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好笑又好气地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低头望着牡丹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逼良为贱!我几时说过要你逼良为贱?就算是你想,也要你……”就算是她想,也要她能做得到才行,看看她吧,是做那样事的人么?
牡丹看他的亲子似乎是自己误会了,有些脸红,壮着胆子不依地道:“也要我怎样?瞧不起我是吧?”
蒋长扬“哎”了一声,先前的拘束和紧张一扫而光,自己先笑了:“莫非你还能?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会怎么做?”
牡丹见他坦坦荡荡,不急不恼的样子,到此已然完全相信自己刚才是误会了。索性咬着牙,恶狠狠地道:“做好事难,做坏事还难么?当然是要先设个圈套给他钻,然后逼得他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然后再适时伸出援手,让他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地做了我的家奴,到那时,不是我想怎么拿捏他就怎么拿捏他么?管他多少倍的工钱,他也别想伸手!”
蒋长扬见她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还自以为自己很厉害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说起来真的很厉害呢。”
说起来真的很厉害……这是什么意思?牡丹瞟着他,“把我惹急了,我也会做坏人的,我说的是真的。〃
蒋长扬见牡丹瞟过来,眼波流转,似嗔非嗔的,脸还有点微红,又粉又嫩,明明不是有意的,偏生就是这种无意间的风情万种,让人更加心跳加速,不由脱口而出:“假如你信得过我,我把我那个花匠卖给你吧。他是死契,品行也不错,知根知底,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把这个园子交给他管理,你最起码可以少操一半的心。就是想做坏人……”他顿了一顿,戏谑地道:“就是真那么想做坏人,也可以多有点时间去做。”
牡丹被他的眼神看得很是不自在,飞快把头撇开,盯着脚底下的青苔,轻声道:“我不能总承你的情,这样下去,我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你的人情了。”
蒋长扬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开玩笑地抱怨道,“何娘子,你平时那么豪爽的一个人,为何总是想不开这事儿呢?你可不可以别随时提这个,弄得我站在这里全身不自在,仿佛就是一个上门逼债的。你真要是不肯要,那就算了。”
牡丹抬眼认真看着他,严肃地道:“蒋公子难道没有欠过旁人的情么?实不相瞒,我是最怕欠人情的,却又不得不经常欠人情。欠了情的感觉比欠人钱的感觉还要让人不自在。欠人钱,有一还一,有二还二,是怎样就怎样。可欠了人的情,有些可以还,有些却是不能随便就能还得清的。积少成多,真到了还不起的那一天,少不得以命相还。若是不能,那便是梦里也不能忘,随时记挂着,总觉得自己这条命不是自己的,不是家里人的,不知什么时候,人家一开口,就得送上去了。最要命的是,愿意偿命也不能畅意。”
虽然说的有点夸张,但说完这席话,牡丹就觉得轻松愉快多了,她这算是主动出击了。欠他的情越来越多,却不知道该怎么还,还一条命还是小事,到底还能还,怕是就是用命也还不起。她不喜欢玩暧昧,她玩不起。
他之前说是朋友,但今天的表现根本就不是普通朋友的表现。偶遇,送螃蟹,厚着脸皮混饭吃,又要送人,花栽好了还赖着不走,这是什么意思?做普通朋友不是这样做的。她没谈过并不代表她不懂,好吧,就算是他人果然不错,她也瞧他还顺眼,但原则性的问题一定要弄清楚,就算是不能说清楚,她也该表明自己的态度才是。
假使,他想要的是寂寞时的一个安慰,或者是将来年老时加快起来的一个青春剪影,风流事件,而不是与他并肩相伴珍惜一生的人,那么不如请早。
蒋长扬看到牡丹严肃认真的神情,知道是不能随意糊弄过去了,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便你想多了,我不要你用命来赔。我只是……我只是……”他皱着眉头想找一个最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更换心情,既不能说得太露骨,以免给人唐突轻浮之感,又要表现出他的诚意。
但他这方面的经验明显不够,他想了许久,才挤出一句:“我只是觉得看你种花很好玩,有种很亲切很熟悉很舒服的感觉。假如你不喜欢我打扰你,或者是我之前不经意间给你带来了困扰,那么我以后……”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可是这句话又怎么是那么轻易就能出得了口的?他犹豫很久,最终改成:“总之,你要相信,我绝对没有怀着任何歹意。我……”他带了几分讨好地看向牡丹,努力露出一排白牙,“我真是个好人,不信你问我朋友们……那,福缘和尚最不喜欢我,他也不敢说我是坏人……现在我们还不算熟悉,慢慢的,你总会知道。”
牡丹见他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语言也有些语无伦次,明明急得不得了,但一双眼睛仍然还敢直视她,心中不由暗自好笑。强忍了笑意,严肃地道:“不是坏人和好人的事,我是想,蒋公子真的把我当成好朋友看待么?不是我不够洒脱,也不是我小心眼,实在是,这世道对女人苛刻了些。假如你真的把我当成福缘大师和袁十九那样的朋友看,我是非常高兴并深感荣幸的。”
他们说的兴许是两个完全不同意义的概念,自我标榜或者世人都认为道德高尚的人,一样可以纳妾召妓,没有人会认为他失德无礼,可是对于她来说,如果存了心,让她去做先孟孺人提出的那种要求,或者是他们自以为的更高级一点的身份,都是侮辱。
蒋长扬听出了牡丹的言外之意,李荇的事情和宁王府的事,他更是再清楚不过,他飞速地道:“我当然是把你当做值得尊敬的人看待,同时,也是如同福缘,袁十九那样真正尊敬着你的。”他认真地看着牡丹的眼睛,慎重而突兀,缓慢而坚定地道:“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
牡丹静静地看着他,他亦毫不退缩地看着牡丹。牡丹分明看到,他说出最后那句话后,神色明显地轻松了一大截,眼里闪着快乐期待的光芒。
但是牡丹收回了眼神,她亲切地笑:“能有蒋公子这样的朋友,我不胜荣幸,我以后再也不会提还什么人情之类的话了。那么,蒋公子请这边走,去尝尝林妈妈特意煎的蒙顶花茶,还有周八娘做的酥山。”
好吧,他没存着那种恶心的心思,那么,是可以先看看再说的。但在之前,他们还只是朋友,朋友,而不是那种随便三言两语就轻易许了情,过后反悔就不她再见面的恋人,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他一点时间,互相了解的时间长了,才会明白彼此合适不合适,心意会不会改变。还有什么比先做朋友更合适的呢?喜欢,就更进一步,不喜欢,退步的时候也会更从容,归结为有余地。
蒋长扬没有想到牡丹转换话题这么快,他甚至没有从她脸上看出更多的情绪,她真的就像招待朋友那样热情地招待起了他,他有些沮丧,他甚至有些怀疑,牡丹到底有没有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也许,他应该说得更明白一点的,他懊恼地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但是才走了两步,他又听到牡丹说:“不知蒋公子那位能干且能让人放心的花匠是从哪里寻来的?兴许我可以请你帮帮忙。”
他听到这话,又由衷地高兴起来,还肯要他帮忙,那就是个好兆头。便大着胆子试探道:“刚还说是朋友,还总这样叫,是不是太生分了?我真的朋友就没人叫我蒋公子的,都叫我的表字成风,包括白夫人也是如此,你也听见了。”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牡丹微微一笑,从善如流,调皮地将刚才的那句话重新复述了一遍:“不知成风那位能干且让人放心的花匠是从哪里寻来的?兴许可以请你帮帮忙。”
蒋长扬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故意轻描淡写地道,“我一个信得过的朋友送的,如果丹娘需要,我改时候帮你问问看,只是可能会要高价,不过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会帮你杀杀价。”
牡丹一愣,真是打蛇随杆上,这就叫上丹娘了,好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认识的人十个里有六,七个都是叫她丹娘的,便微微一颔首:“那就拜托了。”
待到了草亭处,英娘和荣娘早就在那里候着了,正在拿了松子仁逗弄甩甩,甩甩换了新环境,又没上链子,很是兴奋,一眼看到牡丹,就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停在牡丹的肩头上疯狂地怪叫起来:“牡丹,牡丹真可爱,甩甩……”它略停了一停,侧着头仿佛是在思考,然后欢喜地叫道:“甩甩更可爱!”叫完以后它侧过头,圆睁着一双小眼睛讨好地看着英娘。
英娘捂着嘴笑起来:“姑姑,甩甩还是一样的聪明,随便一教就会了。”
牡丹伸手让甩甩停在自己的手上,接过两粒松子仁喂它,“小东西,又学会自吹自擂了。”
蒋长扬含笑道:“平时都是谁教它说话?”
牡丹不假思索地道:“多数是我。”说完才反应过来,牡丹真可爱,不是也是她自己那时候苦中作乐,自吹自擂才整出来的么?
蒋长扬正要开笑,英娘和荣娘已经对视一眼,起身对他行礼:“蒋叔好。”
紧接着,甩甩犹如被打开了开关:“蒋叔好,蒋叔好。”
虽然知道一定是英娘和荣娘刚才教的,但蒋长扬还是一下子了这只古灵精怪的鹦鹉,他向英娘要了几颗松子仁,学着牡丹的样子小心地将手伸到甩甩面前。看到蒋长扬伸过来的手,甩甩并不立刻就吃,而是小心翼翼地用嘴壳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见他不动,又侧着头盯着他看,一人一鸟用眼神交流了片刻,甩甩才吃了蒋长扬手上的松子仁,然后理所当然地跳在了他头上去蹲着。
牡丹唬了一跳,忙喊道:“甩甩快下来!”
国色芳华 第124章 嗔喜
听到牡丹的叫唤,看到迅速靠过来准备抓自己,明显不怀好意的邬三,甩甩傲慢地看着邬三,拍了拍翅膀,示威地在蒋长扬的头上踱了两声,歪着头看着牡丹的脸讨好地说了一声:“牡丹真可爱。”
牡丹看到它乌豆似的小眼睛,怎么也硬不起心肠来,只能是讪笑着讨好地看着蒋长扬:“它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失礼的事情,我猜,它应该是喜欢你。”
蒋长扬微微一笑:“我猜也是这样。”他在桌上拿了一颗葡萄放在手心里,递给甩甩。甩甩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叼走了葡萄,飞到它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后,将一只爪子灵巧地抓住了葡萄,大叫了一声:“蒋叔好!”然后低头专心地吃起葡萄来。
蒋长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见他毫不生气,也跟着笑起来。牡丹知道,从此以后在甩甩的眼里,蒋长扬就只能叫蒋叔了。
蒋长扬在芳园一直呆到快要吃晚饭才走,牡丹相信,如果不是林妈妈旁敲侧击的,一会儿问他庄子里可忙,一会儿又问他他不在时是谁打理庄子里的事,或者又问天黑后路好走不好走,想必他一定会赖到吃完晚饭才会走。但林妈妈显然认为他呆的时间太长了,不怎么好。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坐下去,只能是起身告辞。
英娘和荣娘很是有些遗憾,蒋长扬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他知道她们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