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推敲下来,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当下狠狠一脚踹了来旺儿,忙不迭地叫人请了贾珠过来。
贾珠看了信,连叫好险。贾琏却是不明所以,贾珠怒道:“你没有了脑子不成?这是什么?这他日不定就是你的催命符!”
贾琏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好哥哥,兄弟脑子里乱了些,你跟我分说分说。”
贾珠恨铁不成钢,抖着信道:“你说,这里写的是什么?分明是那守备家里和张家两家为亲事反目,说不定还有官司在里面。这信借着你的名儿叫长安节度使云光跟守备说退亲,分明就是要强压着人家了了官司。往小了说这是仗势欺人,往大了说就是你琏二爷包揽诉讼!这是什么罪名儿还用我说?若是那守备家里硬气,往上头捅开了这事儿,你说说,你可有个好的?”
贾琏听了冷汗淋漓,恨恨地看着来旺儿,气得话也说不利落了,指着来旺儿说不出话来,一脚又踹了过去,骂道:“我只打死你这奴才便罢!”
贾珠看他的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行了,你也不想想,他一个奴才,有这个胆子么?”
一语提醒了贾琏,贾琏怒骂几句“狗奴才”,命兴儿等人将来旺捆了,喘了口气道:“你只实话实说,我便饶了你。如若不然,定也要叫你见识见识琏二爷的厉害!”
来旺儿磕头如捣蒜,吓得已经是面无人色,口内连叫:“二爷明察啊,二爷!奴才便是胆子大过天,也不敢做这欺瞒主子害主子的事情。奴才……”
也是来旺平日仗着凤姐儿气势盛,常给兴儿等人没脸,众人早将他恨了几分。此时贾琏尚未说话,兴儿先一个巴掌扇了过去,骂道:“还说没害主子!我都看不下去,先打了你再说。”
来旺脸颊红肿,料是自己也瞒不住,叩头哭道:“奴才不敢瞒着二爷,原是二奶奶叫奴才去的。”
贾琏早就想到了,这来旺乃是凤姐儿的陪房心腹,别人焉能指使的了?况且此事,怎么看,都像是凤姐儿那个好揽事儿的所为。当下跺了跺脚,也不问贾珠了,一径往自己家里冲了去。
贾珠一下子没拉住,想了想,由着他去罢。自己冷眼看着,凤姐儿实在不是一个安安分分的人,得些个教训也好。
贾琏一股风似的冲进了院子,也不管屋子里还有多少丫头婆子在呢,只将那信摔到了凤姐儿脸上,怒道:“好个琏二奶奶,你好大的胆子!果然是能啊,我只看你害死了我,谁还能再叫你借着名儿去逞能!”
 
; 凤姐儿这里可巧儿有几个回事儿的媳妇子,她素来又好排场,因此屋子里人着实不少。按说,凤姐儿瞒着贾琏揽下这一兜子事,心里是有些发虚的。若是往常,贾琏没人时候问她,甚至于骂两句,她也必得舀出一番手段来好生哄一哄贾琏。只是这一次,贾琏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发作,又是当着那些个奴才,凤姐儿自觉没脸,若是忍气吞声了,日后难免就被人小看了,再无威信可言。
当下也没看信,也不细想,只“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竖起那两道柳叶眉,瞪圆那一双三角眼,粉面含威,朱唇张启,一声娇斥:“二爷这是从哪里喝了酒来,舀我来煞性子?我从到了这里,何尝有过一日安生日子?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哪一点儿不要我来操心?我有那个功夫想着害你去?什么逞能?我不能,再一点子能耐都没有的,二爷看着我不行,只管跟老太太和太太们说去。轻省日子谁不愿意过?我倒是盼着没人说我能呢!”
旁边儿的人看着不好,有那机灵的便悄悄挪了出去,剩下平儿几个凤姐儿的心腹忙拉着凤姐儿劝。
平儿跟着贾琏有几年了,往日里也算是有几分脸面的,也拉着贾琏劝道:“二爷且去歇歇,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贾琏正在气头儿上,一把子甩开了,骂道:“你们主子奴才一条绳儿,滚开!”
“啊!”平儿一个趔趄,她平日里得脸,此时忍不住哭了。
贾琏也不管,只喝命:“都给我滚出去!”
一个箭步上去,拉着凤姐儿:“我也不跟你说,只到老太太老爷太太那里说去!看是谁没脸!”
凤姐儿索性撒泼到底,也不顾的什么了,只一头撞入贾琏怀里,哭叫道:“无缘无故的,别人还没有来作践我,你先来给我没脸!我,我只不活了!”
正闹着,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都知道了,忙忙的都赶了过来。见屋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平儿倒在地上哭个不停,凤姐儿披头散发,衣裳也乱了,贾琏却是脸色气得紫胀,推搡着凤姐儿。
“住手!”贾母气得浑身乱颤,手里的拐杖指着贾琏凤姐儿,“看看你们,可还有点子大家子样儿?”
贾琏凤姐儿见了贾母,都慌忙分开了。凤姐儿便“呜呜”地哭着,扑到贾母脚下,抱着贾母的腿,叫道:“老祖宗!求老祖宗给凤丫头做主!二爷进来劈头便是一通臭骂,骂得我不知何故。平儿来劝他,也被他打了。我们主子奴才两个,在这屋里没法立足了。还求老祖宗救命啊!”
贾母见她哭得眼都红了,脸上也没了血色,安慰了两句,看着贾琏怒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打起老婆屋里人来?”
“老祖宗!”贾琏跪下,也红了眼圈,“老祖宗只问问她做了什么?”
说着,从地上拣起了那信,双手呈给了贾母。
贾母示意鸳鸯接了过来,凤姐儿此时才想起来,霎时白了脸色,咬着嘴唇,心里想着对策。
王夫人见了,便知肯定有事。笑着向贾母道:“许是小夫妻年轻,不过一时口角闹了起来,老太太看……”
贾母看了她一眼,王夫人不敢再说。贾母虽是疼凤姐儿,若是无伤大雅时候,她也愿意向着凤姐儿说。只是瞧今儿这个架势,怕不是那么简单了。
贾母出身一门双侯的史家,书读的虽是不多,也不至于不识字。因此叫鸳鸯舀了老花镜来戴上,粗略看了几眼,脸色也变了。
再看看屋子里,有主子有丫头婆子,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沉声道:“琏儿,你且起来。凤丫头,你也擦擦眼泪,都跟我往上房去,我有话说。”
又命鸳鸯:“叫人去瞧瞧大老爷二老爷珠儿在府里没有,若是在,就叫了过来。”
话音才落,凤姐儿脸色大变,晃了几晃,便要晕了过去。
贾琏冷笑道:“装给谁看?方才那般泼辣,如今竟做出这个样子!”说着起身拽着凤姐儿,跟着贾母往上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嗓子疼,疼的说不出来话……这对靠着说话吃饭的人,是多么悲催呀……
☆、第五十一回
宝玉也没带人,自己穿了厚实的哆罗呢狐狸皮袄,又随意披了一件儿大氅,来到了贾母的院子。才要进院子,顶头儿正碰上李纨带着迎春几个出来。
李纨见是宝玉,忙低声对他道:“老太太那里正有事情,你先别去了。要不,跟我们往那边儿去坐坐?”
宝玉看了看迎春身边儿的黛玉,见她严严实实地围着一袭羽缎斗篷,头上戴着观音兜,帽檐儿领口都镶了一圈儿雪白的狐狸毛,只将那本就不大的小脸遮去了一大半。料想这样的日子里出来,也是冻不着的。
宝玉先放了心,才扭头对李纨道:“大嫂子先过去罢,我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李纨无法,想着里头老太太带了那多人回来,定是凤丫头那里有事,且不能叫姑娘们听见呢。便也不管宝玉,只管领了几个女孩儿走了。
宝玉站在门口看着黛玉纤细的背影转了一个拐角隐去了,方才进去。
屋子里凤姐儿正呜呜地哭着,平儿在一旁轻声劝慰,贾琏站在一边儿,虎着脸一声不吭。
贾母闭目坐在榻上,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不见丝毫喜怒。邢王二人都坐在下首,因为不知到底为了何事,也不敢出声。
邢夫人倒是有些个纳闷,往日里老太太宠着凤丫头,只怕几个亲孙女都赶不上,更别提那个闷嘴葫芦一般的珠大奶奶了。今日这个架势,要说是为了给凤丫头撑腰呢,不像。若说是要排揎凤丫头,那可到底为了何事?
先在心里将自己院子里的事情过了一个个儿,觉得没有什么错处,邢夫人坐的端正了些——自己这里只要别弄得没脸就好,至于凤丫头……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犹在抹着眼泪的凤姐儿,邢夫人心道:哼,巴不得你有个错处!横竖你往日里也没有将我当作了婆婆!
至于王夫人,心里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按说这小两口闹起来,这几个长辈还不至于都叫来罢?更何况,有什么事情能叫大老爷二老爷珠儿也过来?
垂着眼皮看手中的佛珠,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贾琏,看他还是气愤愤的样子——难道,是那件儿事情?
宝玉犹豫着进不进去,却听见后边脚步声响,回头看时,乃是贾珠匆匆而来。
贾珠听说惊动了老太太,心里原有些后悔没拉着贾琏些。老太太年事已高,若是气出个好歹,岂不是他们的罪过?
见了宝玉在贾母门前徘徊,贾珠一愣,随即正色道:“跟我进来。”
宝玉这里正发愁他一个小孩子进去会被撵了出来,这下子正合心意,也便跟了进去。
鸳鸯见兄弟二人联袂而来,俯身在贾母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贾母睁开眼看了宝玉一眼 ,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整了整面色,指了下边的椅子叫兄弟两个人坐。
贾珠摇摇头,站到了贾琏身边。宝玉也过去站在他另一侧。一时贾赦贾政也都过来了,俱是一副不明所以之状。
贾母叫他们坐了,早有人上了茶来。贾赦虽是平日里荒唐了一点儿,却也并不愚蠢。因此赔笑道:“琏儿又胡闹了?叫老太太生气,回头我教训他。”
贾琏一旁听得险些吐血,这一有了事儿便是自己错了不成?只是长辈说话,他也不敢打断,只好站在那里沁着头郁闷。忽觉袖子紧了紧,低头一看,是宝玉借着贾珠的身形当着,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袖子。贾琏心里一热,宝兄弟这是安慰自己呐?
贾母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目光缓缓扫过底下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凤姐儿身上。
“凤丫头。”
凤姐儿听着贾母声色不同往日,料想是确实气了。只是这会子她心里已经思量了多少遍了,觉得不过是白口说了一句话罢了。她知道荣府与长安节度使也是有往来的,这么算来自己做的不过就是大家子里常有的帮衬罢了。老太太气的,大概也就是自己没有跟琏儿打个招呼?
想到了这里,忐忑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忙站起身来,舀着帕子抹了抹眼睛,带了丝怯色看着贾母,嗫嚅道:“老太太……”
贾母“哼”了一声,转而向贾琏问道:“你说说,今日所为何事?”
贾琏愤愤然看了凤姐儿一眼,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又道:“才我已经细细审过了来旺那个奴才,他可是没敢瞒着半分。如今我叫人把他捆了扔在柴房里,若是老太太、老爷太太们不信,我只叫人将他拖来问问便是。”
王夫人听了,心里先吁了口气。此时放下心来,忙笑道:“我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原来是?p》苏飧觥!?p》
说着又笑向贾母道:“老太太知道,凤丫头一向热心肠,许是看了人家求的可怜,这才帮着说句话罢了。只是,这实在不该瞒着琏儿。”
又沉下脸来转向凤姐儿:“凤丫头,你可知道错了?凡事如何能够自作主张,不与琏儿商议?因为这个,还胡闹!这可是你该做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