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像时钟那么精确,像流水线那么有条不紊。
他们是依靠理性、纪律和制度来发动的一架严密的战争机器,而且,战争的规模越大,他们的优势就越明显。
在这场两万对八万人的战斗里,铁狮营玩起阵地防御的能力比起他们的对手高出了不止一截。他们进退有度,将士们配合密切,浅水清本人更是法眼无差,每每总能看准敌人的薄弱环节,命令部下予以准确而致命的出击。
他们不贪婪,不求功,稳扎稳打,在这充满血雨腥风的战场上,顽固坚强如一块千年不化的巨冰。
在他们的带领和影响下,本就是正规军人出身的周军降卒同样表现出了自己的一套独特的战斗水准。
然而,一天又一天的苦战厮杀,使得对阵两方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大家都差不多在行将崩溃的临界点上苦苦挣扎!
进攻方可以通过大声的呼喊,处于优势地位相对较容易带来的士气鼓舞而刺激自己的潜力,暂时忘却体力的不支,防御方却永远在士气上经历更多的考验,从而导致更易感觉到疲劳疲惫,更容易比进攻方先一步支持不住。
谁能够在这个时刻坚持下去,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浅水清的部队,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不可能比得上对手,即使他有通天的手腕,却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何况易星寒的手中,自始至终还保留着一支数量高达两万人的预备队,几乎没有进入过战场。
“将军,弟兄们快要顶不住了,咱们撤吧!”冯然满身鲜血的退回来大喊。
撤?往哪里撤?
铺天盖地到处都是对手的士兵,他们还能撤到哪里去?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手下的部队也不是完整的铁风旗,可以如在大梁城下般杀出个生天来。
想要活下去,就得拼死战斗!
浅水清微微笑着,他问冯然:“咱们在这里打了多少天了?”
冯然回答:“有四天了。”
浅水清想了想道:“那就继续守着吧。咱们已经无路可退,守下去,坚持下去,这是你和我的使命。”
冯然呆呆地看着浅水清,浅水清却淡淡地说:“记住,冯然,你已经叛过两次。天风帝国,是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的。”
冯然一跺脚,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
看看身旁的姬若紫,浅水清笑道:“你怕吗?”
姬若紫的脸色有些苍白:“总是有些害怕的,却不后悔今日之选择。”
“哦?为什么?”浅水清挑起了眉毛。
“或许是对你有信心吧。”姬若紫笑:“水清,告诉我,此战我军可还有希望?”
望着远方那杀戮遍野,浅水清叹息道:“希望不在我这里,而在援军的身上。你我只不过是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
……
马狂啸,追心似箭。
方虎带着虎豹营急急追赶。
虎豹营的骑兵,如今已经成为这场大战中最为中坚的力量,他们不仅要在战场杀敌,还要在平时多走比别人多上数倍的道路,要追敌,歼敌,最后还要担负起援救自家将军的任务。
他们不眠不休,做为最优秀的战士,同时也是最辛苦最劳累的战士,却毫无怨言。
因为他们要救的人,是他们心中的偶像,是能够带领他们打下无数次胜仗,将他们活着带回家乡,带给他们所有的荣耀与财富的浅水清。
当前方的喊杀声传入方虎的耳中声,他兴奋的声音仿佛一个惊雷炸响于地面:
“兄弟们!前方就是战场!浅将军就在那里!大家跟我上啊!”
“吼!”
“天风——我武威扬!”
“天风——我武威扬!”
伴随着这声撕天裂地呐喊,护民军的后方滚滚尘烟升腾起新的希望。
护民军中号令频传,多达两万人的预备队开始缓缓移动,向着方虎与他的虎豹营迎击而去。
易星寒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发出冰冷而残酷的声音:“是虎豹营的人?西南两地果然已是全军尽殁了吗?来得如此之快,浅水清,你的兵果然总是能人所不能呢。不过可惜,终究只有三千人!”
号令再下,护民军再一次发起了全力冲击,他们势必要在虎豹营的骑兵发挥效力之前,全歼浅水清,要让方虎眼睁睁地看着他易星寒亲手将浅水清的人头斩落!
被困死守的天风军压力陡增。
第八十九章 最后的疯狂(4)
易星寒不是笨蛋。
虎豹营的援兵来得如此之快,快得令人有些措不及手,固然是给了人震惊的感觉,但易星寒也同时立刻意识到,这支部队一定是孤军而来。他们是骑兵,在经过长途奔波之后,体力马里均消耗巨大,如今不做休息就投入战斗,所能发挥的战力其实有限。
尤其重要的是,易星寒可以肯定,在虎豹营之后,绝不会有太多的步兵方阵赶上来。铁风旗运兵若真能有如此快速,就真得成神了。
而在易星寒看来,这三千骑兵,也不过是让他歼灭浅水清时多了点麻烦,但在收获硕果时,同样多了一块唇边的肥肉而已。
他不介意把虎豹营也一口吃下去。
两万人的预备队对上三千虎豹营战士,在这刻充分发挥出他们拼死作战的能力,牢牢抵住对手前冲的脚步,不予他们可洞穿自己的机会,前方的攻击浪潮如旧,浅水清的压力不减反增,距离破灭的危机却是只有一张纸的距离了。
不过天风军战士眼看有援军赶到,士气到是大受鼓舞,冯然等人更是高呼呐喊:“援军已至,大家奋勇杀敌!”
虎豹营的到来,给浅水清的人打了一记强心针,给护民军则打了一针兴奋剂,双方彼此间不约而同的兴奋并狂热起来,杀戮也就越见惨烈。
浅水清的眼中掠过层层杀意,他的内心却在矛盾中焦灼着。
他没有想到虎豹营的骑兵来得如此之快,同样,也没想到易星寒的反应如此迅速而坚决。尽管援军来到,却对场面起不到任何作用,此时此刻,要做如何选择,令他颇费了一番思量。
考虑了一会,他终于下定决心,发出了一道决绝的命令:“命令,准备全军突击西路主战,去和虎豹营汇合,由他们杀出一条缺口,我们冲出易星寒的包围去。”
随着这一声命令的颁下,旗帜摇动,数百名基层军官的嗓门同时吼起!
成百上千个乌龟壳突然立起,向前发动了反冲锋!
如同一架上足发条的战争机器,巨大的军阵轰然运转!
长矛方阵象一只大刺猬耸然立起,巨大的尖长铁刺戳向对手,身后的弓手不断向天空射出长箭,凛冽出裂天长啸。
刀盾方阵踏着激昂的鼓点迈步前进,一支又一支部队疯狂出刚烈的战意。
这是最后的决战,从浅水清决定反击之后开始。
浅水清和易星寒却依然稳立本阵,在烟尘弥漫的战场两端遥遥相望,冷静地扫视战场,暗中估量著成败得失,琢磨下一步如何行动。
针对天风军的反击,护民军也动了。
大量的护民军战士开始疯狂地涌向战场西侧。
天风军就象一个巨大的黑洞,吸引着所有的生命往这里投放,然后再变成绞肉机,疯狂绞杀一切生命。
原本洋洋洒洒漫天洒豆子般的护民军士兵象被磁石吸引着,集中到战场西侧。转眼间凌乱的大战场变得空荡荡的,而西面局部战场,士兵却越来越密集。
战场就象是一个大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高,越滚越厚,沉甸甸黑压压,一片方圆数千米,囊括数万人的战场上,血肉翻飞成红色的海洋,金铁交鸣的光晕璀璨出灿烂的光芒,疯狂的叫嚣,濒死前的惨呼,汇成一股庞大的声浪,席卷向整片天空。
战马在嘶鸣,战士们在疯狂驰突,裂帛碎石般的突击背后,带起的是成片成片生命之花的凋零。
无数战士密密麻麻层层卷卷,就象一道道横墙铁壁。你就是一杆枪,枪尖戳在铁块上也得甭喽;你就是一把刀,刀锋砍在顽石上也得折喽!
……
举目都是无边的烟尘,耳际充满恐怖的呐喊。
战争如此无情,夺走一切宝贵生命。
浅水清却已无暇顾虑。
他亲自骑着飞雪,冲上了战场的第一线。
在这一刻,再不需要什么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亲临战场,指挥征战,奋勇杀敌,给士兵们带来鼓舞,是最为实际的做法。
战旗飘舞,如风帆般起起落落。
战线交错,如犬牙般纵横变换。
战鼓震震,如轰雷般回荡九天。
战马狂啸,如豹腾虎跃,激荡出无边尘雾。
两方的步卒直杀得天地色变,阴风呼呼,愁云惨惨,烟尘弥漫,沙帘卷荡。
……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驻马店。
浅水清的心在飘荡,眼中升腾起云霓那如梦似幻的身影。
云霓,你可知道我正在经历自己有生以来最为艰苦的一战?
云霓,你可知道此时此刻,我依然在想你念你。
马儿在嘶鸣,战刀在挥舞。
浅水清终于有机会发挥出自己学习和苦练已久的千人斩刀法。
长刀挥舞出天地间的惊电,浅水清带着身旁的战士义无反顾地冲入敌阵。
杀!杀!杀!
不停地杀,整个人都已经麻木起来。
自从南北大捷之后,好久没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作战了。
不再想着胜利,不再想着什么未来,惟有心中的那点倩影支持着他,不停地杀戮下去,将眼前的每一个敌人杀死,又或是被敌人杀死。
数十名护民军战士冲着浅水清狂喝冲来,浅水清和他的士兵毫不示弱的迎上。
扑。
浅水清左臂中了一刀,他却恍若不觉,反手一刀劈砍,将对手从肩一下砍到脚,整个分成两断。
左臂的鲜血若溪水狂流,奔涌喷溅,漫溢恣荡。
在他眼前的不远处,邵华飞正在沉着指挥,浅水清的眼中立刻喷薄出虏其敌首的贪婪。
“飞雪。”
下一刻,飞雪突然间发足急奔,在这无边战阵里,在这人海汹涌中,它向着邵华飞狂冲而去。
马蹄踏在战士们的头颅上,砸出凄厉的呼唤,劲蹄飞扬,接连数个护民军战士被它狂踢而飞。
每一次跳跃,浅水清离邵华飞的距离就近上一分,和他自己的战士,也就愈远一分,然而他却丝毫不惧。
这场战争,已经容纳不下更多的思维与情绪。
眼看着对手的逼近,邵华飞的身影徐徐后退,十数名卫兵上来补位,浅水清却不闪不避,任由对手的刀枪斧钺施加在自己身上,他再喝一声:“飞雪上!”
唏呖呖一声长嘶,飞雪突然高声鸣叫起来。邵华飞胯下的战马惊不住这声长嘶,竟然惊惧地扬起了前蹄。
邵华飞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突有此变,整个人被颠覆到空中险些落马,那一刻,飞雪如惊电直掠,竟然一下跃出数米之远。
邵华飞愕然抬头,那一道雪亮光华,却已经成为他人生中最后的一幕。
“血影千重浪。”浅水清大吼,手起刀落。
雪光起,血光现,一颗头颅惊炸上空。
无头的尸体重重地倒在尘土飞扬的烟尘之中,所有的士兵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再不知如何是好。
远处的易星寒,震惊中带着不可置信,他看着浅水清举起邵华飞的人头,仰天发出那一声狂傲的绝啸:
“我军必胜!”