得大家不开心。”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虽然天生与她不对盘,还知道你眼下将她当成破阵的宝贝,决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她为难。不过,就怕她还不肯轻易放过我们呢。反正这个人的刁滑你是有数的,那个欧阳霏又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你还是自己当心点吧。”叹口气道:“旁的我不担心,就是小柔……她那脾气,嘴巴上什么都不说,心却比谁都细。就怕她心里不舒服,又不肯说不来,倒更害了她的身体。”
果然又是一阵习以为常的沉默。………楚天行暗叹口气,突听他道:“天行,你放心,我既然已经承诺,就必会娶小柔为正妻。”
楚天行定定望了望他,看他目中还是一如既往的静水深流,不由长叹了一声,明知道他不明白,还是道:“宁远,你真以为,婚姻就可以代替一切么?”
看他茫然的神色,觉得更加头疼,摇头道:“算了,你先好生调息,这几日还不定有什么风波呢。”
想楚楚生平也赴过不少宴会,但像这样的流水宴席,倒还是初次见到。她原想丐帮无非是些叫花子凑拢来的,必定寒酸无比,谁知居然还在远郊依山傍水,建了诺大一座庄园。那酒席便铺开在顶上大厅内,立有老大一面“忠义堂”的牌额至日。但见忠义堂上遍插春花,武林中人依次就坐,分头把盏。各掌门都奉到尊席就座,外垂软烟罗帘纱。楚楚不喜热闹,与五毒教众女并着欧阳霏及四个侍候少年自寻了一个偏僻角落坐下。刚刚坐定,便听得堂前两边筛锣击鼓,大吹大擂。抬头一看,只见萧宁远换了身华衫,依然是他素喜的黑底团金花纹,与他刚毅的面容倒十分相宜。曾柔随在其后,亦步亦趋,难得地在云鬓上簪了金翠花钿,珠光映落在她柔美的侧面,含笑款款而来。红花夫人哈哈笑道:“好个佳儿,好对佳偶!”便见曾柔粉面登时一红,含羞带怯低下头去。到底还是一并落座下来,萧宁远把盏,曾柔伸出纤纤素手,亲为众人斟杯。席上众人多的是少年英豪,无不艳羡地投眼过去。
楚楚看欧阳霏在那里目不转睛,只管拣了好吃的往嘴巴里送去,看她久久还没回神,推了她一把道:“尽呆在这里作甚?”
欧阳霏闻言来看,却见楚楚正将最后一只鸡腿预备送到嘴巴里去,只手夺过,一边塞到口中啃着,一边含含糊糊道:“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妹妹那个情爱宝鉴预备什么时候给我?只怕传得迟了,好男人都被别人得了去了。”
楚楚笑道:“你既然觉得萧宁远这么好,妹妹就为你两肋插刀,替你把他夺过来如何?”
欧阳霏正斟了杯酒往喉中倒去,闻言一口全喷了出来,幸亏对面坐的是莫阿蛮,一个错身翻了开去。她点着楚楚笑道:“你平常说大话,我也认了。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却有谁信?你瞧瞧素女是何等的美女,若能从她手里抢到萧宁远,姐姐可以把头都割给你了。先说好了,同事一夫我是不干的。”
楚楚笑道:“那倒不用,万两黄金却是少不了的。姐姐敢跟我打这个赌么?”伸出手来。
欧阳霏哈哈大笑击下掌去,道:“固所愿,不敢从而。反正是不可能的事,打赌又何妨?只要你能让萧宁远离开曾柔,甭管是跟什么人,姐姐都愿付万两黄金于你。若是妹妹做不到,可要一样的赔我才是。”
楚楚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情爱宝鉴是死的,人是活的。再有用的方法,也需自己亲身实践才能领会。姐姐不妨拿萧宁远做实验品,试试妹妹将传授的追男秘籍。反正首先这个人长得很合你的意,再则眼下他还要借助我们,绝不会贸然跟我们翻脸。就算真惹出了什么麻烦,人家也是有主的,自有人认领,素女姑娘又胸怀宽广,你大可以甩手走人。综上所述,这个人是个再合适的人选了。”
欧阳霏笑得喘不过气来,道:“怪不得你非要住到人家房里去,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听起来我倒赚了。反正姐姐从来脸皮厚,就依着你胡闹罢了。”
楚楚正色道:“明明是谋略,正经点好不好?”一口将杯中物饮下,斜睨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五毒教众女道:“你们平常不是都说三娘受尽了素女的闲气,此番正是替她出气的一个大好机会,你们都要大力协助才是。所谓兵不血刃,素女最在乎的就是珍珑,要是替欧阳姐姐将他夺过来,就甚么仇都报了。再说欧阳姐姐英姿飒爽,较之素女是另一番风范,我看不差到哪里去。你们说呢?”
众女都连连称是,莫阿蛮首先击节道:“教主果然聪慧过人,居然想出这般的好计。”唯有小离更听得心头忐忑,生怕又惹出什么乱子,只是又无法阻拦,在那里噘了小嘴不语。楚楚大为得意,笑为自己再斟满一杯,心想:这个素女,差点叫我手忙脚乱,我偏要给你惹点事情出来,不让你有空闲来查探于我。哼,你当慕容姑娘的小辫子,是这么好拿的?
酒宴已毕,洪长老果然遣人领路,将她们带至潜龙阁。夜色中依稀辨得怪石嶙峋,潜龙阁内植遍青松,不见半点花木。两边是抄手游廊厢房,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红木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紧挨着三间上房,白墙青瓦,檐飞琉璃,倒十分清幽。来人将她们引入,进门已闻见淡淡兰香。窗子前花梨桌上安着镜台,墙上悬着画两边放着八张水磨楠木椅子,中间一张罗甸床,挂着青绸帐子,床上被褥足有三尺多高,枕头边放着熏笼,床面前一架几十个香橼,结成一个流苏。房中间放着一个大铜火盆,烧着通红的炭,顿着铜铫,煨着雨水。几个侍从去了厢房,五毒教众女便分在外屋,楚楚携了欧阳抵足而眠,笑谈些江湖趣闻,不久,听廊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想是萧宁远送完宾客,回转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轻轻扒开了窗户去看。果见萧宁远缓步走进来,但后面环佩叮当,步态轻盈的,却是曾柔。待到廊上,萧宁远转过身来,笑道:“小柔就送到这里罢。更深露重,你的身体未见大好,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曾柔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如水,柔柔向萧宁远一投,垂下首去。夜风吹得松林飒飒作响,而廊下流水淙淙,月色迷离,笼住两人同样翩跹的身姿。夜色中但闻画眉声声,传得无限缠绵之意。萧宁远负手站在那里等她回转,只闻得一阵兰麝之香,讶然抬头,但见佳人已缓缓倚了过来,面上笼了层胭脂嫣红,是与平日大不相同的婉转风情,美目含情脉脉,描不尽枝头春意。这等仙姿丽色,简直叫天下的男人都无从拒绝。
月中霜里斗婵娟(三)
欧阳霏喃喃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手已去合那窗棂。却被楚楚陡然碰了一下,发出滞涩的一响,虽然极轻,在静夜中也分外刺耳。萧宁远面色一红,本来去扶伊人的手,不由得反将她推了一把。
曾柔猝不及防,收步不住,反踩了后面的卵石,身形已然一晃,险些落下廊去。萧宁远吃了一惊,急急一个旋身将她抄住。但听佳人低低一笑,便顺势倒在他怀里,柔声道:“宁远,我们是夫妻……”伸出凤仙花寇的玉指,轻轻柔柔,抚上他刚硬的线条。
欧阳霏只见两人的身影慢慢靠拢,就要叠合在一起,不由得面飞红霞,别过头去,却见楚楚在房里东翻西翻,突然目光紧紧盯在一物上。欧阳霏奇怪地抬眼去看,却是一面绿漆古铜镜,内有六个姿态各异的瑞兽攀援在葡萄蔓枝之间。外区葡萄的枝蔓叶实和飞禽、蜂蝶相间,边缘纹饰流云纹,倒也十分精美。但见她飞速将它取了下来,又一手拿过了一个瓷镇,在手里掂了掂,嘿嘿笑道:“正合适。”
这却是要干什么?……但还未等她明白过来,便听得咣啷一声,在静夜中分外刺耳。那人影还未来得及交叠已然僵住,萧宁远面红耳赤,急急错身退开。
丐帮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了沙哑的奇特歌声:“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都是你的错你对人的宠是一种诱惑都是你的错在你的眼中总是藏著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都是你的错你的痴情梦像一个魔咒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所有人都纷纷推门出来,只听那奇怪的歌声还在继续:“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怎样的情生意动会让两个人拿一生当承诺… ”欧阳霏目瞪口呆,看着楚楚一手拿着瓷镇,一手拎了铜镜,敲击为乐,大大方方站立窗前,笑嘻嘻看了两人,那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倒别有一番韵味,不紧不慢将这首歌唱完:“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五毒教众女早跳出门来。苗女本来擅长歌舞,立时在长廊上一字排开,舞动手脚的银饰,合着音乐跳起欢快的舞蹈,但听叮当之声响成一片,娇笑声此起彼伏。潜龙阁门口站满了各式各样看热闹的人,叫好声不绝于耳。欧阳霏肚皮早就笑抽,再抬眼去看曾柔,但见她面上早成一片煞白,双拳紧了又紧,一段寇红指甲,喀的一声崩落下来。
她抬头,迎上了她的目光。欧阳霏觉得分明冷光一闪,但面色立即和缓下来,浮现出一贯淡淡的温柔笑意,道:“青娥姑娘还是那么调皮。远哥,那我先告辞了。”检衽一礼。
萧宁远已见得楚天行站在门口,如释重负,拱手道:“好,就有劳天行代我相送。”觉得一道狡黠的目光投过来,不由得他回看过去,只见那五毒教的丑女移回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笑吟吟道:“本次歌会到此结束,下次请早!”吱阿一声,已将那窗扇重重合上。
人群被闻讯而来的洪长老疏散走。可怜他一只鞋还倒拖在那里,睡眼朦胧,恨恨向那已闭紧的房间横了一眼。而丐帮年青弟子都兴高采烈,巡视的脚步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