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对着石容海放声狂喊:“石容海,记住你在蓝草坡上受到的耻辱吧!如果你想报仇雪恨,你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留下来!”
……
局势,终于出现了转机。
层层包卷来的护民军大军停止了人数上的无休止增派。
大梁四门,大量的护民军疯狂涌入开始救火。曾经放火的三百天风军则趁势偃旗息鼓,他们抛下武器默默穿上止水平民的服装,龟缩在角落中,假装担惊受怕地看着冲进来的护民军,伪装成一副善良无助的样子。
而大梁城外,铁风旗的战士发挥出他们全部的血勇,喊着响亮的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阻截他们的敌人发出一轮又一轮凶狠的冲锋。没有了那仿佛无休止的增援与包卷,眼前的护民军虽多,包围圈虽厚,但是铁风旗却有把握凭自己雄厚的战力杀出一条血路。
在局部战场上取得大胜的熊族武士们重新回到了前锋线上,他们迅速填补着虎豹营骑兵冲锋过后留下的空隙,与友军一起并肩冲锋,将战场的中心不断带动。假如说东门包围圈是一个庞大的圆,围住了中心的一个点,那么这个点就是在从圆的一头不断地移动向另一头。他们沿着中心轴线前进,将这条漫无边际的大圆扎出一条直径通道,从大梁城东门开阔地直通向更加辽阔广袤的止水国土。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的护民军填补着这条死亡通道,呼喊冲杀,在他们的身前,虎豹营骑兵则在撕扯通道,制造逃逸空间。
铁风旗就象是辛劳挖地的土拨鼠,前方挖道,后方填坑,战场大圆的重心不断移动着,离着那边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着突围有望的铁风旗战士终于发出了胜利的欢呼,浑身的斗志在这刻越发高涨起来。
就在这时,后方是一片天摇地动,惊涛如雷,狂飙而起的马蹄声,在视野的边缘引沸一片青铜的光芒。
那是石容海的带领护民军仅有的骑兵部队在冲杀而来,虽只有一千人,却带来无尽的杀机威势。
重围将出,铁风旗在经过连番苦战后也力气耗尽,战力将竭。
石容海的这支骑兵队,在眼看着铁风旗即将突围前的这一刻狂奔而来,他是下定了决心要做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第五十七章 冲出大梁城(5)
连续作战数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要累得不行了。身披厚重的铠甲,眼前是一幕幕血花纷舞的景象,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倒下了多少。
铁风旗的战士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麻木,长枪已快拎不动,钢刀也挥舞不起,他们完全是在凭借本能作战。
敌人的刀砍上来,他们已经不知道去躲,枪戳过来,就用身子顶上去,然后挥出自己生命中最后的还击,以命博命。
当体力消耗到了极点,精神开始麻木,唯一支撑他们的就剩意志了。
这是一支作战风格顽强的铁军,在浅水清的带领下,他们早练就了铁石心肠和钢铁意志,不把敌人当人,也早不把自己当人了。
杀!杀!杀!天风军杀得浑身浴血,满眼赤红,浅水清的眼中,却盯着那从远处狂飑而来的石容海及其骑队,心中腾卷出滔天的杀意。
可惜啊,蓝草坡上没能干掉这个家伙,现在他却挟着万钧之势复仇来了。
斩蛇不死,反受其害,石容海,你还真是命大呢。
北门关你没死,京远城你没死,蓝草坡你还是没死。你上头的那些将军,俘的俘,死的死,降的降,偏偏你却一直活了下来,还到现在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凭你的本事,还远远没有和我作对的资格!
“浅少,石容海的骑队就快上来了,必须想办法挡住他,不然大家就没希望冲出去了!”雷火回身大叫道。
浅水清淡淡回答:“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拿不出更多的兵力去应对石容海的突袭。所有的强力武士如今都在前方冲杀,他们的力气也几乎耗尽,长弓营的箭更是已经射空,现在已经开始拿起短刀近身作战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象原来那样制造局部优势夺取胜机,事实上战士们的体力也已经不允许他这样做。
再好的战术,没有可以执行它的战士,都只是一纸空谈,战争之道,战术不是越复杂越好,而是越简单越好。越简单,其执行起来也就越得力,越不容易出错。
而现在的铁风旗战士,他们是最出色的战士,可以执行各种复杂的任务,精巧的变阵,偏偏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与精力来执行。他此刻纵有千条妙计,万般想法,却再也无力实施。
局部战场上的优势,抵消不了整场战役上的人数劣势,再不冲出这个包围圈,整个铁风旗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凭心而论,浅水清在突围前不是没有考虑过体力问题,但是事实上,战场之上,没有一个将军可以将所有的计划都制定完美再做行动,那是不现实的。
有些时候,他们只能拼,拼实力,拼意志,拼运气。
“拓拔开山!”浅水清大叫道。
“在!”前锋线上,那个威风凛凛的凶猛悍将如一股血旋风般冲了回来:“将军!”
“前面的包围圈还有多少时间能打通?”
拓拔开山回头看了一眼:“还有大约五十米距离,半柱香的时间就够了!”
“好,那就是半柱香的时间,我要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在这半柱香时间内打通敌包围,带领我军突围出去!”
“是!”
“沐少,你带佑字营一千战士准备顶上石容海的骑兵队!我现在没有更多的强力战士可以给你,你必须和你的兵用自己的命把他们拖死在战场后方,在你们死光之前,绝不能让他们冲过你的防线!”浅水清声撕力竭地大叫。
这种时刻,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没有反抗,没有抗辩,沐血带着手下的士兵默默地拿着武器,一面迎击来自护民军战士的疯狂进攻,一面准备着随时接受来自后方已不再遥远的石容海骑兵队的冲击。
以步对骑,以疲惫之军对抗生力之师,这是一场注定了不可能公平的对抗。浅水清没得选择,沐血也没得选择。
如果让石容海的骑兵队尾追衔杀而来,铁风旗所有的努力就会化为乌有。浅水清说得很清楚了,用自己的命,去阻挡敌人吧。
石容海的部队正呼啸冲杀而来,他们气势汹涌,斗志昂扬,一旦让他们冲近军阵,等待他们的必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那刻,连浅水清都已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命运身上时,命运之神,却真的眷顾了他一次,发下了一次难得的慈悲。
战场之上,一个小小的变化或者说是意外,竟让这场本注定了可能会以失败而告终的突围战产生了新的结局……
……
战争,是谋略家的游戏,勇敢者的竞赛,但同时,也是幸运儿的天堂——浅水清。
……
战刀在疯狂的挥砍,卫清凌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经开始看不清楚自己眼前都是些什么敌人了。
他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但他知道自从清野城跟着佑字营一路作战到现在,就数今天杀得最为痛快,最为尽兴。浑身的力气早已用完,机械般的舞动手臂,卫青凌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不用敌人的刀子砍上来,就得先一步扑倒在地,活活累死。
如此艰苦的战斗,他有生以来是第一次遇到,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无后悔加入佑字营。
只是可惜了,浅将军的不败威名,天风军的赫赫声威,很可能在今天就要彻底改写。
一名护民军战士的刀呼啸出风的凛冽向他狂砍而来,卫青凌已经不知道闪避了。
他带着死亡来临前的微笑,迎着敌人的刀冲上,然后一刀划过他的颈际。
鲜血连成一条红色血线从对手的脖颈处飞向长天,飘洒于空中,卫青凌只觉得胸口一痛。
原来,自己也中刀了吗?
他苦笑着摸了摸胸口,中了这一刀,我该死去才对,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入手处,一片温润湿热,点点鲜血流出,竟还夹杂着些硬物。
卫青凌愕然看去,却是一串珍珠玉串,在手中闪烁出血色光芒。
啊!是这东西么?铁风旗一路攻城拔寨,浅水清血香屠城,一路所得的财富那是数都数不清了。浅水清很慷慨,如今的铁风旗战士,恐怕个个都是富家大佬,如果能活着回去,人人都能不愁吃喝的过一辈子了。问题是……自己还能活着回去吗?
他苦涩一笑,拿着手中那串刚救了他命的珍珠玉串,猛然向着对手的人群中挥洒过去:“去你妈的钱吧!老子要命不要钱!”
或许是这个动作激励了大家,不少人将怀中的珠宝金银一起哈哈大笑着扔了出去,象丢暗器一样砸向护民军,大喊大叫着状似疯虎暴龙。
命都快没了,要钱还有何用!
……
转机出现的时候,惟有能者可抓住。
当卫青凌将手中的珍珠玉串丢出时,浅水清看到的,不是自家战士最后的无奈,而是一线新的胜利希望。
那是一名难民出身的护民军战士突然抛下手中的武器,向那串珍珠玉串抢了过去。
那一刻,浅水清看到这战场上贪婪表现的一幕,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放声大喊:“所有人,把身上的金银珠宝全部给我丢出去!全部!”
浅水清的命令疯狂到无人可以理解,但是长期训练下和对浅水清的绝对服从让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照做了。漫天血光里,无数金银珠宝在阳光下闪耀出璀璨之光,纷纷落向护民军的头顶。天空在一瞬间闪烁最耀眼的光华,绚烂夺目,震慑住所有人的心魂!
这些金银珠宝,它们不具备任何杀伤力,但是却比一切刀枪箭戟所造成的危害更大。
护民军立刻乱了。
大部分的护民军战士这辈子可能都从没见过这许多财富,他们有的人一生都未必摸过一次金子。贫苦的生活,让他们对财富的渴望早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而易星寒来者不拒的四处召集兵员,使这支部队良莠不齐,堆满了各种人。
他们中有从战场上败下来的正规士兵,也有被浅水清驱逐得无家可归的难民;有少数因义愤而起的平民百姓,却也不乏怀着投机精神而想在乱世里捞一把的流氓无赖;有受过正规训练的官军,同样也有靠打家劫舍过日子的匪帮。
那漫天的珠宝金银攻击的不是他们的身体,而是他们作战的心。
因逆境和仇恨而结合起来的临时军队,死亡无法让他们畏惧,诱惑却可以使他们倒戈,逆境中长的部队最怕的却是顺境!
在经历了连番杀戮,眼看即将取得胜利,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的这个时候,大批的财富凭空出现,带给护民军的是精神上的巨大冲击。
浅水清的眼力既狠且毒,当一个难民拾起地上的珠宝欣喜不已的那刻,他就已经发现了这场突围之战最后的成功转机。
护民军开始纷乱起来,有些人已经无心作战而是满地搜寻财宝。少数依然知道何者为重的战士大喊着要战士们不要拾那些东西,可是又有几个肯听?
这些人被饥饿和贫苦弄怕了,对他们来说,死不可怕,活着挨冻受饿才可怕。
一些人为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