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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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上-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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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寻鹤明了的点点头,从袖带里取出两锭金子,一把塞进老鸨的手里:“真是苦了平妈妈了。”

老鸨子眨着眼睛,挤出两道鱼尾纹,笑得好不畅快:“哎唷,柳爷您真是大方。”说着招来了一个穿着花衣裳的龟公,眉开眼笑地叮嘱道:“二子,快带这几位爷去灵珏厅去,好喝的、好吃的尽管上,再去梨雪那里支应一声,就说姑娘盼的人已经到了!”

“是~”二子弓着身,哈着腰,在前引路,好不殷勤。

一行缓缓,只闻得各种香分混杂在一起,浓浓烈烈地侵入鼻腔。耳边响起哀怨的丝竹声,大厅的歌台上,一名妙龄少女手持团扇,身姿袅娜,莺莺啼啼:“匣中珠玉谁堪爱,淡扫蛾眉戴钿钗。今朝乐哉,笑道粉搂须早开。恩客俊才,盼望爷儿询纳采。红烛滴泪叹情债,冤家另配凤鸾侪。只愿他日眼还开,重登绣楼再驰来。”

声声冤冤,倒不尽青楼艳妓的悲哀。我偏过脸,心中黯然,缓缓步入粉色满室、帷幔飘飘的灵珏厅。

“各位爷,我们梨雪姑娘来了。”只听房门呀的一声,一阵清香袭来,回身而视。只见一名身著鹅黄色罗纱裙的清秀佳人抱着琵琶,婷婷而立。这就是名满渊城的梨雪?姿容仅是端丽,远称不上绝色倾城,和我想象中的头牌相去甚远。

“梨雪见过各位爷。”她曲了曲膝,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清澈的双目淡淡地看向柳寻鹤,“柳爷,一别经年,可曾想念?”

好直白的问法,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不似柔弱的外表,不似娇艳的花名,三言两语就勾勒出她爽利泼辣的个性。柳寻鹤面容微敛,上前几步:“梨雪,我虽然多情,却不薄情。这些年,每每到了暮雨时节,我都会想起你。”

梨雪微微一笑,拨动了一下琵琶,清脆的弦音生生地响在我们的心头。“雪儿谢过公子的记挂。”她笑容浅浅,眉梢含怨,“自从三年前柳爷不辞而别后,雪儿便封琴不奏。今夜,雪儿重拾旧琴,却不知如何弄弦。”说着,轻瞥了柳寻鹤一眼。

“姑娘是寒了心吧。”师姐愤愤地放下茶杯,瞪了内疚的花花男一眼,“这只秃毛鹤光顾着自己风流快活,却不知绿茹馆里姑娘的一片真心。”

“这位公子真是个直脾气。”梨雪掩袖而笑,“什么愁啊怨啊,早已随风飘散了,雪儿不是什么正经女子,做不了贞节烈妇。前些日子有一个番商说是要娶我做正室,雪儿早已过了破瓜之年,这样的机会怕是只此一次了。”

柳寻鹤闻言一怔,呆呆地看着清丽的梨雪:“你…答应了?”

梨雪深深地看了柳寻鹤一眼,樱唇紧抿。半晌,展眉一笑:“当然答应了。”

花花男偏过脸,轻笑一声:“那真是恭喜姑娘了,往日是寻鹤负了你。此后若是有何难事,就拿着我送你的紫玉璧到梁国慕城,寻鹤自会相救。”

梨雪眼角带泪,面容哀婉。柳寻鹤转过身,从袖带里取出一支鎏金点翠步摇,轻轻地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寻鹤虽非良人,但愿姑娘能觅得良配。”

梨雪纤指微颤,紧紧地抓住那支步摇,清泪垂面,咬唇而泣:“雪儿谢过柳公子。”说着拿出一块白布,轻轻地搭在桌上:“这是公子要的东西。”她拭干眼泪,展颜一笑:“雪儿有一联,若是公子们能对出下联,今夜雪儿便奏乐至天明。”

“噢?说说。”师姐来了精神,兴奋地凑近。

梨雪并不躲闪,只是略含深意地看向师姐的耳垂,轻启朱唇:“转轴拨弦,弹琴也弹心。”

柳寻鹤并不言语,只是拿着瓷杯,静静地看着她。我怜惜地看着这位不含混、不做作,潇洒断情的女子,轻轻开口:“倚门卖笑,谋生亦谋爱。”

梨雪猛地转头,惊讶地看着我,双瞳微动。我默默颔首,柔柔一笑。她抱着琵琶,匆匆上前行了一个大礼:“今夜之后,雪儿必亲掷此琴,断弦为知己。”

我起身扶起她,灼灼而视:“即为知己,何须断弦。待他日重逢,再一起拂弦弄琴,岂不快哉?”

“小女子原姓如,名梦,今年刚过双十年华。”她直直与我对视,“小姐若不嫌弃,可否告知闺名。”原来她早已看出我和师姐是女儿身了,真是不一般。

在盛产婉娈淑女的妓馆里,竟有这样清而不妖,敢爱敢恨的扬眉女子,我心中动容,行了一个曲膝礼:“小妹本姓韩,名月下,小名卿卿,未满二八。”

“要结拜可不能落下我啊!”师姐一把拽过梨雪的柔荑,眨着眼睛,兴奋地说道,“好姐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梨雪掩着唇,笑得轻快:“这位妹妹真是个直肠子。”

“嗯嗯,我直的!很直的!”师姐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急急说道,“我叫丰潋滟,今年十七,是卿卿的师姐。”说完拉着我和梨雪,对着窗,啪地跪下:“皇天后土,明月为证,我丰潋滟。”师姐偏过头,看了看我们。

“我,韩月下。”

“我,如梦。”

三人相视一笑:“今生愿结为异性姐妹,风雨同舟,不离不弃。”说完,对着夜幕中那轮皎皎的明月深深叩首。

“好了,礼成!”师姐抚掌大笑,“哈哈哈,今日我就多了一个姐姐了。”

“小鸟,你声音小点,别把狼招来。”柳寻鹤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目光时不时停留在梨雪的身上。

大姐闪避他的追逐,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两位妹妹,让我们但饮薄酒,共话情缘。”说完雪臂轻举,琉璃盏里醇酒荡漾。我拿起杯盏,向两位姐姐举杯:“杯浮绿蚁,味若醍醐,香醪岂寻俗?月无影,梦有情,如波潋滟星汉清。但饮三杯,且共风流!”

换盏饮醅,缘酿新蒭,我笑看两位姐姐面若桃花,美目流转。玉壶里透着馨香,琉璃盏里泛着清光。柳寻鹤靠在椅背上,目光复杂地看着梨雪姐。她挥了挥衣袖,媚色染双颊,轻移莲步,缓缓坐下。调了调琴轴,倚在桌边,纤长的手指拨拉一声琴弦,指尖翻动。婉转入声,点点清脆,丝丝入心。

如梦如梦,琴声入梦。弹到动情处,她愁染两眉,面容微敛,目光沉沉。弦音如泣如诉,仿佛是用生命奏响的乐曲。梨雪姐,一定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往。

最后一拨,淡淡的,犹如一声叹息,没入了浓浓的春夜,让人欲罢不能。我倚在窗边,懒懒地看着楼下迎来送往的青楼女子。接着绿茹馆门前迎风飘动的红灯笼,隐隐看到街市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柳爷。”大姐犹疑地开口。

柳寻鹤坐直身体,期待地看着她。

“柳爷若是信得过梨雪,可否告知要这王宫地图何用?”她紧张地看着我们,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柳寻鹤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半晌,以气音传声:“不瞒雪儿,我们三人打算夜闯荆王宫。”

梨雪姐姐瞪大眼睛,嘴唇微抖:“你们……”

“大姐!”师姐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一通。只见梨雪的眼睛越睁越大,两手越缠越紧。

眼见她神色越发慌乱,我低低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梨雪姐?”师姐搂住她,“梨雪姐怎么了?”

“妹妹。”她放下琵琶,猛地跪下,“柳爷!”

“姐姐!你这是!”师姐想要拉起梨雪,却只见她以额贴地,身体颤抖。

“请听我说…”她怔怔地抬起头,清泪敷面,“梨雪本名如梦,我的祖父原是荆国刑部尚书。我姑姑原是荆文王的宠妃,可是在她临盆之际,却被当时的文贵妃,当朝的文太后害死。而后我那未曾谋面的表哥也没能逃出魔掌,此后祖父又被奸人诬陷。家中男丁悉数被杀,当时我母亲身怀六甲被充为官妓。在生下我之后,因不堪受辱而吞金离世……”

刑部尚书,如氏!我和师姐相看一眼,惊讶地瞪大双眸。

“如梦在这青楼妓馆,苟且偷生。身如浮萍,随波逐流,从未想过报仇雪恨,只想觅得良人跳出火坑。”她匍匐在地,凄凄低泣。柳寻鹤蹲下身,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梨雪动情地看了他一眼:“如今听闻柳爷和两位妹妹竟敢闯入荆王宫,意欲羞辱文太后。如梦心潮起伏,情难自已。我不求什么,只求你们能平安归来,只求你们能一尝心愿。”

我慢慢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姐姐,我们可真是一家人。”

梨雪呆呆地看着我,一脸诧异。

“其实你的表哥……”我一把捂住师姐的嘴巴,将她兴奋的叫喊堵在口中。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用气音说道:“师姐,隔墙有耳,不得不防。”她眨眨眼睛,示意已经明白。我松开手,笑笑地看着梨雪姐姐:“此间的机缘巧合待我们将姐姐赎出绿茹馆,再一一道来。”

“可是……”梨雪从柳寻鹤怀里挣脱出来,左右为难地看着我。

“姐姐想要嫁那番商,并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有所依靠,只是想寻个根而已。”拉着她的手,慢慢劝说,“而如今姐姐有了家人,又何必将自己托付于一个陌生的富商?待姐姐脱离火坑,和我们快意江湖,自然会发现别样的人生。”

“真的可以吗?”她双目熠熠,期盼地看着我,“真的可以过不一样的生活吗?”

“当然!”师姐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朗声说道,“何必跟着一个金毛猴子走!和妹妹们爽爽去,更何况秃毛鹤也会保护你的。”说着,偷踹了柳寻鹤一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花花男闷哼了一声,傻傻地摸了摸脑袋:“雪儿,我定护你周全。你……你就听小鸟和云卿的吧,别嫁那个番人了。听说那些毛子身上都有怪味,而且他们还会打老婆!”

梨雪噗地一声笑开了花,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看柳寻鹤。他瘪了瘪嘴,脸上浮起了一道红晕,急急辩解道:“我是听朋友说的,听朋友说的。”

“好了,好了,你这个秃毛鹤就别越描越黑了。”师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倒了几杯酒,塞到我们手中,“就这样决定了,今夜不醉不归!”

仰首喝下微涩的醇酒,倚着窗儿,带着浅笑,看向街市。颊边感到清爽的夜风,唇边的酒气清清淡淡,心中醺醺然。可是不经意的一瞥,却让我霎时酒醒。匆匆转身,趴在窗棱上,目光随着街市上的一道身影而移动。

是……

手腕一抖,琉璃盏瞬间飘到了桌上。我半转身体,面容肃肃:“柳大哥,两位姐姐,卿卿突然看到故人,就先行离去了。”说着,翻窗而出,身如飞燕,御风而行。

“唉!卿卿!”身后传来师姐焦急的叫喊,“记得早点回来!”

脚下灯火微迷,顶上星如连贝。心头微寒,冷笑出声。

今夜,请让我书写藏起了九年的艰辛,请让我斩断入骨的哀愁,请让我化为碾碎艳香的素手,请让我重新体味甜梦的清幽。
艳香几时穷?祸引深宫

艳香几时穷?祸引深宫
立在楼阁顶端,虚目看向山脚下的一座古朴道观。一位身著青白色道姑服的女子轻轻地拍了拍门耳,暗色的观门半开,一名细皮嫩肉的男子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待看清了来人之后,他闪过身,让开缝隙,道姑弓着身快步窜进门里。

世事无常,没有想到昔日玉手添香的红罗,到如今束起青丝,吃斋修道了。只是,这个道是天道,还是鬼道。只是,这座洗脂观里,住的是道姑,还是奸妇。足下一蹬,借着夜色,飘然而下,仿若一片树叶落在了道观的暗色的屋顶上。

轻轻地揭开一块瓦片,屋内微黄的烛光隐隐透来。只见烟雾缭绕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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