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这傻闺女胡说八道,我是跟韩国人谈判,可一点儿都没拿祖宗开玩笑。我们俩六年同事,偶尔开这么个玩笑,您别往心里去。”
陈好反驳:“说啥捏?天津话都出来了,怕人家师傅不知道你打哪疙瘩出来的是咋地?我说你小子就算不是汉奸也是半拉国贼,韩国人说啥你就听啥啊?看你也是个爷们,咋这没主意捏?你让我们家苏苏现在就去韩国,这不要他命吗?”
司机乐了,知道这俩人没大事,放下心来乐得一边开车一边听相声。
王文达眼泡开始往外鼓,一边拍大腿一边说:“这都嘛跟嘛!人赞助商说话我能不听么?我敢不听么!人一盘棋一掏就是几百万,说话气儿就粗。再说了,介事儿我又拍不了板儿,还不是老王弄那定的,你跟我置嘛气呢。”
“呵,我不跟你找帐跟谁找去啊?”陈好满脸的不屑,“干啥,不服咋地?这个事不一直你王文达跟高丽棒子谈么,你那么多推一个礼拜呢。”
“嘛呀,就介个,人还不乐意了。”王文达把身子探到陈好的脑袋边上,扳着手指头给她算,“下个月,名人五番棋,咱就打十五天,不过份吧?这就是十五天过起了。十二月没有大比赛,但你们家苏羽得去日本下名人对抗,一来一回又是六天。两个月这就少了大半个月了。明年一月份你们家没事,能下比赛。但到了二月,您老人家的预产期就要到了,再加上春节,满打满算也就有五天能用。这五天,也就一盘棋。三月份就是春兰杯,一直到四月才又有时间。五月份国手五番棋又跟上来,到时候又没时间了。所以说我能不把时候往前提么?”
说完,王文达可怜巴巴的看着正在思考着什么的陈好,两只手抱着拳前后的摇晃。
陈好看看他,沉思着什么。
王文达哭丧着脸继续说:“太后,这可就是您不对了。我和那帮高丽棒子这么安排,不也是出于对苏同志身体的关心精神的爱护么。再说了,您老人家预产期就在明年春节前的时候,要是那时候我给苏总安排场比赛,让他看不见自己儿子出生,您不杀了我?”
“这么说,你倒是一片好心了?”陈好瞟他一眼,话风有所活动。
“那当然。”王文达对陈好是一种由来已久的对读书人的天生的敬畏,再加上以前公司内部的事务陈好一直是代表苏羽参与,自然而然的两个人就形成了上下级的关系。虽然后来因为满不懂和贾行家事件导致陈好下台,但很长时间形成的观念并不是这么容易能扭转过来的。况且这件事情他本来就理亏,欲不让而不得。
“那么,今天就要给苏羽买票了。”陈好对这个颇为头疼,“要是坐船去的话,时间就太紧了。但要是飞过去,我担心他的身体会出问题。”
王文达对苏羽的情况并不了解:“怎么个意思?他又不行了?”
陈好沉吟一下,说:“那倒不是。但是他的肺有些问题,医生要求尽量不要坐飞机,担心气压的变化会对他有影响。”
王文达眉毛微微的蹙了一下,想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勉强舒展开一些:“不管怎么样,也要保证这小子平平安安的下完这次十番棋。”
这话陈好可就不喜欢听了:“你什么意思?王老财,你是不是要榨干了我们家苏羽的最后一滴血汗之后就把他一脚踢开由他自生自灭?”
王文达满脸赔笑:“那倒不是。这个是他所希望的事情,而不是我要如何。这小子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成为天下第一,如果这个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情,他死也不瞑目是不是?”
陈好眼珠子都圆了,再一次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没有扑过去掐死他:“说什么死啊活的,咒我们是怎么着?”
王文达赔笑:“我就这么一说,您就这么一听。不过现在买船票的确紧张了一点。您要是早跟我说,我就在天津下飞机,直接买一张带过来了。”
陈好翻翻眼睛:“谁让你小子在韩国一住就是论月数,再说谁知道你竟然定了这么一个时间。”
“那怎么办?”王文达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眼睛看着陈好。
“就这么办吧。”陈好下了一个决定,“这几天让苏羽住院好好观察调理,然后找个私人医生陪他过去。”接着狠狠地剜了王文达一眼,“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让我闺女出生就没爸爸,我要你命。”
而苏羽听到这个决定,险些昏过去:“我好好的,干吗要去住院?”
陈好一边笑,一边削苹果说:“这也是为了你身体好。礼拜天的飞机,在那之前无论如何要好好的检查一下,没有问题那是最好,有问题也能及早发现是不是?”
苏羽看一眼王文达:“这个主意,是你出的?”
王文达并不怕苏羽,耸耸肩一笑:“跟我没关系。你老婆决定让你去住院,我管不了。”
苏羽很无奈,并不想听陈好的建议去住院检查。但他妈妈的压力就不是他能坚持的了,尤其是在一把鼻涕一把泪从他那个抗战时候死在日本鬼子枪口下的爷爷说起,一直到她孙子不能跟他爷爷一样出来就没爸爸,说的是天愁地惨,绕的苏羽有些找不到北:“我儿子的爷爷,跟我的爷爷,有什么关系?”
苏妈妈脸一抹:“你别管这么多,反正你就给我住院检查去。”
无奈之下,苏羽老老实实的在医院里面住了三天,从口腔溃疡到有星火燎原之势的脚气,从头到尾一通好折腾。最后李世石一个电话救了他的命:“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们这边的欢迎晚宴都准备好了。”
于是苏羽带着一个由20多名职业棋手组成的代表团,带着私人医生乘机浩浩荡荡的开拔水原。
但在机场,苏羽却并没有看到这场大戏的另一个男主角—李昌镐。
“他人呢?”苏羽坐在韩国特产起亚车上,问陪同的李世石。
李世石摇摇头:“不知道,他还没过来。不过这里距离首尔很近,开车的话几个小时就到了,所以请不要担心他会耽误了比赛。”
但让李世石也没想到的是,直到比赛开始之前的一个小时,李昌镐兄弟俩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望眼欲穿的众人面前。李昌镐一身黑夹克,随意的脱下来扔给崔哲翰之后大步走进对局室,坐在苏羽的对面开始擦拭自己的棋子。
苏羽不知怎么,脑子里面突然冒出来了以前古力给他说的一个日本故事:当年的日本第一剑客宫本武藏和佐佐木小次郎约战于小仓舟岛,而武藏故意迟到,趁小次郎焦躁之际踏浪而上一刀斩之于剑下,并随潮而退,潇洒至极—看来李昌镐这个人也很有意思。苏羽想着这个典故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也许,李昌镐所追求的就是这种飘逸的心态吧。
擦拭完棋子之后,李昌镐看也不看苏羽便自顾自的闭上眼睛闭目养神。这让站在一边准备看戏的李世石和古力一阵嘀咕:“看到没有,李九段今天要发威了,好厉害的杀气。”
古力左看看右看看:“哪里有杀气?我就看见他在那睡觉,别是今天早上起大早赶过来睡眠不足吧?”
这个时候的李昌镐心里面的确在叫苦:当初听毛毛讲日本历史的时候,没记住棋界前辈们的光荣历史却总惦记着什么时候也模仿一把武藏,结果昨天出发的时候脑子一热,却闹得现在睁不开眼。
不过时间还早,足够休息一下。李昌镐分出个耳朵听着门外的声音,等裁判长徐奉洙走进来的时候就睁开眼,伸手拿过来自己的黑棋,静静的等着宣布比赛开始。
“今天这盘棋,你觉得怎么样?”老聂看着孔杰在电脑上作赛前解说,凑过来看了一眼问。
孔杰头也不回随口说:“不好说。不过李昌镐决不会让自己处在随时可能降格的处境上,所以我觉得,他这盘会拼得很凶。”
过了一会儿,当比赛开始十几手之后,孔杰又有些怀疑自己的观点:“看李昌镐这个意思,不像是落后啊,这慢悠悠的倒像是他领先一盘。”不过这两位的表现在前五盘里面同志们也算是深有体会,也不以为意,“也许他想把力量留到后面吧。”
李世石连连点头:“对对,如果这个时候李昌镐就暴露火力,一旦被苏羽利用这广袤的宽度腾挪开,那后面的比赛就没办法下了。”不过看看棋盘上逐渐展开的形势,他也感到有一些困惑,“你说,李昌镐对苏羽这里的拍头不理,而是脱先到上边占据大场,是不是有些……”
“如果我是苏羽,就会跟到上边去。”老聂沉吟着打断了李世石的话,“下边这里李昌镐还没有整形,虽然苏羽冲一手极大,还可以顺势立起来一条模样,但你们还没看出来李昌镐的用心么?”
古力一愣追问:“什么用心?”
“很简单,先捞后洗。”俞斌凑了过来点着电脑屏幕上的棋盘说,“李昌镐就是让苏羽做大模样,自己捞到了足够的实地之后再去扯纸灯笼。后面三十手的进程现在基本上就可以看出来:如果苏羽进入四线以内,那李昌镐肯定会坚决的驱逐。”
“我不信。”古力一向不信邪,歪挑着眉毛梗脖子,“现在棋盘如此空旷,他李昌镐就是在有能耐也不能占到所有实地吧?要真是全都占到了,那这棋苏羽也别下了,不如认输。”
俞斌笑了笑,并没有理会古力的语气:“全都占到那是不可能的,就说这两个大角,李昌镐也只能点一个三三进去。要是两个全要,那后面的比赛也不用下了,就看着苏羽合围中腹就可以了。这方面李昌镐的心里面算计的很清楚,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他有谱。这方面,你们都应该好好的和他学习一下。”他看了看孔杰和古力,眼角上的光芒也顺带着扫在了李世石和一直没说话专心听讲的崔哲翰身上。
小崔想了很久,也看了很久,终于提出了一个问题:“但是,为什么苏羽也就这么让李昌镐席卷边角大空呢?他应该已经看出来李昌镐的想法,为什么还摆出一副乐不得的样子去做大模样呢?按照常理来讲,这个时候苏羽不应该趁着黑棋根基不稳而进去捣乱么?他为什么这么安心的让李昌镐捞实地而不反击?”
老聂和俞斌同时深吸了一口气,但拉把椅子刚坐过来的老曹抢在两个人前面开口说:“因为了解,也因为信心。”
李世石有些迷茫的看看老曹,又看看没能继续开讲正满脑门遗憾的老聂俞斌,低声说:“信心?”
“这两个人都很了解对方。”老曹看着电视画面上都正捧着脑袋苦思着什么的两个人,笑了起来,“因为了解,所以他们都很有把握的能估计到十手之内对方会下什么棋。前几个月的时候,你们俩不就搭档着和这两位下过一次么?当时有什么感觉?”
李世石很老实:“就像是和神下棋一样,完全没有机会。”
“就是这个意思。”老曹看了一眼在一边还心有余悸的小崔,点点头说,“他们两个人对于对方都了解的相当透彻。李昌镐要干什么苏羽知道;苏羽要干什么,李昌镐心里面也有数。所以李昌镐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抢捞实地,而苏羽也能自由自在的建筑着他的大模样。”看到李世石想说什么,他摆摆手示意一下继续说,“而他们两个人敢这样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对自己的棋艺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信心。”
“信心?”崔哲翰和古力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是的,信心。”老聂没等老曹张嘴,抢着接了下来,“他们都相信自己在最后的大空战中会得到最后的胜利,所以并不担心现在实地或者外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