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可用的人,早就没几个了。我虽立下焚城毒计,却因战败而乏人执行,委实是可笑之极。”
抱飞雪突然狂笑道:
“京远城内所有民居,皆以木料铸就。火势一起,只要堵塞水源,便是神仙也难救。所以平日里大家饮食起居,皆注意防备用火。城中街道均有专门的救火队,巡逻各处,但有火苗,则立刻扑灭。”
“如今天风军强攻京远城,军中士兵皆赴沙场,百姓落难逃亡,后方起火,谁人来救?我虽有意下令纵火,却缺那真正敢为我效死的战士。本来以为事情已经绝望,却又发现原来事态的发展已经不需要我来动手。拓拔开山,你们进入城中制造谣言的那些战士,千不该万不该点火生烟制造慌乱。如今城内处处起火,皆出自你们自己的手。数十处火点同时燃烧,一旦成了气候,则满城大火再无人可灭。这纵火害民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你说什么?!”拓拔开山心中一阵冰凉。
他回望身后,京远城的上空浓烟滚滚,火势很明显已是越来越大,燎原之势已现,城中乱象更显。
而这纵火焚城的,原来竟不是抱飞雪,而是他和他的那帮天风战俘。
他们蓄意制造乱象,趋赶百姓,散步流言,制造混乱,四处引火,最终的结果……却是帮助抱飞雪成就这焚城之举。
原来,我才是那焚烧京远城的罪魁祸首啊。
这个发现,让拓拔开山心中苦涩不已。
抱飞雪的纵情大笑已越发张狂起来:“我虽向国主提议护国三策,然国主不允,我又岂可成事。我虽下令以木料造民居,但那环城之沟,工程却过于浩大,无百姓配合,我根本就建不起来。可如今城中混乱如斯,自相践踏者,堵塞城门者众多,再加上外有天风军堵路,只怕这一城的百姓,终是免不了一死。但却不是死在我的手里,而是死在天风人和他们自己的手中。京远城已亡,止水也将灭,我抱飞雪无能守国,自然也将与这片土地共存亡。我回到这里,只是想让自己的尸体葬在这菊花丛中,用这里的满院菊花,来衬我一身傲骨。想不到你拓拔将军竟然也过来陪伴我了。我死之后,九泉下到也不会太寂寞了。”
他疯狂大笑着,长发飘扬,在红色火光映照下,竟已变成一片雪白之色。
他的头发竟然都白了。
他双手做环抱之势,满头银丝飞舞,若雪花飘扬。
抱飞雪,这刻竟真应了自己的名字。
口中的黑血已越来越盛,抱飞雪狂笑着步入那片菊花丛中。
然后,他双手向天,在最后扑出一口黑色血液后,缓缓地倒进了花丛之中,再也不动了。
“抱总领!”拓拔开山大叫。
抱飞雪,却再也不能说话了。
拓拔开山愕然回首,身后,那个跟随着他的小姑娘正呆呆地看着府外。
总领府外,哀号声处处,处处都是红光漫天。
风起!
在抱飞雪倒下的那一刻。
火势骤然加剧,泛滥出一片火热红潮,漫卷出擎天热浪。
红云翻滚,如海洋般汹涌呼啸,奔腾狂啸,随着风一路肆虐,吞噬所有存在。
火海之中,墙倒屋塌,生命消亡,一切尽成瓦砾灰烬。
哀号声随着火势漫卷,此起彼伏,化成无尽硝烟冲入长空。
京远城,已成一片火域世界。
……
远远地望着京远城的上空腾翻的火之巨龙在空中咆哮出天之末日,整片天空陷入一片火之汪洋中,以愈来愈烈的气势席卷全城,浅水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狗子及时来通报,天风军想必已有许多人入了城吧?自己总算是没把暴风军团的大批精英尽情葬送在这京远城中。
抱飞雪,他身为止水第一名将,他果然有着令人不可小瞧的能耐。
即使是站在城外,他也能感受那股热浪扑面而来,焚烧着苍茫的火焰,发出磅礴的气势,吞咽一切城内的生命。
城里的人们慌不择路的想要跑出来,他们再不顾外有大军的威胁。
有人在高喊:“东城门也起火了,大家快从西城门出去啊!”
于是,大批的百姓转到西门。
西门,也就是天风军所占领的京远五门。
当士兵来报说有大批百姓裹杂着为数众多的止水溃旅试图从城内冲出时,形势已在不知不觉间转向了。
没有人知道让数以十万计的老百姓在裹着上万名止水战士冲到自己的军阵中,会给自己的部队带来怎样的麻烦。
一旦让他们全部冲出来,和自己的士兵混在一起,其结果可能就是一场灾难——一场天风军的灾难。
那个时候,浅水清再次面临选择。
他痴痴地望着那片通城火焰,咽下艰难的唾液,然后用死板再无一丝人味的语气说道:“前线全军,立刻转攻为守,不可放一名敌人过来。”
那士兵一呆:“可是将军,火势一起,那城里面可是有很多百姓的啊。”
“我让你们守住城口,不许放人出来!!!”浅水清厉声大吼,他的眼睛已充满血丝。
随着这一道命令下去,京远城的城门再次形成一片血海汪洋。
士兵们挥舞起屠刀,这一次,他们的任务不再是打下京远城,而是组成防线,坚决不让一个对手过来。
无助的哀号,愤怒的痛骂,绝望的呼啸还有濒死的眼神,就那样在京远城中组成一片冲天的绝怨,在那火势汹涌中化成缕缕青烟。
浅水清就那样看着大火从城的中央一路狂卷,蔓延四周,直烧到京远城西门五墙,来到那巨大的石料城墙前,方才停止。
在这一隔离线下,所有的百姓,战士,无一幸存。
火势漫卷苍茫,无分敌我,无分贵贱,吞噬一切,消化一切……
浅水清只觉得自己的胃在翻腾,在翻江倒海般的扭动着。
他扑通一声跌下了飞雪,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虎子。”他躺倒在地上呻吟了一声。
方虎急着过来要扶他。
“不!”浅水清一把甩掉了他。他无力地指着身边的卫兵:“让他们……组成人墙,挡住我……不要让战士们看见我倒下。”
十数名战士排成一个小小的人圈。
浅水清倒在那个人圈里。他躺在地上,静静地仰望天空。
现在,他看不见城里那正在发生的悲惨一幕了,看不见那许多鲜活的生命正在被大火无情吞噬。
可他的心依然在痛。
这,就是我一直在期待着的东西吗?
杀光每一个阻挡我前进道路的人?
现在我成功了,连屠城的工作都可以省了,一把火就可以省掉我无数辛劳。
可是为什么我却开心不起来?
十多万人啊,十多万普通百姓!十多万条无辜生命!
曾几何时,那个在草原上连一名被俘士卒都不肯杀的我,如今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让这十多万的百姓死在了这场滔天火海之中。
原来战争,真得可以改变一个人,且可以变得如此之快!
原来我,真得已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屠夫。
戚大哥,你说得没错。
一个人的权利大了,想要保护的人多了,或许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保护不了。
浅水清想哭,仰望着那片苍天,心中却是死一般的悲凉。
他战胜了,在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后。
他战败了,他的良心输给了欲望。
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为了保护的身边的人,不惜血洗苍生,屠戮天下。
可他还将继续实现诺言,为了继续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为了以后的战斗。
他喃喃地说:“我浅水清,永不会被打倒。我不会败在敌人的手里,更不会被这一场火,所打败,所吓怕!我既已决定了走这条路,就再不会回头。”
然后,他站了起来,双目之中,一片血红。
……
大火,终于漫卷全城。
所有的天风战士都奉命撤离战场。
由于浅水清及时命令天风军不可轻易垮过五门中墙地带,因此天风军基本没有受到伤害,抱飞雪借助通城大火焚尽敌军的计划算是彻底破产。但是他同时也毁掉了整个京远城,没有为敌人留下一草一木。
望着那片熊熊大火,浅水清端坐马上,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沉稳,与自信。
他看着那火,映红在他的眼中,狞现出点点血色。
然后,他沉声下令:“通告:止水弱旅冥顽不化,负禺顽抗。天风历106年10月12日,我天风军大展神威灭止水于京远城下。此次战役指挥将领,佑字营浅水清。战前焚血香以祭旗,战后下令焚烧全城,屠尽满城男女老幼。所有罪责,由我浅水清一人承担!”
第四十三章 护国三策
京远城的这场火,火势凶猛,焚烧了整整两天两夜。
当火势停歇时,整个京远城已成一片瓦砾。
到处是烧焦的尸体,有止水战士的,也有少量的天风士卒,最多的,却还是那来不及逃出去的京远城百姓。
那是怎样一幅凄惨的景象,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大战之后,虽有杀人盈城的说法,却从未有哪一次攻城,会有满城皆屠,无一存活的现象。
而这次,京远城里,差不多已再无活口。
绵延大城的连天之火,连远在数十里外的孤星城都能看得见。那冲天的火光,成为止水人心中最后的梦魇。
京远城,不存在了。
天风的铁蹄即将东进。
失去了这最后的屏障,没有了抱飞雪的领导,止水,还有何人能力挽狂澜?
这一切的一切,没人能回答。
人们只知道,天风军依然横亘于京远城外。在他们正式进入京远城之前,他们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处理。
浅水清已经交回了兵权。
现在的他,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佑字营营主,领着三千人马,驻扎在京远城外围一带。
鬼风旗掌旗惊风展正式上任。
对于浅水清将大火焚城一事的责任全部抗到了自己的肩上,有些人为他担忧,有些人则幸灾乐祸。只是皇帝的旨意未到,谁也不好轻易决定他的生死归宿。
至少浅水清自己,暂时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天风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收拢尸体。由于大火烧焦了很多死者,天风人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止水人的尸体了。
所以,他们统一挖万人坑做掩埋。
他们一共挖了近二十个万人坑,大约有十四万人的尸体就这样被扔进了坑中。
还有许多人,他们在火中被烧得尸骨无存,连坑都不需要了。
京远城大战里,天风军战死近万人,止水六万大军全灭,除少量战俘外几无幸存,这场战事,以天风人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其中,止水有约两万人是在守城战中死去的,余者皆葬身火海。
而天风军的战死人数,主要是在景深门。
冲进景深门瓮城中的,有约四千战士,他们全部死在了景深门。
倘若不是那场大火,他们本可以至少活下来一半。
浅水清的佑字营和整个铁风旗,绝大部分被浅水清作为预备队留驻,未上战场,因此几无死伤。但是熊族武士战死百余人。
这样的伤亡,在别人看来是极少的,但对浅水清来说,却是极其痛心的。
他们每一名战士,都顶得上常人三五名,在一些关键战役中,更可发挥常人所做不到的功效。
浅水清为熊族支付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