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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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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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之人,固骄人主;人主之不肖者,亦骄有道之士。”
  窗内,太傅拖着长音念着枯燥的文句,他不太起劲地托着腮,懒懒地瞟向前边。
  第一张桌已经空了很久了,德妃被赐死后没多久,一向康健的大哥就因“病”卒世。在这王宫里没了娘的孩子却能活到如今的,他是唯一一个。
  “日以相骄,奚时相得?若以华寒之议与幽翼之服也。”
  并排相习的是他的二哥和三哥,他俩是他曾经艳羡的亲兄弟,而如今却生分了。四哥身子不好从不来书房上学,五哥和六哥稍显愚钝,而七哥……
  他微虚双目,淡淡看去。
  七哥是兄弟中唯一一个从始至终只显出过一张脸的人,不过七哥脸上的笑他是熟悉的,就像照镜子般。只不过那般虚伪的脸是他的假面,却是七哥的真颜。
  “九殿下?”
  这老头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他眨了眨桃花目,有些怯弱地站起:“周太傅……”
  “九殿下,你说说刚才那句是什么意思?”
  “是?是?”他求助地看向四周,收获的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眼神,“我忘听了……”他垂下头,让人看不见神情。
  “怎么又愣神?”老头长叹一口气,“你三岁对句、五岁对诗的聪明劲跑哪儿去了?亏老夫将你错看成神童,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小小的拳头在袖中紧握,他冷冷地看着太傅那双滚着金线的锦靴,眼眸越沉越暗。
  娘,您说的真对,不吉利的是人啊。当年您椒房独宠,年仅五岁的孩儿被太傅捧上了天,被誉为百年难遇的神童。而今人一走,茶就凉,连满腹圣贤文章的太傅都棒打落水狗,若不是碍于孩儿的王子身份,怕是要叱骂一声“蠢物”吧。
  呵呵,如今母后娘娘和华母妃分庭抗礼,太傅他开始夸起二哥、三哥和七哥了呢。娘,不用孩儿允之,他们就轻易得到了。到如今,孩儿还有什么可以让的呢,仅存的就只有这条命了。
  书房里浮动着讪笑,而他则回以没心没肺的傻笑。
  这是他的第几张脸?第五张,还是第六张?
  都,记不清了。
  他迎着晚霞一个人走着,身后的影子曳的很长,带着些许寂寥。
  “九弟!”
  他滞住脚步,回身望去,只见一个挺秀少年含笑跑近。
  “七哥。”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他笑得更加灿烂。
  “咱们同路,一块儿走吧。”七哥是天生暖眸。
  “好啊。”他也丝毫不逊色。
  “九弟,今晚是千巧呢。”
  “是啊。”他戴起第四张假面,从善如流地应着。
  “哎,九弟你听说了没,御花园里闹鬼呢。”
  “鬼?”他忽地愣住,又变出另一张脸,目流惧意。
  “九弟你是在害怕么?”好哥哥关切地问道。
  “没…没……才没!”
  “那……”暖眸熠熠,“九弟敢不敢随我去捉鬼呢?”
  小脸惨白,这是他刚长出来的新脸。
  “嗯?难道九弟真的在怕?”
  “才不是!”他一拍胸脯,假装逞强道,“去就去!”
  “那九弟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哦,告诉了就去不成了。”
  “知道了!七哥!”
  “哎呀,时候差不多了,母后怕是要找我了。”暖眸少年面露急色,“九弟,你也早点回去吧,七巧家宴可不能迟到啊。九弟,咱们晚上见!”
  “晚上见,七哥!”
  侧对斜阳,他的小脸一半明媚,一半晦暗不清。
  “成璧。”他唤着自己的影子。
  “属下在。”这人是娘亲去世后,外公悄悄送到宫里来的,任务就是保住他这条岌岌可危的小命。
  他抱着书卷走在浓荫边,淡看晚照。
  “你说这世上有鬼么?”
  夏风徐过,骚动着片片绿叶。
  “应该有吧。”浓荫里传来不确切的一声。
  “那你说我七哥想捉的又是什么鬼?”
  “属下驽钝。”树梢上的响儿大了些。
  他望着渐衰的夕阳,唇角弯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
  原来,是一只“色鬼”啊。他举着蜡烛,冷冷地看着假山里的人。
  极小心地向后退去,却碰上了坚硬的石壁。是啊,出口被七哥堵住了,他现在怕是逃不掉了。
  “二哥?”眼前这个少年比年长他七岁,下巴上已经长出了绒须。
  “你是谁?”这声音带着浓浓的情欲,沙哑的很异常。
  “是我啊,小九。”他看着少年微隆的裆下,心中有了少许波动,“二哥,你怎么在这?”他平稳着语调,想要拖延时间。
  “我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少年神智显然已经不清晰,他拉扯着衣襟,步步逼近,“喝了酒就在这。”
  “谁给你喝的。”他不动声色地向左边挪了挪。
  “谁?”少年面带潮红,裆下越鼓越起,“呵呵,呵呵呵。”
  不大的假山洞里回荡着怵人的诡笑。
  “美人儿,来啊。”
  少年打着晃一步步逼近,他想要再让却发现已退无可退。
  “二哥,你清醒点!”小手抵在少年半裸的胸前,他惊讶于那胸膛的灼热,“二哥,我是小九啊!二哥!”
  “哦你叫酒儿啊。”高大的身子忽地俯下,“真是个美人儿。”
  “二哥,你别着了七哥的道!他是想毁了咱俩呢!”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少年的撕扯。
  早已迷失心智的某人却充耳不闻,野兽般地将他按倒在地。
  “二哥!”他真是太自负了,小看了七哥的阴险。
  他拼劲全力却不及身上这人,当硕大的坚硬递上了他的下身,他的脑内只剩一片空白。
  “成璧!”
  “成璧”
  回音如雷。
  待他找回了心跳,却见少年俯面倒在了地上,而他身上的衣袍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喘着粗气,慢动作般地定睛、转眸、合目、叹息。
  “属下来迟,让殿下受惊了。”影子跪伏在他的脚边,语调颇为自责。
  他已然脱力,任影子将他抱起。
  迎着夜风,一人一影飘荡在宫殿上。
  “成璧。”他声音还有些颤,“我二哥被下了什么药?”
  “是……”影子偷瞟臂间,不知该不该在一个孩子面前吐露真言。
  “什么药?”
  “第一春。”影子说的很含蓄。
  “果然是春药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药刚猛么?”
  “嗯,若两个时辰内不与女子……”影子的脸上浮起淡霞,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不与女子交合,就会爆裂而死。”
  原来七哥不是想毁了他们,而是想杀了他们。他望着无月之夜,凉意在心间蔓延。
  娘,您瞧见了么,连这条命他们都想要呢。
  娘,允之这个字还有第二解呢,允之允之,允之于己。
  娘,孩儿从没告诉您,除了命,孩儿还有一样不能让。
  一抹亮采划过他沉暗的黑瞳,优美的唇线在夜色中隐约勾起。
  就是这天下啊!
  “成璧。”
  “殿下。”
  “待会儿你去鸾凤殿一趟。”
  影子翻身下檐,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进寝殿,并未惊动睡在内室的乳娘。
  “把我七哥身边那个贴身丫头绑去。”他脱下支离破碎的外袍,很平静地焚衣。
  “绑去……哪里?”影子看着那张被火光映红的小脸,嚅嚅出声。
  “哼,做弟弟的总不能眼见哥哥惨死吧。”
  “……”
  “还不快去,迟了这宫里可要大乱了。”那眸子深沉的不似孩童。
  “是。”
  他背着手看着眼前那团火焰,唇边泛出冷笑。
  这宫里是有鬼啊,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恶鬼。
  而他的恶鬼,就在今夜被生生勾出
  七哥,以后千万别露出那么浅白的眼神。不然,任鬼都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啊。
  ……
  这是一桩王室丑闻,千巧节那夜,他的二哥玩死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他也如愿看到了七哥的另一张脸,失魂落魄的一张脸。
  而后父王暴怒,将二哥遣至边疆,二哥的王位之梦就此破灭。当时,就连二哥的亲亲亲弟弟三哥也未发一言,很乖顺地选择了缄默。
  原来亲亲亲弟弟也不过如此,还好他没有啊,还好。
  他,允之,八岁时心中住进了一个恶鬼,就在那个闷热的夏夜。
  忽地他胸口像要爆裂,难道是那个鬼想要破身而出?他站在迷雾里,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前胸,试图将鬼逼回。
  可下一瞬,那个恶鬼变化成了浓浓的腥臭,一路蔓延,最终喷涌在他的嘴边。
  “允之!”
  “允之!”
  是谁在牵引他的魂魄,是谁让他如此眷恋?
  “嗯……”刺眼的光亮让他不禁虚起眼。
  “允之!允之!你终于醒了!”
  入目的是一双微肿的泪眼。
  “卿…卿……”他喉头干的发痛,“水……”
  “好、好。”
  他饮下满满一碗清水,真是前所未有的甘冽。
  “白天啊。”他看着敞亮的内室,脑中渐渐清明,“卿卿,在我没好之前千万不要上朝。”
  佳人眼底映着血丝,虽然有损丽容,却让他好欢喜。
  “嗯,我明白。三殿下这几日应该有动作,下药是为了拖住我,不想让我拆穿吧。”
  该死,他的心尖又开始痒了,痒到只想将她一口吃掉。可他现在又能怎样,又能怎样?
  有心无力啊,不尽恼意满溢在心间。
  “对了,你的那几个妻妾想过来瞧瞧你。”佳人拧了帕子为他擦拭脸颊,“可张嬷嬷却不许,将她们锁在了园子里。那样,怪可怜的,你……”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攥紧她的细腕,眸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你。”他胸口急促起伏,“你是在同情她们?”
  佳人吃痛地拢起眉头:“怎麽了?”
  “只有同情?”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她不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中只有抱歉。
  “算了。”他撇开眼眸,冷生冷气地开口,“自我十六岁后,每年都娶进一个妾室。哼,你在疑惑么,为何只剩三个?”他唇边溢出诡异的笑,“因为女人之间的争斗我从不插手,不论谁死谁伤,我都乐见其成。”
  “为何?”
  终于开口了么,他暗转眼珠,定定地看着她:“为何?因为她们的主子都见不得我好啊。”
  佳人瞳眸微凝,一脸惊异。
  “还活着的三人,一个是我十七岁那年母后娘娘送来的,一个是我十八岁那年三哥硬塞进门的,另一个则是我父王的钦赐。你说,我该在乎她们么?”
  他满意地看到她眼中的挣扎,软了嗓音,轻轻地唤着:“卿卿。”
  她凝眸望来。
  “我最在乎的人是你啊,卿卿。”
  她垂着眼,目光沉沉落下。
  “卿卿。”他渴盼着她的回应。
  “允之。”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见面么?”
  灿瞳骤然黯淡,聪明如他,焉能不知她的言下之意?
  冬日之晨,静默流溢在两人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飘来清泠缠绵的笛音,如迎风飘逸的丝带,把人缠绕又解开,解开有缠绕。
  无意的一眼,却让他胸口血气再次蔓延。
  “卿卿!你答应过我!”他虽咬紧牙关,黑血还是止不住地渗出,“不准想他!不准……”
  ……
  他不甘心啊,还没有说完就再次落入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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