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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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 第1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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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负大人所望……”
  “……绝不漏过蛛丝马迹……”
  “……请九殿下和大人放心,下官……”
  唯唯诺诺,马屁声声,诚惶诚恐的语音追随在身后,聿宁垂着眼举步而行。
  “叮…叮……”
  每走一步,耳边便传来清脆的铃声,断断续续的有些恼人。半晌,聿宁停下脚步,眉目不耐地抬眼望去:“拆下来!”
  “啊?”身后传来数声讶异。
  勾心斗角的廊檐下垂着数只铜铃,迎风敲击出近似浅笑的声音。
  “拆下来。”聿宁眈了一眼欲雨的天空。
  “是。”“是。”
  “哎,这檐铎可是丰大人顶爱的。”不知是谁叹了句,一时间四下无语,气氛有些诡异。
  眉间凝出痛色,聿宁眼波带柔,看向一只只小巧檐铃。
  雨水浮铜绿,缓缓地自迎风作响的铃锤上滑落。
  半晌,聿宁低下头,温言款款如雨轻柔:“让渊华殿的管事到我这来。”
  “是。”
  夏初的思慕伴着铜铃在千步廊里回响,叮叮咚咚地撞击着聿宁的心房。
  既然她喜欢,那就全装上吧。
  云卿,等你回来,这渊华殿便处处有铃。
  你可欢喜?
  ……
  腾云涌烟,一场一场的夏雨漫绿了园圃里的苔痕,窗外水如悬。
  火红的人影懒在木椅中,凌翼然俊眸紧闭,微风轻抚着他的细密眼睫。
  忽地,门外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
  “主子!”
  赤色长袖下,修长的十指紧扣椅把,桃花美目缓缓张开,凌翼然眼波氤氲隐着几分期盼。“何事?”他沉声问着,渐清的瞳仁亮的可疑。
  六幺抱着拂尘,语调似惊似喜:“主子,七殿下疯了!”
  墨色美眸瞬间黯淡,凌翼然讽笑一声,又缓缓合上双目。
  “刚才天牢来了信,说是七殿下吃了几天肉炙便开始胡言乱语。狱守长试探了几天,七殿下现在连脏和干净都分不清,就着地上的水就喝。一会哭一会笑,已经疯了!”
  六幺兴奋说道,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他立在一边,就等主子勾起薄唇,但等了好半天却未在那张俊脸上看到丝毫快意的神情。
  “主子?”六幺轻轻开口。
  鸦色长发未束,红色的长袍松松地拢着,凌翼然靠着椅背好似已经睡去。
  不是吧,亏他还冒雨来回,只想让主子高兴高兴。
  六幺垮下肩,静静地为他打扇。
  自那位小姐下落不明后,主子就越发的喜怒无常了。六幺右腕微转扇起闷热的风,桌案上的密疏轻轻翻动。
  贺建德御宇……
  即便他再不甘愿,那潇洒的字迹还是挤进他的眼帘,原来是翼国的储君继位了啊。
  风儿轻轻地吹,洒金的宣纸一扬再扬。
  眠州扼汝咽喉,不若先发制人、分而收之……
  六幺眼皮一颤撇开双目,定定地看向地面。
  没看见,他什么都没看见。他还想活久点,所以即便看见了也已经忘了。嗯,他的记性不好,很不好。
  “竹肃还没回来么?”
  六幺正自我催眠着,忽听一声低问。他稳了稳身形,轻应:“回主子的话,韩将军至今未归。”
  自噩耗传来,韩将军便赶到双生峡,同小姐的师兄一起进行搜寻。到如今,已近整月。就连月初韩夫人生产,将军都未曾回都啊。
  “那定侯呢。”这句问冷中带着几分期盼,让人捉摸不透本意。
  “还没消息,眠州的人还在沿江打听。”六幺老实回道。
  不期然,红唇浅扬绽出笑花,看得六幺惊疑不定。
  “殿下。”他嚅嚅出声。
  唇角越飞越高,凌翼然睁开美眸,目色若水笑若熏风,透出慵懒惑人的美色。
  殿下?他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传膳。”凌翼然随意地将衣带打了个结,披散的长发与红袍交错,晶亮的眼眸显得心情格外好。
  哎?传膳?一刻之前不是说没胃口的么?六幺颔首称喏,迈着狐疑的步子走向门帘。
  “还有七哥”
  终于想到正事了!六幺兴奋回身,就等主子发话。
  “疯了么。”轻滑的笑声在黏腻的空气里回荡,凌翼然支手托腮,眼波迷离,“今日本殿的心情不错,暂且放过他吧。”
  不能啊,他的好主子哎,打狗莫留情,一定要……
  “前些日子母后娘娘还闹过,不若顺了她的心让七嫂与七哥团聚。”
  这怎么能行!六幺血气上头,刚要开口,就听他再说。
  “人道患难见真情,不知这天牢里能不能见得人心。”凌翼然斜眼一挑,那笑意透出森冷的味道,“将两人关在同间天牢,只送一人吃食。看我那疯七哥,是想与美人做同命鸳鸯还是过河拆桥?”笑声如潮水般蔓延,“本殿好想知道啊”
  这叫放过?那什么是不放过呢?
  六幺几不可见地一颤,复而一拜转身离去。
  不问,不问,他什么都不想知道。
  大雨还在下,窗内凌翼然慵懒执笔,灯火映亮了他的俊脸。迷离桃花目晶莹流转,似有轻波微澜。
  竹肃,无须再找,不日她自当归来。
  定侯不归啊,不归。
  “哼。”他脸色暗变,眉宇间交织着复杂的情感。
  她果然没死,而且还同定侯在一起。
  不过又如何,只要宫中那位昏迷不醒的消息到处传遍,还怕那个傻姑娘不回来么?
  至于定侯……
  俊眸带笑,目光细细密密地落在那本密疏上。
  魅惑的美目中桃花纷然,溪水轻淌,内心的温暖持久荡漾。
  还好,她没死,还好。
  窗外一行夏雨滤尽延绵已久的哀伤,滴滴答答,清脆回响。
  没死,她没死。
  光滑的笔杆刻上了几道指痕,深深的、深深的,深入了他的心底。
  回来吧,卿卿,这一次再没人能伤你。
  回来吧……
  雨帘漫天,怀珠流玉。夏风袅娜,拂出思念一曲。
  ……
  天地笼于黑暗,耳边响着鬼哭似的流水声,瑟瑟苦风吹拂着她的面庞。
  “妹妹?”她双手环抱,迎风喊着,“妹妹!”
  危难叠厚如浪,心酸堆积如沙,盛夏风景竟如此肃杀。
  “妹妹!”脚下江河倒流,远远的只见一个高大而又萧索的身影。
  “箫?”她喃喃,而后大叫,“箫!”
  踏着滩石她疾步跑着,小心翼翼地扶着后腰。
  “啊!”脚下一软,她扑倒在地,尖利的沙石割破了掌心,那样明晰的痛,如汹涌潮水泛滥开来。她看着双腿间绚丽的艳红,不可置信地摸了摸那手黏腻:“孩子……”她绝望地捧着浑圆的腹部,“孩子!”
  泪如雨下,她望着那道黑影嘶声大叫:“箫!”
  “淡浓?”
  床上的人闭着眼,汗水自光洁的额上滑落:“箫……”
  “淡浓!”这声唤带着浓浓的不安。
  “呜……”泪水自眼角滚落,睡梦中的美人眉染脆弱。
  “淡浓!醒醒,淡浓!”
  弯睫轻颤,她自黑暗中醒来。朦朦胧胧地,只觉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雨季湿漉漉的刚过,月儿藏于黑云后,寝房里浓浓的一团漆黑。
  拇指轻轻抚过她的眉梢、眼角,带着深深的眷恋,隐约的一声叹息。
  “……”泪水倾泻而下,浸湿了那只宽大的手掌,“箫……”她贴着他的掌心,哽咽难语。
  “对不起淡浓,对不起。”男人的声音满含自责,还有难以言状的痛,“让你独自一人面对生产之痛,我……”
  “嗯……”掌下的人儿微微晃动,她借着夫君的双臂撑坐在床缘上,“又不是第一次经历,我没那么娇弱的。”
  话音刚落,她便被揽入怀。
  “箫?”她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跳的起伏。
  经历一天一夜,方才诞下龙凤儿,他的妻啊却将痛说的那么云淡风清。韩月杀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干涸的心田涌入汩汩春泉。
  “箫?”她轻抚着他的背脊,“累了吧。”关于妹妹她绝口不提,那种天涯无音、寻寻觅觅的痛,她愿日日噩梦为他承受。
  “没。”
  殿下的一封信将他召回,卿卿真的会不日归来么?忐忑、怀疑,可他终究是回来了,日夜兼程地回到云都,因为这里有他忽略的妻啊。
  “淡浓。”
  “嗯。”
  “谢谢你。”他心怀感恩地埋首于她的秀发间。
  “说什么呀。”她嗔道。
  “孩子我看过了,很像你。”
  “引章和韩让都觉得女儿像你。”她软软轻语。
  “淡浓。”
  这一声低哑中带点请求,让她不禁皱眉。
  “孩子的小名……”
  “嗯?”她应道。
  “叫祈儿和愿儿可好?”他小心翼翼地问着,喉间像是梗了什么东西。
  感到夫君双臂的僵硬,她瞬间了然。妹妹,你身在何方,可听到兄嫂心头卑微的祈愿?
  “好。”她用力回抱。
  “谢谢你,淡浓。”
  二更的鼓自远方角楼上传来,闷闷的好似夏夜的风,沉重的压在心底。
  “箫?”秦淡浓自他的胸膛抬首,望着床边一支玄色铁枪轻问,“这是?”
  韩月杀左颊上的疤痕溢出杀气,颀长的身形微微僵硬。
  “在双生峡上只找到这个。”周身浮着肃杀的气息,他低应。
  枪上的穗子凝结在一起,透出暗红色的血迹。
  那具无头尸上没有枪痕,枪头上挂着官袍的残片,也就是这枪伤着了……
  想到这,他倏地站起。
  “箫?”
  她的眼皮上落下轻轻一吻,耳边响起沉哑男声:“淡浓你且歇着,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儿?”她猛然睁眼,却见夫君目光带冷手执铁枪,好似暗夜修罗。
  大手一紧,凝血的殷穗荡出暗色波纹。
  “血、债、血、偿。”
  长身偏转杀意激荡,枪挑八方、剑露锋芒,一行露珠蘸写惊世史章。
  韩月箫,字竹肃,莲州蛟城人。前幽振国将军韩柏青之子,无双后亲兄。
  天重十三年家变,为帝所救,易名月杀,复而降青。时岁十七率军横扫前幽东南二十二州,诛杀刘忠义,收降十万幽军。经此一战名声大噪,为青隆王嘉许。
  弱冠之年智破祥云阵,迎娶镇北将军之女秦氏,十万秦家军尽入韩营。隆王骇其军力,爱其将才,封以伏波上将军之名。
  十九年平北乱,二十一年斩反贼,金枪神箭,神鲲莫不道其名。天将月杀,闻之胆寒矣。二十三年气吞荆土,十万铁骑踏破山河。一入闽关,计破山城,成原死战力敌数倍文氏联军。
  兵书铁卷,智勇双全。善待其兵,礼贤下士,月杀以仁者闻名。然天重末年官场喋血,六月初四废后秋氏令使禁军,欲恭立下狱之荣侯夺位登基。是夜,月杀受帝命,横枪立马,领亲兵万人围困反军。
  禁军不敌而降,月杀一反仁色,将万人诛杀。初六烈侯暗通亲兄,隆王第二子于西北起事。月杀衣不解带,率军直取青西。六月十三决战镜峡,三万反军尽被坑杀,二殿下凌熙然夺路而逃,不至江岸即被火枪射落。镜峡一战,赤江遂如其名,延绵百里皆染猩红。
  镜峡战中,远近四野但听雷声阵阵,不见夏雨随至,时人称奇。其后方知,惊天者为韩氏火器,五雷神机、九连珠铳,以一抵十,闻声莫不胆寒。
  经此二战,月杀不复仁名……
  ……张弥《战国记?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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